第一百零四章
曼谷沒有四季，只有夏天。
咖啡館裏，江泳思穿着弔帶長裙，坐在陰影里，看向藍天，覺得太陽極其刺眼。
“以前在上海，討厭黃梅雨季，老覺得身上發了霉，到了曼谷，倒是沒了梅雨，天天和過火焰山似的，曬得人發暈。”
“大詩人，別做詩了，看看喝什麼？”喬有南拿着菜單，輕輕敲了一下江泳思的頭。
“卡布奇諾。”
“兩杯卡布奇諾。”
“你不是喜歡喝意式濃縮的嗎？”江泳思不解問道。
喬有南摟着江泳思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輕輕說道：“我記得卡布奇諾有另一層意思，叫加倍情濃！”
江泳思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喬有南，無動於衷，反而抖了抖肩膀，讓他放了手。
喬有南訕訕地放了手，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江泳思見喬有南一臉吃癟的樣子，強忍着笑，指了指門外。
“喬總，去外邊曬會太陽吧。”
喬有南一臉疑惑道：“現在，曬太陽？你想讓我中暑啊！”
“不，晒晒你的馬蚤氣。”
江泳思憋着笑，轉身朝門口走去。
喬有南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江泳思是在打趣他。
江泳思在陽傘下笑着像喬有南招手，喬有南端着咖啡，坐到了江泳思對面。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是在咖啡館。”
江泳思微笑道：“那時候你氣勢那麼盛，我見你時，心裏還真的有點沒底。”
“是嗎？見你當時鎮定自若，還真沒看出來。”
“喬總今天看着心情大好，是不是因為肇英地產董事大會一切塵埃落定啊！”
喬有南聽了，倒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怎麼，這麼快就來替老闆做卧底了？”
“現在，頂峰占董事席位4票，實創地產1票，管理層1票，加起來一共6票，票數過半，換句話說，肇英地產的決策權已經在頂峰手上了，不應該替喬總慶賀一下嗎？”
喬有南見江泳思一臉壞笑，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好的不學，壞的你倒是一學就會，學會來將我的軍了是嗎？”
江泳思哈哈一笑，閃身躲過，笑道：“還好我這鼻子是真的，要不然讓你一捏都歪了。”
“好了，別不正經，”喬有南微微一笑，正襟危坐，才認真說道，“在會上，你們華仁集團從頭到尾沒有異議，如此淡定，我倒覺得有點蹊蹺。”
江泳思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狀態。
“怎麼說？”
喬有南見江泳思明知故問，卻還是笑着認真說了起來。
“現在頂峰和華仁5：5，打了個平手而已，最重要的一票在張天和管理層手裏，張天是牆頭草，風往哪吹他往哪倒。今天他可以和頂峰合作，明天也可以和華仁合作。所以與其想着鞏固我們和張天的聯盟，還不如想一想怎麼減少華仁集團和何遼的股份。”
江泳思微微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喬有南的想法，他是想用攤薄計劃稀釋華家和何家的股份。
“可是稀釋華仁集團股份的同時，頂峰投資的股份也會同比稀釋。”
喬有南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江泳思，輕輕笑道：“如果背後的買入方是我們頂峰自己呢？”
“你的意思是用頂峰或者用你的名義再註冊一家公司來買進肇英的股份，到時候再以一致行動人的身份成為肇英地產的絕對控股股東？”江泳思有些擔憂的說道，“但是你這麼做，華仁不可能不知道。股票市場異動，很快就能查到背後的資金方。再說了，你哪有這麼多錢？”
“我準備用頂峰投資來做質押貸款。”
喬有南話音剛落，江泳思就表示了反對。
“不行！質押貸款的資金成本很高，而且你拿什麼質押？”
“頂峰投資已經是肇英的大股東，我會用大股東抵押貸款來做這件事情。”
江泳思大驚道：“你用頂峰投資旗下的肇英地產股份做質押？這麼一來，華仁集團和其他股東方馬上就會發現，市場上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反彈。再說了，我是說萬一如果輸了，那麼頂峰就一無所有了。”
“你對我沒信心嗎？”
“有南，我對你當然有信心。但是你這樣做已經不是戰略制敵，而是在賭運氣！”江泳思急了。
喬有南聽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不行，我找到了一家境外資金，可以給我們做個人貸款，短期利率30%。”
“30%？這都是高利貸了。”江泳思大驚，嗓門都高了。
喬有南安慰道：“放心，只是短期借貸，很快就會還清。”
江泳思聽了，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喬有南見她欲言又止，不禁問道：“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有南，你這樣做，和一個賭徒有什麼區別？”
喬有南的臉色變了變，喝了一口咖啡卻沒有說話。
“你曾經和我說過，你的爸爸因為賭博欠下巨債，最後連累家人，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可是如果你要用這麼激進的方式去和華家對抗，又和當年伯父的舉動有什麼兩樣呢？且不說你的股份攤薄計劃是否會引起肇英地產的反彈，直接觸發他們啟動毒丸計劃，光是抵押貸款或者借貸，那就是在半空中走鋼絲。我不能讓你用所有的前途和性命去賭那1%的贏面。”
喬有南的臉色沉了，江泳思看得到他的不高興，可是她不能讓喬有南一意孤行。
