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捕虎行動

錢塘市的北郊，以前是半山鎮，現在改為半山區。這裏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是重工業集中地，21世紀的如今同樣是工廠林立。在工廠集中的地段，居民區相對較少，所以凌晨4點的時候，路上看不到一個人。

三輛由福特F550改裝的防爆車疾馳在道路上，這種軍車被整體漆成墨綠色，非常罕見，不是部隊的常規配置。車身經過特殊加強，不管是從外還是從內都很難被破壞，護甲足以抵擋單兵火箭彈的近距離轟擊，只有在運送超能力罪犯時才會使用這種車輛。

丁略透過加固鋼條縫隙，能看見窗外的風景。區別於錢塘市中心的燈紅酒綠，這裏靜謐而樸實，到處都能看見工業的痕迹，灰色的主基調，像極了中西部地區的城市。丁略記憶中的彭城就是這樣的，這讓他有種奇妙的親切感。

進入飛龍后，丁略一直在執行重大任務，幾年都沒有返鄉休假，他身邊只有妹妹寄給他的信，也全靠這些寫滿了家長里短和思念之情的信件，他才知道了老家日新月異的變化。遠離家鄉，守土保國是軍人的天職，雖然自己舍了小家，好歹有妹妹在，父母年事雖高，身體卻很好，算是給無法盡孝的自己一些安慰。

想到家人，丁略的腦海里就冒出劉崢來，這個和自己同齡的錢塘青年，多年來孓然一身，想要個小家都沒機會，周主任說過他父母失蹤的原因他動用了很多關係都查不到。

和劉崢初次見面是在第一次追捕劍齒虎的當晚，丁略對他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人，身體裏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回身那一拳的威力他記憶猶新，丁略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從正面擊退過了，這麼一個放眼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頂尖高手的人，卻貌似過着最平凡的日子，這誰聽了都不相信。

丁略故意增加和劉崢接觸的機會，然後很無語地發現，這人其實對力量的運用之道一竅不通，還在培訓班裏學了很多花拳繡腿，用丁略老家的話說就是坐在金山上要飯吃。

經過這麼多次的接觸，丁略了解到劉崢其實就是個二·逼青年，思維天馬行空，總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性格有點衝動跳脫，不過好在三觀端正，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從某些方面看很像自己的堂弟。

那種奇怪的熟悉感莫非是來自對他的思念？

記憶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燃燒的火焰映紅了半邊天空，敵人在瘋狂的開火，扣押人質的房屋猛然爆炸，瞬間吞噬了他…敵軍首領在狂笑聲中逃遁，自己失去理智殺光了所有人。丁略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那張猙獰的臉，深深地刻在腦海里，他一刻都不願忘記。他發過誓，今生不論天涯海角，一定要抓到他，親手結束他的生命，即使自己會被送上軍事法庭，斷送前程，也在所不惜。

駕駛室傳來的敲擊聲把他拉回了現實，這意味着目的地馬上就要到了。丁略環顧四周，他的隊員們，這些多年朝夕相處的戰友，全都注視着他，目光里只有信任。

烈士已為國捐軀，活下來的人更應該奮勇戰鬥。丁略是心智堅毅之人，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就擯除了雜念，身體機能也調整到最佳狀態。

鋼鐵廠舊址，在清晨的薄霧裏若隱若現。這是錢塘重工業興旺的證明，巨大的高爐、雄偉的冷凝塔，展現了八九十年代這裏的輝煌。可是現在，就只剩下成山的垃圾、隨處丟棄的報廢機械和破破爛爛的廠房。自從鋼廠搬遷以後，這裏就被廢棄了，因為產權問題沒有解決，所以一直沒有拆除。這裏早就是雜草和蟲豸的樂園，現在又成了劍齒虎的藏身之處。

國安局在得到劍齒虎藏匿地點的消息后，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聯繫了公安局和駐地部隊，請求飛龍特戰大隊聯合協助實施抓捕。

這就是丁略來這裏的目的。

劍齒虎的信息他們都有了解，一名身體變異的變種人，力大無窮，一對巨爪能撕裂汽車，作為變種人兄弟會的頭號打手，他在美國一直是個臭名昭著的兇徒。

偏偏這個狠人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否則兄弟會這次也不會派他先到華夏來。丁略必須承認抓捕劍齒虎的難度和危險性都很高。

