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鶴頤溫泉

第28章 鶴頤溫泉

秋色愈重,於天地光陰間種下一縷幽涼,秋水天長時,園子裏的景緻也似乎鋪就了一重濃郁寒霜。

我掖着被子哆嗦着依依不捨地從被窩裏爬起來時,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

自那日八哥被臨徵拍趴下了以後,便有些鬧情緒,死活也不肯踏出房門一步。便是我要同墩墩娃兒上鶴頤山泡溫泉,八哥也沒有半點要攆路同行的意思。

墩墩娃兒說,鶴頤溫泉是臨鳶的私密會所,苦口婆心勸我不要衝動。

我亦慎重考慮了下墩墩娃兒的勸告,比起秋寒,我更願意領略臨鳶的冷臉。更何況,今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宮宴,此刻臨鳶想是已同詩微一道赴宴去了。

臨府的風水,靠山臨水,是頂好的氣運。臨鳶能在天子腳下擇出這樣好一塊風水寶地,也算是有些神通。

而這鶴頤山便是臨府背靠的山,正正好位於西苑之後。

鶴頤山的溫泉早已令我心馳神往,如今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

天然的溫泉,蒸汽里夾雜着淡淡的硫磺味道,也蘊着淺淺的玉蘭香。

水只有齊腰深,溫骨而清澈,裊裊熱氣蒸騰而上,碧水如玉又如鏡,柔和的陽光透過幾株高大的廣玉蘭,有稀疏的光點碎落在溫泉之上。

我正準備下水時,發現墩墩娃兒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對於沒經過臨鳶允許就來泡溫泉這件事,他還是有些遲疑。

我也不顧墩墩娃兒的遲疑,喜滋滋地將墩墩娃兒在溫泉邊扒了個精光時,才驟然發現,他的身體構造同我並沒有太大區別。

墩墩娃兒原是個姑娘。

我兀地有些懵。

當我聽到“撲通”一聲,又看到墩墩娃兒在水中玩得歡暢時,我收起了嘴角的驚訝。

泡溫泉時,我問起了墩墩娃兒的身世,她支支吾吾有些難以啟齒,她有兩個父親,一個是她稱之為“帝君”的臨鳶,另一個名字有些奇怪,“妖神”。至於母親是誰,墩墩娃兒卻是沒有半點印象。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念頭,墩墩娃兒沒見過母親,是不是代表……又想起那日臨鳶的緬懷。我隔着蒸騰的霧氣暗自忖道,我以後,要對墩墩娃兒更好一些。

將近午時,肚子不爭氣地有些發窘,咕嚕咕嚕瘋叫起來。我轉眼看了看漂在碧波上,睡得挺自在的墩墩娃兒終是不忍心叫醒,自個披好衣衫,便出去覓食。

此刻是深秋,正是豐收的時節。

鶴頤山上的野果也比尋常的野果結的更大,滋味更加豐美。我想了想,此處風水上佳,土地肥沃,能長出這樣的果子也不足為奇。

正當我懷抱着果實,美滋滋地踩着輕快的步子再次出現在溫泉邊時,心裏一個咯噔,腦子被萬馬奔騰踩得一陣虛空,手裏的果實就這麼“啪啪啪”滾落在地上。

墩墩娃兒哪裏去了?

除了懵,還是懵。

墩墩娃兒的失蹤大約是我進臨府以來闖下最大的禍事。所謂不知者無罪,可我卻不能心安理得把自己當作無罪。

前一刻我還信誓旦旦下決心要善待墩墩娃兒,下一刻人便被我弄丟了,我委實懊惱,又委實擔憂。

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里裡外外將鶴頤山翻了個遍,又渾渾噩噩、慌慌張張、小心翼翼將臨府翻了個遍。可始終沒能找見墩墩娃兒。

那時我不知,臨鳶是掌管青丘狐族的青丘妖帝,而墩墩娃兒口中的妖神則是墩薨山萬妖之皇,臨鳶同妖神之間有個不大不小的梁子,二人為墩墩娃兒的撫養權爭執了幾百年,二人的關係說不上不好,更同好字沾不上邊兒,實在微妙得很。

墩墩娃兒之所以到如今還沒有一個正經八百的名字,也同這二位老爹的意見不合有莫大的關係。畢竟,起名這件事關係到一個血統問題。

臨鳶好不容易將墩墩娃兒從妖神手裏接過來,帶在身邊的日子還不足百年,為了防止妖神前來奪子,還專程擇了這天子皇城安家,以求天子氣息庇護,以免被妖神的爪牙侵擾。

為策萬全,臨鳶還親自為墩墩娃兒設下禁制,以防墩墩娃兒的氣息被妖神察覺。

但。

我領着墩墩娃兒泡的溫泉,卻不是普通的溫泉,這使得墩墩娃兒的氣息外泄了微不足道的一縷,便是因為這一絲半縷,我弄丟了墩墩娃兒。

臨府地勢最好的位置是墩墩娃兒的住處,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想見墩墩娃兒在臨鳶心中的重要性。

我知道我闖下大禍了。

一想起臨鳶可能暴怒的樣子,我便有些不敢回府。

鶴頤山的夜裏森冷得怕人,我聽着耳畔窸窸窣窣的蟲鳴,縮在一方巨石後面,在溫泉蒸騰的熱氣邊,輕輕打了個冷顫。

滿山蓊鬱蔭翳的樹木,星子高掛的遼闊天空,穿山而來的微露清風。

明明是一副美景,我卻看得有些怕人。

我曾經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妙矢郡主,連老虎鬍鬚都敢摸上一把的人,在此刻卻是有些怕了。

我不曉得我在這方巨石後面縮了多久,只覺得流光極為難挨,像是過了幾個世紀般的漫長煎熬。

當我眼前出現一個煙青色衣袍時,已是月至中天。

他居高臨下,語氣危險的問我,“小狸呢?”

我抬眼一看到他冷徹寒骨的一副寂寂容顏,眼中畜着的淚,便有些不可控制地奪眶而出,我哽咽地懺悔,“對不起。”

我單手撐着地,腳下麻木使我重心失穩,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上,另一手就要上前拽住他的衣袍,“真的對不起。”

而他則是輕輕一退,我便狼狽地撲了個空。

我雙手撐着地,禁不住哭得更凶,“我弄丟了她,她還那麼小,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我……”話到這裏,我便有些哽咽,我真怕,真怕墩墩娃兒萬一有個什麼不測,那便是萬死難辭其咎的莫大罪過。

“你罪該萬死。”

他如醇酒般甘醇的聲音,在夜風中帶着刺骨的沙啞。

只此一句,他很不屑同我多言。

橫亘在我們之間的沉默很長,讓我有些呼吸不暢。我望着他在夜色中化開的背影,眼神獃滯地低低呢喃,“我的確,罪該萬死。”

我跌坐在夜色霜霧濃重之中,被無情的夜風乾涸了的雙眼,有些疲憊地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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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衣妙善,半面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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