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拜訪南陽侯
次日
皇城貼出告示,通緝窮兇惡極之徒:孤鴻。
陸羲禾站在人群之外,遠遠看着告示欄,慶王他們已經開始出手對付孤鴻了嗎?
她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着,眸底沉下一片陰戾。
星兒失蹤,孤鴻和他的鳳鳴被朝廷追殺,新律被多數大臣反對。慶王和紫陽君是要斷了她所有的路。
宇文鴻莫名其妙求娶說不定也有他們的手筆,目的就是引起搖光內部越來越混亂。
可惡。
他們以為自己能夠一手遮天?她陸羲禾生來不是被人踩在腳下的,想要斷她生路,她必以十倍百倍奉還!
她踱步轉回街角,登上已等候她多時的馬車。
“小姐,您要去哪裏?”宮無命手裏攥着鞭子,面無表情地問道。
“南陽侯府。”陸羲禾昨晚便派人給南陽侯遞了拜帖。
馬車緩緩前行,她閉上雙眼,卻沒有絲毫睡意。
綠蘿在外搓着手,她不明白,為什麼昨夜之後小姐整個人明顯沉鬱了,就像京城一瞬間變寒冷了一樣。
“南陽侯府到了。”宮無命提示道。
陸羲禾深呼吸一口氣,撩起帘子走下馬車。
因南陽侯早有吩咐,管家守在門口等候他們的到來。
“參見陸大人,侯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管家領他們進了侯府。
陸羲禾點頭,穿過長廊與垂花門,終於見到了南陽侯。
“見過侯爺,許久未見侯爺可還安好?”她作揖問候南陽侯。
南陽侯一襲青色常服,銳利森冷的目光鎖定她,抖了抖書卷回道:“本侯好不好,陸大人想必清楚得很。”
陸羲禾眸色深沉如墨,臉上仍有笑意,“侯爺說笑了,下官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就算本侯支持你有何用?憑你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到,真正阻攔這些事的人是誰。”南陽侯對木岩郡的事情略有耳聞,這個陸羲禾的確有兩把刷子。可是憑一腔孤勇想要推翻自立國以來的律例,簡直是痴人說夢。
“原來侯爺心裏明白是什麼阻礙搖光的發展。”陸羲禾此話一出,南陽侯反倒冷笑起來。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人若想安穩一世,最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他放下書卷,“像你這樣衝動的年輕人本侯見得多了,你知道他們的結果是什麼?”南陽侯和陸羲禾對視,“無一例外,他們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正因為有了他們的探索,我們這些後人才能有機會改變這一切。侯爺,人生難得糊塗沒錯。可是你身為侯爵,享受着這個身份給你帶來的榮華富貴,享受着底層百姓的供奉和敬仰,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的身份,明明可以改變許多事情的?”
南陽侯臉色鐵青,“本侯職責內應該做的,一件都沒有懈怠!”
“下官沒有否定侯爺的意思。相反,下官從小聽說過許多侯爺的事迹,心中十分欽佩。侯爺出身世家,為官卻兢兢業業,不與那些群蛀蟲勾結。”陸羲禾說完,南陽侯的臉色有些緩解,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如今的世道變了。您想保持中立,不捲入這些是是非非。您認為那群人會放過您嗎?您的掌上明珠善良而恭順,您覺得他們會放過她嗎?”
南陽侯剎那間緊繃起來,“他們休想動子衿!本侯就算死,也會保護本侯的女兒!”
陸羲禾見他有些激動,對說服他更有把握了,“侯爺記得那個琴師吧?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江湖人士,侯府卻日夜擔驚受怕。換成那群窮凶極惡的人,結果又會怎樣?侯爺,一味防守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不妨主動出擊,握住他們的命脈。”
南陽侯沉思片刻,“說說你擬定的新律。”
陸羲禾鬆了一大口氣,她吩咐綠蘿呈上自己密封的卷宗。
“自立朝以來,搖光便實行租庸調製,以人丁為本徵稅。后改為以土地和財產的多少納稅,起名為兩稅法。納稅分為田賦,丁稅和雜稅等。這種稅制一直沿用至今,稅制混亂至極。官僚豪紳擁有免稅特權,而普通百姓不僅要納田賦還有高昂的丁稅。假定一個普通的人家有九口人,便要交九個人的丁稅。這種情況下,百姓漸漸不敢生養孩子,即便生養,也要優先選擇干農活能力的男孩,女嬰大肆減少。更何況那些沒有田的百姓,他們面臨巨大的生存壓力,還要納丁稅。百姓苦,則搖光苦。侯爺管理戶部事務,應當深知民與財政息息相關。”
南陽侯認真地閱讀卷宗上的新律提案,“你所言有理。但是你想向原本有免稅特權的人徵稅,這裏面涉及的問題過多,實施起來也十分困難。還有丁稅的問題,你的提議是將丁銀攤入田畝,可否詳細解釋?”