這次出任務他們裝備了強效麻醉/槍，一來這種國產武器被多次應用於對付超能力者，效果顯著；二來麻醉/槍不同於其他槍械，擊發噪音小，隱蔽性好，不至於被群眾聽到槍響。畢竟在華夏的大部分地區，直接開槍，那是會上新聞頭條的。

一天前，武警官兵就在杭鋼廠附近佈置了人手，控制了制高點，幾條交通要道都有人盯着。所以當丁略所部抵達目的地后，很快就和武警戰友取得聯繫，掌握了劍齒虎的最新動向。

當得知目標人物在昨日返回藏身處后一直沒有露面，丁略就決定立即實施抓捕方案，既由他帶幾名好手秘密潛入，如果能直接制服對方最好，如果不行，就將他從指定方向趕出來，再由埋伏在外面的隊員集中火力射擊。強效麻醉彈一枚的效果足夠讓一頭成年大象失去行動能力，劍齒虎身體就算再變態，被射中幾次也插翅難飛了。

在另一邊的劉崢，這時候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這種糟糕的情緒已經持續一個晚上了，起因是公司安排他今天去參加個會議，這種上級控股集團組織的會向來沒什麼實質內容，領導們都不想浪費這個時間，所以才安排他這麼個小職員去。

會議地點是天子嶺...開會就開會，為什麼要選擇在垃圾填埋場啊~就算那裏是綠色產業園，不會很臭，可是真的好遠，再往北都快出錢塘了。劉崢真是服了這群領導大爺，就不考慮一下沒有車的窮人的感受嗎！

為了趕上9點鐘的會議，劉崢天不亮就出發了，還好早班車人不多，一路上迎着陽光，心情倒是稍微變得燦爛了一些。

等進入半山區后，道路變窄，車流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公交車一路走走停停，劉崢昨晚練功到半夜，今天又實在起得太早，這時候就感覺自己置身於一把很大的搖籃，舒服得直打瞌睡。

他剛有點睡着，就聽到車上有人尖叫，不待清醒過來，就聽一聲巨響，公交車收到什麼東西的猛烈撞擊，前擋風玻璃轟然炸碎。車上所有人都被這股巨力甩飛起來，劉崢先是一頭撞裂車窗玻璃，又整個人橫飛出去砸在扶手欄杆上，把整條鋼管都撞得扭曲變形。這要是個普通人估計就廢了，就算劉崢有內力護體，也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車上滿是破碎的玻璃和鐵片，受傷的乘客在痛苦地哀嚎，眾人互相推搡尖叫着，劉崢扶着椅子站起來，只覺頭昏腦漲，耳朵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清楚。

所有站着的人都在往車後排擠壓，劉崢被瘋狂的人群撞到了靠車窗的地方，他透過縫隙才看清車前部的慘狀。

只見公交車前擋風玻璃全都碎了，原本是駕駛室的位置被撕裂開一個大洞，有幾名乘客傷重倒地，其他乘客都已經逃往了車后。

劉崢就看到一名外國人和一名軍人正在車廂里戰鬥。

他絕對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丁略。

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職業軍人，此刻怒目圓睜，出手迅疾如暴雨，顯然是動了真怒。而那老外人高馬大，壯碩如棕熊，一雙比常人大很多的手猶如猛獸的利爪，輕易就在車廂上劃出道道裂痕。

老外肋下受到丁略的重擊，痛得怒吼一聲，伸手掰斷車上的椅子，舉起來對着丁略猛砸。丁略輕鬆讓過，再一記鞭腿踢在老外的腰眼上，把他踢了一個趔趄。丁略的攻擊正常人挨一下就差不多了，這老外身體強度卻高得出奇，被丁略一陣毆打，非但沒有失去行動力，反而被激發了凶性。

劉崢觀察了幾分鐘，這老外出手大開大合，完全無視車上傷員的生死，還時常拿傷員做擋箭牌。而丁略呢，投鼠忌器，始終無法施展全力。自此劉崢再不猶豫，抬腳踢碎了車窗，命令幾個沒有受傷的年輕人組織大家跳車逃跑，自己向那老外沖了過去。

丁略剛才就發現劉崢了，只是戰況焦灼無法分心，這時見劉崢上來幫忙，連忙大聲提醒。他清楚劉崢身手並不出眾，遇到心狠手黑的劍齒虎，一不留神就可能受傷。

果然，劍齒虎戰鬥經驗何其豐富，一眼就看出這人只是個花架子，他一邊和丁略纏鬥，等劉崢離得近了，飛起一腳正中他胸口。劉崢以比剛才快一倍的速度被踹飛，撞碎了兩排椅子才停下。

