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仙生樂事

第41章 仙生樂事

什麼是喜?

久旱逢甘霖是喜,他鄉遇故知是喜,洞房花燭夜是喜,金榜題名時是喜。如我這般死而復生又四體健全更是難以抑制地要喜上眉梢。

迷迷濛蒙中,我禁不住來了個樂不可支。

“得虧你還笑得出來。”

明遊說這一句時,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半分也沒有一個仙君至尊的架子。

我覺得我仙生可能最為值得慶幸的事,便是認識明游,而明遊仙生最不幸的,大約是認識了我。

假使千百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明游是我的債,我卻是明游的劫。債可以償還,劫卻不能輕易渡過。

明游助我渡過無數個劫,可明游這洪荒初定以來獨獨一尾的紫鳳卻註定要折在我一顆名不見經傳的小草身上。

當真真是個可悲可惜。

言歸正傳,此般就在我將要墜落糜水來個蝕骨銷魂之際,天上落下一隻紫金燦燦的鳳凰,輕易擒住我的身子,真可謂是:千鈞一髮,天外飛仙。

許是我生駭羅剎,命不該絕。

同我一道被閻王爺拒之門外的,還有早我一步墜落的小八哥,得虧小八哥同墩墩娃兒有那麼一丟丟共桌吃飯的情誼,不然墩墩娃兒也不會差點將八哥漂亮的尾羽給拔禿禿了去。

好在尾羽沒了,小命健在。

墩墩娃兒順手將小八哥撈起,純屬看上了幾根赤紅赤紅反着光的尾羽,也不知是隨了哪個的性子。待小八哥驚魂尚還未定,墩墩娃兒一個眼疾手快,拽着尾羽“突,突,突”三聲,大功告成,小八哥暈死得徹底。

好端端一個朱雀,脖子上的毛沒長全,腚子又失了遮羞的羽,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墩薨山之南邊又南,明游擒着我,幾個掠身便飛出去個千里萬里。

此處紫鳳停歇的地兒不曉得是個什麼山,山下的水又不曉得是個什麼海,方圓千里之境,便若一朵兒輕巧的雲,定定飄在半空,既不落下,亦不隨風遠去,玄之又玄。

山巒一個個起伏,滿山滿山的巨大梧桐,如海青碧,層層翠翠之間,有銀河直下,若水藍色的緞帶一般傾注入海。

我一時嘖嘖稱奇。

明游最終將我安放在鋪滿鈴蘭花兒的草地,他隻身歇在我頭頂一顆梧桐樹榦,化作人形。懶懶幽幽傾身一靠,一副寂寂容顏略有倦意。襟袖飄飄舞,若雪若靈。絕代風華,不落紅塵。

我將頭頂的人兒痴痴瞧了會兒,咧開嘴角,比方才笑得更加歡欣。

“咚!”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驀地兜頭砸下,我摸了摸自個兒險些被砸壞的腦門兒,略有仇怨地順着那東西落下的地方瞅過去,只見那圓滾滾的東西在草地滾滾了幾滾,壓平了好幾株顫顫巍巍的鈴蘭。

那一個似湯圓般圓滾滾的東西,終於在一枝堅韌不摧的鈴蘭下改變了航向,端端正正滾回我腳邊,定住。

那東西忽然原地擰巴擰巴,越掙越大,好好一顆湯圓忽然蹦出一個圓墩墩豁牙而笑的小娃兒,一手舉着三根紅羽,一手提溜着朱雀小八哥。一句突如其來的“妙妙姐”把我駭得不輕,小八哥亦委屈不迭地在她手裏抖了抖。

我看着墩墩娃兒豁牙處的銀涎擰巴一笑,一時不知是憂是喜。

適時頭頂傳來一聲輕呵,“緣那時候忽然藏進本君羽毛里的是這個小東西。”見他目光犀利落在墩墩娃兒手上三根紅羽,摸了摸腋下三寸,“幸而本君的毛不是那般容易拔下的。”

墩墩娃兒舉起腦袋殼子,真真失望地瞧着明游,“怪不得我拽了那麼久,什麼也拽不下來。”

明游身形一晃,我一驚,墩墩娃兒是何時養成拔毛的習性?

