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一命換一命?

第八十一章:一命換一命?

蕭岩被帶下去在皇帝用過的大澡盆里洗了個澡,蕭岩看着這簡陋的木桶,有些不敢相信。

“你們這些太監伺候皇帝也太不用心了吧,哪怕是一天一個,也不能用這種舊東西糊弄皇上啊!”

“蕭大人,這個桶皇上已經用了五年了,皇宮的物件要是一天一換的話,這內藏庫早就空了!”

蕭岩有些不信,搞不好是皇帝故意擺出來迷惑他的,蕭家的祖先說過,當初武帝用的澡盆那都是用古松木做的,為的就是聞一聞那松木被熱水淋出來是香氣。

而武帝與世家鬥富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皇宮大內哭窮,騙誰呢?

“趙公公,皇上的意思我明白,要節儉,不過這也太過了,皇上的澡盆子會用五年?就是尋常的人家也不至於一個澡盆用五年!我估計一會兒皇上賜的常服也是穿了好幾年的,說不定會有補丁!”

趙阿貴有些驚奇“蕭大人怎麼知道,皇上的常服也是三年才換一次!一年也不過八套!”

“皇上是中興之主,自然要留下美名給世人,節儉仁愛,勤政愛民!有些事自然是要讓我們看到才行!”

“蕭大人還是不信皇上這些年是這麼過來的?”

“蕭某在大梁的官員中,已經是夠節儉的了,可是都沒有像皇上這樣,衣服穿到打補丁,澡盆子用五年。皇上富有四海,就是一天一個澡盆一天一套常服也不為過。這節儉的太過度了,反而難以讓人置信。”

趙阿貴笑了“蕭大人是名門望族,自然是不信的,可皇上吃素好幾年這個您是能知道的!這吃素時間一長,這氣味里就能聞到!”

“這件事我倒是信,適才皇上接見我,我確實聞出來皇上是吃素至少五年以上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做皇上做到這份上,也真的是太苦了!我們做臣子的慚愧,慚愧至極!”

“蕭大人,時候不早了,一會兒該早朝了,今天的朝會可能會很久,陛下吩咐專門給您熬了紅棗粟米粥,您可得多吃點!”

“皇上聖恩,臣感激不盡!”

穿上皇帝的補丁常服,蕭岩覺得怪怪地,穿着這一身去朝會,那些文武大臣見了肯定會嚇一跳。

雖說是常服,可也是綉着五爪金龍的,他一個被押解進京的罪臣穿這一身,其他人會作何感想。

蕭岩感覺皇帝這麼做另有目的,決不只是為了讓他看到皇帝是如何節儉。

“黎明即起,萬機待理!早朝,宣文武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入崇德殿!”

跪在崇德殿外面的官員繼續跪着,這些大多是四品五品的官員,三品及以上的官員是不會來干這種類似潑婦罵街的事的。

依舊是蕭顯王復領着文武大臣從兩邊的通道各自有序進入崇德殿。

所有人在進殿的時候都停了一下,因為這殿裏有一個跪在殿中央身穿補丁龍袍的人。

王復一個激靈,莫非是蕭岩膽大包天謀反被抓了現行?隨即一想這不太可能,看來今天的朝會有好戲看了。

蕭顯看到蕭岩這幅模樣,本想上前問幾句,可看到御座上的皇帝正盯着他,便只好作罷。

文武官員都看着蕭岩竊竊私語,皇帝索性閉上眼睛讓他們先議論一會兒。

蕭岩跪在地上汗水一直從後背冒出來,此刻他才明白,皇帝的另外用意便是先轉移眾人的注意力,本來會向著蕭岩說話的人現在不得不犯嘀咕了,萬一蕭岩真是謀反,幫他求情豈不是找死。

而且皇帝故意沉默,就是讓各位大臣自行去猜,猜的越複雜越對蕭岩不利。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過後,皇帝對着趙謙招了招手,趙謙對着群臣喊道“朝會!跪!”

在例行的跪拜山呼萬歲聲中,皇帝起身了“諸位,汴州發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日朝會,便是來議一議這汴州轉運使衙門貪墨國庫糧米的事!”

