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內神骨（上）
“公子，戍陽真人他還活着？！”
吳老僕瞧着前方戍陽真人的背影，語氣顫抖。
在神殿裏面，戍陽真人重創穆非覺的那一按，絕不可能只是返命入神的軀體力量，因為那一按，根本就沒用力。
唯有術法神通，才能具有如此神妙。
周進搖了搖頭。
戍陽真人已死五千多年，神魂潰滅，又怎能再活過來？他現在的“復活”，不過是因為進入他屍身內的黑羽緣故。
不久前，原天聖使附體戍陽真人的屍身，從石棺中站起的那刻，黑羽躁動，周進就已察覺到了二者間的聯繫。
在神殿裏跟原天聖使啰嗦廢話的那一段時間，他暗中就在嘗試着藉助黑羽溝通戍陽真人的屍身。
現在的結果，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返命入神境界，超凡入聖，神妙莫測。片刻之間，戍陽真人的身影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終至融入了遠處昏暗的天際，消失無影。
周進兩人順着方向，一路緊追不捨。
戍陽真人“復活”的情形，能夠維持多久，周進無法確定，但他身為玄羽門下，自不能容忍戍陽真人的屍身再受褻瀆。
此外，更重要的還是天妖王的那根內神骨，那東西無論如何不能再落入穆非覺他們手裏。
追出小半個時辰，周進體內氣息紊亂，真元已開始躁動。
在神殿中，他運使無極禁，硬接穆非覺的全力一擊，外傷和手臂經脈的遭創倒還罷了，三轉神兵的力量，何其恐怖，即使有無極禁的束縛鎮壓，也不可能完全阻絕。
只不過當前處境，又不能耗費太多時間來療傷，只能稍作調息，便重又追上。
戍陽真人的目的地，是那座真正的天機洞。
兩人入洞后，四顧掃視了一眼，目光便轉回正前方石台上。
“他在做什麼？”吳老僕心下奇怪。
此時的戍陽真人，正靜立台上，低頭俯視着腳下，情狀有異。周進和吳老僕兩人遠遠的便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那是一種深徹的悲痛和極度的憎恨相混雜在一起的情緒。
“果然還是跟那洞窟有關。”
周進兩人現在所處的位置，雖看不到石台上的那口洞窟，但周進前後幾次來過這山洞，一見戍陽真人的模樣，自然明白。
戍陽真人這時人突然盤膝坐了下去，周身亮起了一層微弱的輝光。
“返命神光！”
吳老僕心下駭然。
戍陽真人身上的那層輝光儘管微弱，卻凝如實質，絕無半毫氣機逸散出來。
不同於真武境修士身上的光芒，返命入神境界的人物，他們的神光對真武境及真武以下境界的修士來說，就是純粹的神光，不會有任何氣息外泄。
而這種返命神光，始於修士的本元和神魂，本元神魂若滅，返命神光豈能再現？
周進心中同樣深感驚詫，戍陽真人的“復活”是怎麼回事，他自然清楚，返命神光的出現，委實超乎想像。
戍陽真人就這麼盤膝坐地，一動不動地背朝着他們兩人。
沒過多久，吳老僕猛地一怔，周進緊接着也若有所覺。
兩人四顧一掃視，對望了一眼。適才他們神覺所感，身處的這座山洞裏面，隱隱似起異狀。
這莫名感覺似有若無，兩人雖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卻又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吳老僕心下警覺，低聲道：“公子……”
他才剛一開口，便見周進臉上神色有異，一驚之下，立即停口，回頭望去，頓時也驚得呆了。
目光所及，正前方的石壁下方，堅硬的岩石地面，於悄然無聲中開裂，以那座石台為中心，周遭開裂的地面深處，絲絲縷縷的生機如怒火般蒸騰而起。
嫩芽！
密密麻麻的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生長，只短短几個呼吸之間，方圓幾十丈廣的一座天機洞，幾乎整個地面都被及膝的綠草鋪蓋。
周進兩人目瞪口呆，還沒回過神來，端坐着的戍陽真人，這時又有了動靜：
他雙臂抬起，兩手分合轉動間，十根手指輪番動作，或點或捺，或挑或抹，速度迅疾無倫，又繁複至極。
這番動作持續不過片刻，待到他停止的那一瞬，在他前方，一團完全由淡淡清光構成的圖案，向上緩緩升騰而起，最終懸停於他頭頂上方五尺余的虛空之中。