“有南，我真的不明白，頂峰現在已經是肇英地產的大股東了，也進了董事會有投_票權，華家和何家並沒有反對。對於華山來說，他就是要保持肇英地產的平衡，任何一方做大他都不會允許。你現在非要控制肇英地產，不就是槍打出頭鳥嗎？而且，為什麼？我真的不理解你為什麼要追着肇英不放。方小姐想要天空之城，華家並沒有反對。既然她已經達成目的了，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江泳思伸手輕輕握住了喬有南的手，溫柔的勸道。
喬有南沉着臉，還是沒有說話。
二人尷尬的沉默了。
江泳思看着喬有南有點慍怒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凜，想到了什麼。
“是不是方小姐回來了？她和你說了什麼？”
喬有南不自然的避開了江泳思的眼神，喝了一口咖啡，卻被嗆得直咳嗽。
江泳思連忙拿了張紙巾，輕輕替他拍了拍背。
“有南，沒事吧？”
“這咖啡太甜了，甜的人發膩！”喬有南說著將咖啡撥到了一旁。
江泳思拍背的手頓了頓，心裏像有一把刀輕輕劃開了一道口子，覺得澀澀的疼。
在回去的路上，兩人在車裏，一路無話。
“我到了。”江泳思在酒店門口下了車，堆起笑容，朝喬有南笑了笑。
喬有南看着江泳思孤單的背影，心中終究不忍。
他是一個極其驕傲的人，可是對於江泳思的感情還是戰勝了自己的驕傲，他開了車門，拉住了江泳思。
“泳思，我們不要因為其他人而有什麼嫌隙。方其的確是回來了，我告訴你的計劃也是真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做，你也在這個行業，你應該明白我不能告訴你！”
喬有南深深地看着江泳思的眼睛，說道：“你要相信我！我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在為了我們！”
看着喬有南如星的眼睛，江泳思第一次覺得悲傷又無奈，第一次發現原來兩人的想法是如此的南轅北轍。
“我相信你，可是我要你平安，有南——”
“我會的。你相信我。”喬有南打斷了江泳思的話，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輕地說道。
江泳思還想說什麼，可是抬頭看着喬有南如此堅毅的表情，突然覺得怎麼勸說都沒有意義。
江泳思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把這些事告訴我，不是泄露秘密嗎？”
“你這麼聰明，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喬有南輕笑着，湊到她的耳邊，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是想讓我告訴華山？”
“讓他早做準備。”
江泳思不解的看着喬有南，說道：“什麼意思？除非你們還有另外一半計劃。”
“併購市場本來就是消息戰，到底該如何判斷，江總肯定會有自己的看法，華家也會有自己的佈局。我們就真刀真槍戰場上見吧。”
喬有南微微笑着，一臉必勝的信心。
“是對手也是愛人，有的時候也挺刺激的！”
喬有南笑着，親了親江泳思的臉頰，目送着江泳思上了電梯，轉身向方其的別墅開去。
方其穿着一襲酒紅色的長裙，拎着半瓶紅酒走到客廳的吧枱。
喬有南看到那瓶酒，愣了愣。
這就是當年喬有南分期付款送給方其的拿瓶紅酒。
“你怎麼從香_港突然回來了？”
“最近接連聽到了這麼多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的消息，有點心驚。”
喬有南一凜。
方其看着他，緩緩說道：“從和華山交手以來，我們似乎從來沒有佔過上風。費了那麼大的勁，最終卻達成了新的平衡，還把肇英地產的股票抬高了好幾倍，這裏面可都是我們自己的錢呢。”
“你不相信我？”
“每個人的信用值都是有額度的，和華山交手三次，三次落敗，我還怎麼相信你？”
喬有南的臉色極其難看。
方其打開紅酒，倒在了醒酒器里。
“有南，你還記得這瓶紅酒吧？”
“記得，是我第一次送你的那瓶。”
“是啊，多麼值得紀念的回憶。可是再珍貴，也有喝完的一天。除非，我永遠封存它，從來不打開來喝。”
喬有南臉色變了，“其——方小姐，你想說什麼？”
方其看着喬有南，溫柔笑道：“可是這瓶酒我們兩已經喝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它的味道，即便喝完了，我也不想再喝其他的酒。”
喬有南不解地看着方其。
“你知道我要頂峰入主肈英，從來不是為了什麼地產。”
喬有南疑惑道：“難道不是為了天空之城嗎？”
方其突然笑道：“怎麼你也像江泳思那麼天真了？”
喬有南尷尬地笑了笑。
“肈英地產是華仁集團投資的公司，肈英地產所有的貸款都是從華仁集團旗下的華人銀行來的。你說一旦肈英地產出事，第一個被拖累的是誰？”
喬有南的眼神一亮：“華人銀行？”
方其笑道：“對！銀行也是會破產的。”
看着方其意味深長卻又得意的笑，喬有南心中明白了方其的計劃。
方其倒了兩杯紅酒，和喬有南輕輕碰了一下，笑道：“我原本以為你能很快地控制肈英地產，然後通過肈英地產的錯漏，引發華人銀行的壞賬，可是沒想到，我花了那麼多的錢，那麼多的時間，到現在連董事會都控制不了。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你想怎麼做？”
“有南，不是我想，是你能怎麼做。我要肈英地產現金流告急，只能不停借貸，這樣一來，只要某個環節出問題，肈英立刻倒下，跟着它倒下的就是借款給它的銀行。”
喬有南立刻心領神會道：“這樣市場就會拋售肈英股份！肇英股價大跌，華人銀行雪上加霜。”
“不錯。一旦華人銀行因為肇英壞賬不得不調低存款儲備金率，就會引發擠兌風潮。到時候，華仁集團就會如多米諾骨牌一樣，最終一敗塗地。”
“可是這樣我們也會遭受巨額損失。”
“你放心，你的損失都會由我來彌補。等我們打開了華人銀行的缺口，趁機吸納華仁集團的股份，那個時候，華山就如溺水之人，已經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方其眼波流轉，微微一笑道：“所以就先從狙擊肇英地產開始吧，如果張天發現有一家不知名的機構在不斷買進肇英的股份，他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