皇帝直接定性轉運使衙門貪墨國庫糧米,大家都吃了一驚,看來皇帝是鐵了心要治漕河轉運的事了。

蕭岩自然首當其衝大喊冤枉“臣冤枉!汴州轉運使衙門冤枉!求陛下明查!”

其他人慾言又止,因為不清楚這蕭岩為何穿着龍袍。

皇帝語氣很緩“蕭岩,你身為轉運使,雖說自己沒有貪墨,可是你縱容手下人貪墨糧米,以次充好,你的罪過在於失職瀆職!對了,你還用糧庫里的存糧施捨給百姓,用國家的糧食去討好百姓,你博得菩薩老爺的美名,朝廷卻實實在在吃了虧。而且有些爛賬就被你們算到施捨救災裏面去了,真是好盤算好手段啊!”

“陛下,施捨救災是為了聚攏人心,為了不讓流民鬧事造反!為的是大梁天下!轉運使小吏為了生計偶爾貪墨些許糧米的事情確實有,可大梁幾百年的漕河轉運都是這麼過來的,這是常例,算不得貪墨!他們也是為了養家餬口!”

皇帝轉過頭問趙謙“聽說你也是讀書人出身,今日朝會,朕破個例,讓你來和他們論一論!”

趙謙立即跪下“大梁祖制,宦官不得干政!奴才萬

死不敢從命!”

“瞧你那樣子!什麼大梁祖制?要是朕不姓劉,這國號早就不叫大梁了!朕親自打下來的江山,朕就是祖!什麼祖制,該改一改了!從今日起,朕准許宦官讀書識字,協助朕和朝中文武大臣處理政事!”

文武大臣面面相覷,這皇帝直接連祖制都要廢了,要重用宦官,這還得了。

“皇上,您是大梁太祖子孫,您不能廢祖制!大秦大漢都是宦官弄權亡了國,不能讓宦官干政啊!”

“臣等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臣等懇請陛下恪守祖制,敬天法祖!”

皇帝拉起趙謙冷眼看向眾人“你們要是想追隨大梁太祖,朕可以成全你們,都去給太祖守陵去!趙謙,今日朕加封你為崇德殿執筆官,可在崇德殿論政,記住,是論政!你們這些文武大臣也記好了,趙謙是論政,不是干政!”

大臣們依舊跪在地上重複着那幾句話,看樣子是一起要對皇帝施壓。

皇帝招了招手“來人,把不聽規勸的先架出去!咱們接着議事!”

趙阿貴帶着十多個侍衛進來,把還跪在地上呼喊的人全部帶了出去。

皇帝再看向群臣,目光掃了一遍,接着對趙謙說到

“趙謙,你就和蕭岩先辯一辯這貪墨與養家餬口的事!理不辨不明!”

趙謙有了皇帝的撐腰,便把背挺直了走下去站在蕭岩的身邊“蕭大人,這養家餬口之事,怕是與貪墨糧米大為不同。我出身寒門,見過許許多多窮苦人,他們不屑於偷盜和搶掠,寧可受苦受累,也要堂堂正正的謀生。我見過雪天裏光着身子下到池塘里挖蓮藕的人,見過三伏天頂着烈日去燒石灰的人,有不怕死去抓毒蛇和猛獸的人,有背着數百斤炭走幾百里路來京城販賣的人。這些人才叫養家餬口,如果蕭大人硬要把貪墨和養家餬口扯上關係,那便是對他們的侮辱!”

蕭岩看了看這個平日裏謙和的宦官,心中有些惱怒“失敬失敬,原來趙公公為了養家餬口連男人都不做了,這也是何等的高風亮節啊!將來必然是一段佳話!”

這一點是趙謙的痛處,當初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入宮切了做太監,這蕭岩也太毒了,直接戳趙謙的痛處。

趙謙卻給了蕭岩一個笑臉“蕭大人說的都是實話,當初我正是不屑於偷盜才自願入宮,這都是實情!不知道蕭大人所說的養家餬口是不是今天從糧庫里搬一袋米,明天又從賬房裏偷幾百個制錢!這樣的養家餬口,大理寺和京兆府應該了解的更多,嗯,如果這也叫養家餬口,那恐怕大理寺的正卿和京兆府的府尹都判錯案了!”

