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生緣起(二)
夏景璃偏過頭看向了夏景禹,“三哥”,夏景禹聽他一聲呼喚立馬畢恭畢敬朝向前者等着回話,“我約摸記得小郡主才這麼高”,他將手朝自己胸前略低處比了比,又道,“怎麼就要許婚配了?”
夏景璃此刻是坐着,而照他的比劃看來,夏景禹的寶貝女兒如今也才八九歲的樣子嘛,八九歲就要許婚,這三王爺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此刻笑容僵在夏景禹臉上,有些尷尬,乾笑了幾聲,“十四弟日理萬機大約是記錯了,小女昔璐上半年已行過及笄禮了。”
夏景璃略略無意“哦”了一聲,有些彷彿恍然大悟的樣子,又扔了顆葡萄到嘴裏,砸吧了兩下,“這葡萄皮兒真苦。”然後指向了堂下的我,“丫頭,你的手沒事吧?”
我正要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表示感恩戴德,我幾乎滿含淚意地看向了他,正要開口謝恩,沒料到他又說,“只不過是破了點兒皮兒,應該沒什麼大事兒,過來給本王剝葡萄。”
雖說傷口已經不滲血了,但傷在了食指,怕是好幾天都沾不得水,他居然叫我給他剝葡萄,我想抽他的心都有了。
只不過想歸想,還是得上去伺候不是,誰叫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呢!
我勸自己,他不僅是王爺,還是個好看的王爺,就因為他光風霽月一張臉面,我堪堪忍下了抽他皮、剝他骨的衝動。
剝第一顆的時候覺得還好,不怎麼疼,便喂到他嘴邊,他自然咽下,點點頭表示讚賞,“這才是葡萄應有的味道嘛!”又抹着額瞧向了夏景禹,“三哥,方才說到哪兒了?”
“小女及笄……”夏景禹提醒。
還不等夏景禹說完,夏景璃便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昔璐已經十五歲了”,只見他一手托着腮思量了片刻,隨即眸子裏竟流露出一絲同情來,“十五歲才這般高,不是哪裏有問題吧,叫郎中來瞧過了沒有?”
夏景禹嘴角抽了抽,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心中羞辱,但也不敢發作,只好忍氣吞聲解釋道,“十四弟上次見昔璐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昔璐已經長高了不少。”
“呵呵,原來是這樣。”他乾笑了兩聲,又愜意地吃着我遞到嘴邊的葡萄。
只見他默了片刻,才開口,“臨鳶公子瞧着年紀也不小了,竟還未許婚配?”
夏景璃雖是向臨鳶公子發問,卻是連正眼都沒瞧過人家,可見得這人是何等的目中無人。
夏景璃雖無禮,臨鳶公子倒是個禮數周到的人,他拱手道了句“是”。
“臨鳶公子年紀輕輕就憑一己之力使墨香閣聲名大噪,倒是有些許本事。”前半句聽着像誇讚,卻緊跟着來了後半句,“只是本王聽說墨香閣只不過是經營琴書字畫文房四寶,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昔璐侄女許給你倒是可惜了了。”
夏國尚武,像臨鳶公子這樣文質彬彬的書生,類似夏景璃這樣的權貴自然瞧不上眼,但人家神情好氣質佳,風靡萬千少女自不在話下,不然昔璐堂堂一介郡主怎麼會委了三王爺前來說媒。要不是我早就許了芳心,恐怕也會愛上了這位風度翩翩的臨鳶公子。
昔璐在府中尋死覓活要嫁給臨鳶,夏景禹又是個護女狂魔,自然要想方設法完成親女的託付,所以他便腆着老臉為未來女婿辯解,“臨鳶公子同十四弟你比起來,自然是無法相提並論,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是處……”
夏景禹話還未說完,便被夏景璃打斷,“三哥休要多言,依我看臨鳶只不過一介文弱書生,既無官職又不食皇糧俸祿,昔璐斷不可下嫁。”
說完夏景璃從坐位上彈起,整了整外袍,這架勢是要走哇。
夏景禹望着他十四弟忽然遠離的背影,嘴角抽動難止,“這……就斷完了?”
前者的腳步卻因着夏景禹的話忽然頓了頓,忽然轉過臉來,似想起了什麼,“唔,本王毀了臨鳶公子一樁婚總要賠一樁不是,不然顯得本王不大道義。”一雙邪魅的眼神又看向了我,“那丫頭葡萄皮兒剝的不錯,應該會是個賢妻良母,便許給你好了。”
我的心肝兒顫了顫,剝個葡萄皮兒就許了婚,這也太草率了吧!
我怔神間,夏景璃又看着我臉上厚重的一層搖了搖頭,一臉嫌棄道,“小乞丐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洗手了沒有。”他走出門前還乾嘔了幾下。
我的心肝兒又顫了顫,真希望我沒有洗手啊!轉念一想,方才我撿過地上的酒盞,然後就去剝了葡萄……好似真的沒有洗手呢!
想到這裏,忽然有些大快人心的感覺,忍不住低笑兩聲。
“哼!你個死丫頭飛上枝頭倒是高興得很!”夏景禹因着我的笑聲,心中怒氣愈加難遏,卻又不好發作,只好拂袖離去。
天可憐見,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不高興,真的不太高興!
忍不住看了看依舊在堂下坐定的那抹煙青色,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他該是後悔死了吧,本來可以娶個郡主,如今卻要娶個官妓。他本來可以平步青雲,如今卻要因為“官妓”兩個字在盛京抬不起頭來。也不知他與夏景璃究竟是有什麼過節,竟要這樣整他!
我正打量他,他忽然抬頭看我,一雙極好看的眼睛,裏面似開着傾世桃花,“看夠了么?”
此刻我眼神躲閃,不知該望向哪裏,只好斂下了眸子,心中卻是有千萬隻螞蟻在搔爬,這個人是什麼意思……
“走吧。”
還不等我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他已整理好衣衫,丟下那麼一句,徑直離開。
由始至終,他都不曾正眼瞧過我一眼。
我雖是只落難的鳳凰,可到底也還曾做過鳳凰,他並不是甘心情願要娶我,我又何苦上趕着要嫁。
“你倘若不願意娶我,悔婚便是!”我倔強地抬起下頜,骨子裏的傲嬌不允許我低頭。
他的步伐終於頓住,語氣有些強硬和濕冷,“你以為十四王爺的賜婚是說悔就能悔的么?”
說完,他繼續抬步前行。
十四王爺是什麼人,往好了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往差了說就是混世魔王,就連當今皇上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他親賜的姻親那可是比聖旨還管用的金口玉言。臨鳶公子說得對,不管他和我是不是心甘情願,這樁婚是改不了了,不能休妻亦不可和離,除非是生離死別才能將我們分開。
只是那時我沒想到,我和他的分開並沒有我從前想像的那般悲壯,我離開他也不需要生離死別。
為今之計,我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何況這個臨鳶公子可比雞啊狗啊都好太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等我!”
我一路小跑朝他追去。
這一日我終於出了司教坊,以為總算是出了火坑,卻不知我只不過是從一個火坑到了另一個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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