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隔世孤獨

一萬年滄海桑田，我躲去鴻蒙避世，如今人間大劫，滅世毀天在即，我再去了一趟墩薨山。

墩墩早已養在妖神名下，而她如今的名字喚作天瑤。

卻不知何故天瑤命宮折損，華髮早白、命懸一線，我去墩薨山只做一件事——將源源不斷的生命元氣澆注在天瑤的靈樞五宮。

良久，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眉眼微動，我才緩緩收勢。

待天瑤發間白雪褪去時，才緩緩睜開眼，將我看了一會兒，不禁蹙眉問我：“妙妙姐，你怎只梳個半面妝？”

我本不是擅於惆悵的人，這一刻，卻為這個問句撫面淺淺一笑，哀哀輕嘆：“痛苦糾葛了半生，最後的結局不過是一對怨偶，一塋孤墳。放了手的從此獨個凄涼，歸了去的終於‘得償所願’。只不知，我到底是，為誰梳個半面妝？”

再別天瑤，我始終不曾將實情相告，有些事知拂如不知。如今的妖神已非往日的妖神，他定會代我好好陪伴天瑤。

於鴻蒙避世那段日子，油鹽醬醋的瑣碎里頗有些磕磕絆絆。

掌大勺的昴日星官不辭幸苦變着花樣兒的為浮黎做各色全雞宴，我作為搭夥蹭飯的偶爾很是捧場地品鑒幾番。

浮黎到底是神通廣大地將玄武從凡間給揪了回來。

星文算法能堪破臨界，宇宙未來穿梭自如。

玄武能自如，浮黎便更加自如。

候玄武以為，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憑仗自己從浮黎身邊蹭的天子氣息，一屁股上腚，當仁不讓做了人間帝皇。很是做了些年頭。大約是人上人做得慣了，如今拾掇起鴻蒙真境裏的瘴氣是愈發不利索了，很挨了浮黎好幾頓臭罵。

自從我逼大公雞下蛋以後，他便對自己的性別有所曲解。玄武的人形本就是一副玉凈秀氣的模樣，又得了數十年人間氣的滋養，如今是愈發粉頭玉面、風姿瀟洒。

若說昴日星官從前對浮黎是滔滔黃河水的景仰之情，那麼之於玄武便是綿密細緻活生生的愛慕之情。

昴日大公雞不必做飯的間歇，便是以着女裝為趣，若得了新的款式，便時常要去玄武跟前打個轉兒、撥弄一番什麼的。我管那叫——搔首弄姿。可奈何那玄武又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昴日星官在求歡這件事上很鬧出了些笑話。

浮黎有時拿着昴日星官的糗事同我說笑，說著說著便一本正經地學了樣子，抓起我的手煞有介事、深情款款道：“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

與昴日星官如出一轍露骨求愛的唱闕，嚇得我落荒而逃。

從此以後，浮黎的性情沒來由地轉得古怪。還一個人賭氣下了界去，也不曉得是哪個惹毛了他。

沒浮黎的鴻蒙真境，過起來甚是自在滋潤，也終於不必再食雞肉。

一日，我正攛掇着昴日星官開小灶，做的是頗為清淡的豆子粥、丁香餛飩。我隨着浮黎久食重口味，很是貪念這一口清淡菜色，一口氣便吃乾淨兩大碗。

才滿足地撫了撫五臟廟，哪承想，浮黎竟猛然躥出，嚇的昴日大公雞大驚失色，趕緊側過身子藏起了鍋碗瓢盆。

可浮黎竟忽略廚事先與我道，“你可曉得，朕下界幹什麼去了？”

“……嗝~”，按住胸口，我一頭霧水地搖搖頭。

他彎了亮亮的眼睛，笑眯眯道，“朕在人間瞧見一女子……”，頓了頓，低頭湊向我，“比你還要美上三分……”，又頓了，似乎在等我反應，我遂給他個自以為恰當的反應，皮笑肉不笑問他，“如何？”

他眉心一擰，似對我的回應不大滿意，卻還是繪聲繪色繼續道，“那女子傾慕於朕凡世法相，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得朕很是為難，一方面朕要顧着你的情面，一方面又捨不得美人委屈，所以想了個折衷的法子，令那美人夢龍，之後如何便要看她的造化……”

我連忙攏手稱賀，“那女子得神尊一顧，也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瞧着浮黎神色，未覺得不妥，便建議道，“神尊造化萬物、功在千秋，七情六慾乃是人之常情，不若將那美人接上鴻蒙境界，與神尊雙宿雙棲，豈不是神仙佳話。”

浮黎臉忽地一黑，怒道，“哼！不解風情！”拂袖離去前還添了一句，“昴日星官，違逆朕意，罰！”

轟隆，天塌了。昴日星官欲哭無淚。

……

所以，浮黎令妖鬼夢龍造化的那個陰氣熾盛的女子，世稱妖鬼子。她本是個姿容明秀的女子，是與我一般的卷長頭髮，甚至眉眼行止間與我有七八分相似。

可惜人間大劫，天道斗烈，折仙戰戟重現世間，轉生的龍鬚回歸本源，仙聖傾盡修為施行禁術，妖鬼子無端殞命，浮黎盛怒之下，行滅世毀天之舉。

人間：數萬座火山同時噴發，暗紅的岩漿在滾滾的黑煙的裹挾里噴涌而出，燒的通紅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馳落下，過境之處，生靈湮滅，人間屍橫遍野，即便是墩薨山萬妖同青丘狐族亦有多數妖魔不能倖免。蔓渠道山亦毀於一旦。

仙界：千萬個玄雷炸天，九重天慘烈受創，仙星之下，無一仙人生還。玖陵仙殿內各路仙獸，靈元散盡，去了大半。

冥界：獄門靈獸狴犴忽而獸性大發，冥界數萬冥兵、鬼差死傷過半。奈何橋下，忘川之水沸騰翻湧，過路魂魄，腸穿肚爛，煙消雲散。

岐山之上，有一尾鳳凰在萬年前締結了保護結界，才換得山中避世安寧。

妖神竭力保墩薨山不為烈火侵擾，其中生靈，半數得以存活，此間妖神歷盡劫歷，飛升，列天神。

冥君施法制止狴犴獸性，令其重立獄門，終使冥界歸於平靜，此間冥君歷盡劫歷，飛升，列地神。

我於九曲黃河水前，分裂三元之人之精元，渡予媧女。萬萬年後，才有一個寶相莊嚴的女媧，半人半蛇，飛升列神，造化人類，重現人間繁華景象。

（本文為《妖鬼子》姊妹篇，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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