皇帝看了看大理寺正卿邵紅岩“邵紅岩,你來說說看,趙謙說的對也不對!還有京兆尹劉慶,你也說說!”

邵紅岩很是尷尬,趙謙說的當然是對的,不然他就要把抓捕的人都給放了,但是如此力挺趙謙的話,勢必會得罪蕭家和不少大臣。

京兆尹劉慶是遠枝宗室,自然得向著皇帝說話,此刻也顧不得得不得罪其他人了。

邵紅岩雙手一拱“回陛下,趙大人說的養家餬口自然是對的,而且趙大人也熟悉刑律,對作姦犯科之事也非常明白。蕭大人恐怕是有什麼地方疏忽了,或者說沒有詳查!我想蕭大人的本意應該不是包庇偷盜貪墨之人!”

“陛下,臣認為趙謙大人說得對,蕭大人所說的常例我也有所耳聞,可能蕭大人出身富貴,丟個百來斤米幾百個錢無所謂,可是那就是偷盜和貪墨。要是京城也像這般縱容,怕是盜匪橫行了!”

劉慶的言語也很犀利,沒有皇帝擢拔,他可能還在老家的山裏放羊,這些世家一向也不大看得起他,今天正好有機會可以懟一懟這些人。

而群臣此刻自然也不會放過劉慶

“京兆尹,你可知水至清則無魚!你可知漕河轉運的差事有多辛苦,沒日沒夜的,豈能與一般的人相提並論!尋常人偷個百來斤米幾百個錢,自然是偷盜,可是轉運使衙門大有不同!你沒有做過轉運使,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規矩!衙門裏的人與糧商打交道,總不能太寒酸了吧,接待京城裏去的官員,自然也是一大筆開銷。這些錢全是衙門裏的小吏們自己掏腰包解決,他們補貼補貼也是合情合理的!”第一個反駁劉慶的,是御史大夫溫延儒

劉慶倒也直白,立即反唇相譏“不知道溫大人收了轉運使衙門多少錢,這麼賣力!對了,你對這事如此熟悉,我記得你沒有去過轉運使衙門,也從未到過汴州,你是怎麼知道這裏面的細節的?”

“沒殺過豬也是吃過豬肉的,這地方上的衙門不都是如此?你們非得一口一個貪墨,一口一個偷盜,要置人於死地!真是日想夜想想出一張殺人榜啊!”

劉慶還想繼續回應,趙謙拉了拉他的衣服站了過來“溫大人,朝廷律法靠的是臣民遵從才能維繫,如果連身為御史大夫的溫大人都覺得惡小可以為之,那麼這國家該怎麼治理?轉運使衙門把糧米搬回自己家,朝堂上袞袞諸公也把衙門裏的東西帶回家,那還成何體統?”

陳余見溫延儒占不到便宜就招呼溫延儒停下“趙大人說的有道理,不過既然說到了治國之道,也不能只憑法度!法理情三樣相輔相成,才能把這天下治好!如果只講法度,嚴刑峻法之下就會重蹈秦朝的覆轍,有時候要講理,有的時候還要注重一個情字。就拿先前議的這件事來說,轉運使衙門的小吏從糧庫里拿米回家,與法不合,與理也不合,但卻合情!蕭岩大人體恤下屬,所以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地方上的事情繁多,辦起來本來就很不容易,如果事事都要照着律法來辦,便沒有人願意幹活了!”

“尚書令好見識!只是,如果是吏員們的薪酬低了,大可以上奏朝廷增加薪酬!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拿國家糧庫里的糧米來送人情?難道一封奏疏上來,陛下和諸位大人不會批准?或者說這薪酬本來就不低,所以無法上奏?就算是講情,那也得是聖上施恩,朝廷施恩,何時輪到轉運使私自挪用糧庫的糧米去施恩了?”

趙謙這一番質問,陳余有些應接不暇“請注意你的態度!”

皇帝一拍御座站了起來“今日議政,就事論事,你們在朕面前尚且這種態度,趙謙與你們同殿為臣,難道便不能向爾等問話了?”