“就是把將丁稅平均攤入田賦,統一徵收地丁銀,按認定和田畝多少征銀,廢除丁稅。無田的人民不再納丁銀,納地丁銀的人也不再服搖役。這樣一來,搖光那些被偷偷生下來的孩子,也可重新到官府登記,光明正大地活着。至於官僚豪紳,按照他們各自的等級和水平納稅,數目在合理的範圍內;商人根據獲利數額納商稅,同時搖光朝廷扶持經商,不止在境內經商,還可和其他國家的人做生意。”陸羲禾向他解釋道。
“這個想法過於大膽,”南陽侯將卷宗平放在桌上,“你不怕本侯將你的提案竊走嗎?”
陸羲禾輕鬆一笑,“若是害怕,下官今天便不會前來。正是因為對侯爺人品的信任,下官才敢毫無保留地告訴侯爺。況且,”她眼裏笑意更濃,“下官和令嬡頗為交好,侯爺即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會令下官處於危險的境地,對否?”
南陽侯仔細打量她,如此自信,眼神毫無懼色,先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而後用他的女兒暗示他不得不支持她,自己從前竟是小看她了。
“你很聰明。”對於人才,他向來不吝惜自己的讚美。
“侯爺心懷百姓,下官先替百姓謝過侯爺。”她正要彎腰,南陽侯眼疾手快攔住她。
“不必謝本侯,本侯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拿起卷宗遞給她,“此等重物,務必收好。”
陸羲禾接過卷宗抱在懷裏,“既然如此,後面的事便麻煩侯爺了。下官告退。”
“等等,”南陽侯罕見地叫住她,“喝杯茶嗎?”
陸羲禾微笑頷首,“侯爺盛情邀請,下官怎有不應之理?”
南陽侯命人備了茶,在她對面坐下,“坐。”
“謝侯爺。”她在茶座坐下。
“本侯看你提到了行刑之律,裏面有些觀點,似乎和前段時間刑部尚書提出的一致。”他優雅地品茶,抬眼問道,“是他竊取你的對吧?”
陸羲禾端起茶杯的手放下,“侯爺怎會知道?”
南陽侯臉上鄙夷的神情一晃而過,“他那個人死腦子,若能想出那幾個點子早就想出了,用不着藏着掖着這麼多年。一把年紀的人還要偷你的提議,着實丟人。”
她忽然被一股委屈的情緒包圍,刑部尚書和他的二把手排外,在外裝作接納的樣子,實則冷落忽視自己。
“隨他去吧,目前還要許多事情比這重要。”她眉尖微揚,沒有半分被影響的意思。
南陽侯薄唇彎起,“現在對你最重要的事情,讓本侯猜猜,是和親吧?”
陸羲禾訝於他忽然提到和親,南陽侯看着她的表情,“看來本侯猜對了。”
“不愧是侯爺。”陸羲禾坦然承認,這兩日她的確為這件事煩心。
“此事如此棘手,恐怕不好拒絕。”南陽侯分析道,“你被人算計了。”
陸羲禾笑起來,“所以,我打算接受和親。”
南陽侯端茶杯的手一滯,“果真這麼簡單?”
陸羲禾沒有向他透露太多,“天色已晚,下官便不多打擾了。方便問一句嗎,子衿近況如何?”
南陽侯站起身,“還是老樣子,不喜出門。不過只要她平安,本侯便別無他求了。”
“她很幸運,有一個像您這樣的父親。”陸羲禾及時止住這個話題,“侯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