時間寸寸消弭,光陰時時流轉。我在這座永無落葉荒敗的仙山,不知不覺挨過了人間亂雪三季。

我覺得明游在這裏似乎是在等什麼人,可等了這許久,我卻未見半個人影,別說人影,我連旁的蒼蠅也沒見飛進過一隻。

一日我終於沉不住氣問他,“仙君,你在等什麼人?”

他始終目光惻惻地眺望遠方,答非所問,“小白澤該睜眼睛了。”

我忽而鼻頭一酸,低低呢喃,“想是無緣看見了。”

上古有四靈:琉璃鳳明燊、冰麒麟妖神、黑蛟龍冥君、十尾精魅臨鳶,各據三界要害之地,四靈之中,又以妖神的實力最為恐怖。若不是仙界有兩位修為高深的鳳凰坐鎮,只怕這性子乖張的妖神能將三界攪個天翻地覆。

明游帶我躲在這裏,應是權宜之計。

岐山,畢竟是三鳳化形之地,我同墩墩小娃兒待在此處,再合適也不過。

“本君的兩個仙童,該不會又迷路了罷。”我神思萬里時,頭頂落下一片無奈嘆息,我抬眼望了望,明游正扶着額角輕輕搖頭。

山中日子不禁過,從日升到日落也不過一聲嘆息之間。

紅日半沉入海,整個岐山攏着一層薄薄的暖黃光暈,憑帶一種朦朦朧朧之美感,恍若山澗攜輕紗沐浴的仙子。

我正欣賞着夕陽美景,卻看那日頭下飛出一個黑影,緣是個振翅飛翔的鷹,目光如炬,犀利的爪子上還勾着一條青蛇。

我定定地看着那鷹朝我飛來,略過我的頭頂,我下意識捂頭,轉而往後瞧去。

那鷹、那蛇恭恭敬敬在明游腳下匍匐,化出人形。

“玄鷹童子含笑問拜見仙君。”玄衣成竹在胸,笑意拳拳。

“青蛇童子陌淚零前來複命。”青衣委屈不迭,泫然欲泣。

我看着一個青衣、一個玄衣,低頭忖了忖,那時迷途的兩個好似就是他們,我默默搖了搖頭,又為他二人魁梧的身材,嘖嘖兩聲,“好大兩個仙童!”

兩位糊塗仙人,在仙殿的職責卻是為迷途的凡人指明人生道路,那些沒被他二人帶入坑裏的凡人,真是萬幸!

陌淚零是個黛玉性子,黛玉葬花會哭,而陌淚零能為了一株遲遲開不出花的鈴蘭,傷心難過好一陣子,是一顆難得的多情種子。

“我曉得我閉月羞花、瀟洒倜儻,小花兒你也不好不要開放,若使得這大地少了幾許顏色,那淚零便是罪人一個了,嚶嚶嚶。”好自戀、好多情的一個種子。

含笑問曾為彌勒佛打掃過五百年神龕,自然得了些事事笑對得真諦,即便是被墩墩娃兒一個不小心揪光了羽毛,也能對着水中的自己,笑得沒心沒肺。

“水中這個妖怪,長得甚是好笑。”含笑問好似不曉得,那個妖怪便是他自己。

這兩位仙人在挺早的時候便受明游之命,去十里畫舫接小白澤上岐山,如今能找着小白澤,又沒迷失太久,委實不易。

我將小白澤圈在懷裏,它亦舒適地囁嚅了下子,短短的耳朵啪嗒在毛絨絨的腦袋瓜兒上,好不可愛。

猛然,它豁了豁眼睛,一團紫金色的微光奪眶,閃閃晃動。

我在這蒙蒙夜色中深吸一口氣,回眼望了望墩墩娃兒這個意外之喜,瞧了瞧月白衣衫的明遊仙君,瞥了瞥朱雀小八哥一臉哀怨背對着我畫圈圈,順了順將將會眨巴眼睛的小小白澤,摸了摸毫髮未損好端端的自己,一霎,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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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衣妙善,半面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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