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民之亂

黃河兩岸寒風呼嘯，一行衣衫襤褸的流民走在荒無人煙的黃土道上。他們面色蒼白，形如枯骨，偶爾掠過道路兩邊的累累屍骸，眼睛也都帶着一絲綠色。

無垢牽着一名憔悴婦人的手，那婦人手中還抱着一名尚在襁褓的嬰孩，兩個人都是面如死灰。

“阿妹，我快走不動了。”少婦嗚咽着半跪在地上。

“不能倒下，快起來。起來——”無垢聲音嘶啞，唇瓣乾裂，只能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她咬咬牙，咬破手指給那襁褓中已然哭到嘶啞的嬰孩兒餵食。

少婦是她在逃亡路上遇到的行商夫人，這夫人給了她一口飯吃，她和此支商隊結伴至太行山，結果今年也不知是何方大佬，竟然在關稅之上又發明了契稅，境內山澤重重關卡，財貨十不存一，偏偏好巧不巧路遇山匪，那行商就此拋下了妻女，無垢便帶着她們結伴，一路逃到河南桃花峪地界。

初春時節，桃花峪依舊是一片鮮紅。

流民連樹皮草皮都扒光了，觀音土都吃，這桃花峪哪裏來的桃花？

待得定睛細看，只不過是流民屍骨染就了枯枝，看着頗為詭異。

無垢心中一沉。

她是穿越而來，此世乃是河南長孫家長孫晟的嫡女，哥哥名字喚作長孫無忌，正是再好不過的命格。

長孫皇后嘛，她知道，無非是命短了些。

無垢在現代時，雖然修的是經濟學，和歷史打不着八竿子關係，但奈何她愛看史書，早早便勸哥哥早做打算，防備那庶母張氏。奈何長孫無忌尚且年幼，算不得心狠手辣，只是與舅家親近，給兄妹二人留了條路。

果不其然，父親暴斃后，母親隨之殉葬，她和哥哥被趕出家門，身邊只有一個高家侍從跟隨，一路顛沛流離，極為艱難。

此時已是隋末，紛爭四起，一路上到處都是亂兵。

晉陽漢王楊諒反叛起兵，楊素領軍平叛，二人不敢穿過亂兵四起的晉陽一帶，更不敢回已被劫掠一空的洛陽，長孫無忌只能帶着妹妹隨着流民一路逃亡。

她無力改變歷史，只能和哥哥自洛陽一路投奔母族，誰想半路失散了。

無垢記得史書中長孫皇后是和長孫無忌順順利利逃到了舅家，難不成是她穿越而來的蝴蝶效應？

——直接把一代賢后穿沒了。

她們已經兩日未曾進食，大人已經快要撐不住，小孩子就更不行了。

還有六百里，沿路的城郡，卻都不讓流民入內一步。

哥哥長孫無忌也曾在門外嘶喊自己的門第，除了讓周圍流民眼神充滿了惡意，毫無作用。

“阿妹，把娃娃換了吧……”那婦人嗚咽了一聲，無力地倒在地上，氣息漸微，“我們這一路，都得你照料，不能再拖累你了……”

“你胡說什麼——”無垢抱住孩子，努力地去拉少婦的手。

“我真的，真的走不動了……”

把娃娃與人換了，阿妹就有吃的了……

未竟之語飄散於空氣之中，無垢低頭去探少婦鼻息，已然沒氣了。

這混亂的世道啊。

來到隋末的無垢，第一次發出痛自肺腑的嗚咽和不甘，看着懷中臉色憋得已接近青紫的小孩兒，覺得渾身最後一絲力氣都要被抽沒了。

這幾日，不是沒有倒下的，甚至就連周圍流民，也是虎視眈眈，目光綠慘慘的，就等着他們倒下了，一擁而上。

無垢抱着孩子，神色木然地坐在黃河邊，看着一群流民圍住了她那半路姐姐的屍身。

她真的走不動了，沒有力氣了。

不知道跳入江中，和小孩兒留個全屍的機會可有？

未等到跳下去，背後就一悶棍。

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慘的穿越女了。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