吳老僕喃喃道：“那是什麼陣圖？”
周進心下疑惑更甚，那不是陣圖，而是一道先天神紋。跟他當初進入天機洞，流光溯源中所見一樣。
只不過那時父親還沒能力直接刻畫神紋，需要藉助陣圖的力量來投射，戍陽真人適纔則是直接刻畫出了神紋的虛相。
先天神紋一出，整個山洞裏的生機氣息匯聚一點，轉瞬滿眼青翠又盡數枯敗。
隨着洞內生機融入神紋，盤坐着的戍陽真人的頭顱內，也衝出一團黑色和灰氣交雜的光芒，沒入了上方的神紋中。
清輝流轉間，先天神紋緩緩下沉，洞中一切氣息盡滅。
兩人登上石台。
吳老僕目光在戍陽真人臉上只瞧一眼，不禁低低嘆了口氣。
此時的戍陽真人，眼中神光不再，已經是一具真正的屍體。
“這洞窟倒有些古怪。”
吳老僕目光轉到腳下，瞧着那深不見底的詭異洞窟，又皺起了眉頭。
戍陽真人刻畫出的那道神紋，剛才便沉入了這洞窟深處，現在早沒了蹤影。
周進低頭瞧了一陣，收回目光，將穆非天的那塊內神骨，從戍陽真人的手中取了過來。
他這一觸碰，戍陽真人歷經幾千年來都未曾毀壞的屍身，竟整個化為了塵埃。
周進怔了怔，心下已然明白。
剛才那道先天神紋的虛相，不僅攝取了龐大的生機，甚至連黑羽和戍陽真人的屍身力量也都全部吸收融合了。
“之前倒是多慮了。”
內神骨一入手，周進總算長鬆了口氣。這東西沒跟戍陽真人的屍體一樣，被神紋完全煉化，不過它的力量和本源，顯而易見也被奪取了不少。
這內神骨可是穆非天遺留下來的，在此之前，它的氣息完全內斂，周進覺察不到半點，現在卻感知得清清楚楚。
這也就意味着，內神骨內蘊的力量已在崩潰逸散，現在就算被穆非覺他們奪回去，也不必擔心天妖王還會復活。
“公子，接下來怎麼辦？”
吳老僕也沒心情去琢磨那洞窟了，他們現在的情形可不大妙。
穆非覺和江山府偷偷摸摸搞出這麼大的一件事，結果卻毀在他們手裏，他們想順利逃出去，那就難了。
周進想了想，道：“先儘快養好傷，到時再做打算。”
戍陽真人“屍變”，神殿一戰，他的恐怖手段，穆非覺和原天聖使親自經歷目睹。
穆非覺被戍陽真人按了一掌，就算僥倖不死，也絕不可能再有力氣動手。
本來，現在前往界門，是逃離的最好機會，可偏偏戍陽真人屍體已經潰滅。沒有他來震懾，以周進兩人的傷勢，遇上江山府的幾個傷勢逐漸復原的陽極高手，實在沒半點把握。
周進修命入武，又入真罡境，在本元的強大上，已經超過了尋常的陽極境，所受傷勢，只用了不到兩天，就已好了大半。
吳老僕的傷勢，卻不是三五天就能恢復。
這幾日裏，山洞內外並無異動。不管是忌憚山洞本身，還是為戍陽真人的“復活”所震懾，原天聖使和江山府的陽極境都沒蹤影。
周進稍感安心，這天收功后，再次取出穆非天的內神骨，皺眉端詳了起來。
“內神骨”這個說法，以前從沒聽說過，追趕戍陽真人的途中，詢問過吳老僕，他也是一頭霧水。
最近兩天裏，周進研究來去，始終沒搞明白，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說是骨頭，拿在手裏，卻輕飄飄的，幾乎覺察不到任何分量。
此外，人體之內，也絕沒這麼一塊形狀模樣的骨頭。
若說不是，偏偏穆非覺和原天聖使都稱它為“內神骨”，且這東西又的的確確具有天妖王的血脈氣息。
為保萬全，之前他曾嘗試將這內神骨徹底毀去，但不管是動用歸雲劍氣還是運使無極禁，都損傷不了它分毫，甚至於連那方青石神兵居然都砸它不動。
這一來，周進心下倒有些不大安寧了。
其實這塊內神骨能不能毀去，本來也無所謂，反正它的內蘊力量時刻都在流瀉，再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化散殆盡。
真正讓周進感到不安的，是這內神骨本身。
這東西他聞所未聞。
穆非天已身死兩萬年之久，留下的內神骨裏面，仍能保留下他的殘餘真靈，藉以復活，可見這東西幾乎就相當於是天妖王的本源命魂了。
當世雖說有陽極困境，沒人能夠徹底超脫真武，返命入神，但返命入神的具體情形，每個武道大派和世家出身的門人弟子，多多少少總都知道一些，像內神骨這種近似於本源命魂之類的東西，若是返命入神境界特有的話，他和吳老僕就絕不可能從來都沒聽說過。
周進琢磨良久，還是決定最後再嘗試一次。
既然連無極禁和那塊青石神兵都奈何不了內神骨，那現在就只剩一個法子了。
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