“趙謙說的在理,也合乎律法,爾等詞窮便要狗急跳牆了?國家的錢財豈是能隨意送人情的?即便是要送,那也是朕來送!幾時輪到一個轉運使自己能做主了?”

蕭顯終於忍不住了,再不說話,其餘人就要被皇帝的氣勢壓下去了。

“皇上,臣認為趙大人說的都對,只是蕭岩一時糊塗,不過蕭岩並非是貪贓枉法之人,他挪用糧米不過是好心辦了壞事,辜負了聖恩!還請陛下饒了他的性命!”

皇帝一指蕭岩“朕的龍袍都當做人情贈予他了,蕭丞相幾時見過有穿着龍袍上刑場的人?”

蕭顯一聽臉色大變“臣惶恐,還請皇上收回龍袍!這龍袍不是臣子能穿的!蕭岩你糊塗啊,趕緊脫下來!”

“朕的話也不能算數了?朕親自送出去的人情,你們不認可,難道非得由你們之手送出去的才行?”

“臣等不敢!臣等惶恐,還請陛下收回龍袍!”

蕭顯擔心的是這件龍袍一旦被蕭岩帶回家,過幾個月便會有人來搜出冠冕兵甲,到時候弄個謀反的罪名,連帶着整個蕭家都要被牽連。

皇帝耍起流氓來,那可是真流氓,不會講什麼道義的。

王復一直不說話,彷彿局外人,在他看來,這是皇帝在敲打蕭家,與他王家無關。

元修文的態度也很微妙,既不向著蕭家,也沒有出來幫趙謙說句話。

大司農鄧華此時看了看蕭岩身上那件龍袍“陛下,今日議的乃是漕河轉運之事,這龍袍贈予蕭大人,是陛下的恩賜,臣認為蕭岩不該推辭,但也不該穿,應該拿回家供着,時時刻刻想着皇上的恩典!”

蕭顯和蕭岩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這個鄧華在關鍵時刻來解圍了。

不過鄧華話鋒一轉“蕭岩所犯下的錯誤,足夠被處死了,皇上贈予龍袍,只是念其初心善良,以龍袍相贈,讓其子孫不受牽連!如果蕭岩不死,那麼國法蕩然無存,這贈龍袍便成了笑話了!”

這才是致命一擊,蕭岩早就知道這龍袍穿上就是等死了,沒想到不是誣告他謀反,而是以法理情來殺他,用他的子孫來威脅他。

“臣謝主隆恩,臣之罪,臣認了!”

蕭岩這一聲謝恩說的極為誠懇,蕭顯也不好再說什麼,這個時候根本無法保住蕭岩的性命了。

不過蕭岩要死,那顧西寧也不能活着。

蕭顯也跪下代表蕭家謝恩“臣代蕭家宗族叩謝陛下恩典!有罪當誅,以正國法。臣得知在汴州殺害幾百護軍和吏員的兇手顧西寧現在還逍遙法外,若不殺他,恐怕地方上的各處衙門都會惶恐不安!他們有罪當以國法來處置,而不是被金良衛屠殺!”

“臣等也奏請誅殺顧西寧,懲治殺人兇手!”

“臣懇請陛下為了天下人心,為了社稷蒼生,誅殺顧西寧!”

“顧西寧假借陛下名義,帶着人在汴州濫殺無辜,若是不懲治,臣等擔心國法的威嚴從此蕩然無存!”

趙謙和趙阿貴看着皇帝,希望皇帝能頂住,不然今天殺了顧西寧,明天就該是他們了。

“顧西寧?誰是顧西寧?朕從來沒有任用過此人!你們是從何處得知?”

皇帝公然耍起了無賴,蕭顯等人目瞪口呆,隨即想起金良衛的名冊朝廷根本沒有,名字都是金良衛的人自己報的。

顧西寧,是他自稱顧西寧,而且見過的人不多,這朝堂之上也就蕭岩和溫謙曾經見過。

“臣認得此人!此人餓了我三天,殺害我屬下三百多人!陛下要是不殺此人,臣死不瞑目!”蕭岩自知難逃一死,索性也不顧場面了。

殿外一個聲音高叫到“臣顧西寧求見!”

所有人都看向殿外,這顧西寧居然敢來,這真的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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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望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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