就在劍齒虎以為這人死定了的時候，劉崢卻扶着牆站起來，捂着胸口喘了幾口氣，就又再次向他衝來。

他這當胸一腳力量極大，踢在常人身上絕對胸骨盡碎一命嗚呼，可是這看着瘦削的華夏年輕人竟然沒事，這對殺人不眨眼的劍齒虎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他朝後跳了一步，躲開丁略的側踢，大吼一聲“YouChink，die！”，反身伸爪就向劉崢抓去。

“王八蛋，當我聽不懂？”

劉崢挨了一記狠的，正要找他算賬，現在聽到這老外直呼蔑稱，怒火更盛，經脈中的內力在向右臂匯聚，那天晚上的感覺又來了！

劍齒虎還是不夠重視眼前這小子，他已經做好準備，握住對方的拳頭，然後捏碎它。不料這一拳的威力完全超過了他的想像，掌骨粉碎的對象成了他自己。劉崢的拳頭重重地轟在劍齒虎臉上，巨大的力量通過顱骨傳導到腦部，劍齒虎只覺耳朵“滋”的一聲，眼前瞬間空白一片。

丁略抓住機會，化掌為刀，狠狠切在他後腦處，這個巨漢終於失去了全部意識，身體晃了兩下，轟然倒地。丁略從腰帶上取下強化麻醉針劑，從劍齒虎的頸動脈注射進去，又用軍方專用的束縛繩，把他雙手雙腳反綁在背後。做完這一切后，他疲憊地坐在地上。

劉崢現在才感覺渾身上下哪哪都疼，身體一歪，跌坐在丁略的旁邊，兩人經過一番大戰，都是精疲力盡。

“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你，你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劉崢問丁略。

“我也納悶，為什麼你不是在妨礙我執行公務，就是在妨礙我執行公務的路上？”丁略也是年輕人，鬥嘴誰怕誰。

“我靠，白眼狼啊！”劉崢抹了一把流到臉上的血，順勢就擦在丁略的制服上，“今天沒我你可就麻煩了，這貨明顯就準備拿全車的乘客威脅你呢…對了，這特么應該就是劍齒虎吧！媽的，總算是把這個傢伙抓到了。”

外面警笛大作，應該是有人報警了，救護車差不多在同時趕到了現場。丁略用戰術手錶發送了個定位，不多時一輛防爆車也來了。

如果從空中鳥瞰，能看到這條路的交通已經完全中斷，警察、醫護人員、救助傷員的熱心群眾、圍觀的人群，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車輛，把事故現場堵得水泄不通。

而本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丁略、劉崢拖着昏迷的劍齒虎，已經坐着軍車迅速離開了。

...

劉崢斜坐在病床上，胸口纏着繃帶，兩個小護士正在給他的頭皮縫針。這個操作太需要細心仔細了，所以雖然他痛得直抽氣，也只能穩穩地坐着不敢動。

熟悉的病房，熟悉的醫生，傅神州那兩撇滑稽的鼠須實在是想忘記都難。現在病房裏還有兩個人，周凱照樣是掛着一臉無害的笑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假裝是位慈祥的老先生，丁略則靠在門邊裝酷。

劉崢現在很擔心站右邊那個小護士會因為老是偷眼瞄丁略而把他的傷口縫歪了。

還好那都是瞎擔心，十幾分鐘后，兩個小護士清理完傷口，又告誡了劉崢一番如何避免發炎，就出去了。等房間裏再無外人以後，周凱打開電視機，新聞頻道正在播報今天早晨的車禍事故。

“…據附近車輛里的目擊者稱，疑是一名軍人在馬路上追逐一名外國男子，該名男子在橫穿馬路時撞上事故公交車，他徒手撕開車頭，並進入車內，隨後那名軍人也從裂口處進入。因為該路段並無監控，目擊者也沒來得及拍照或攝像，所以暫時無法提供相關影像資料。不過公交車內的乘客拍到了一些畫面，接下來我們看看車上乘客們提供的視頻…”

電視畫面切換到一個手機拍攝的視頻，雖然畫面抖得厲害，現場還錄下了很大的噪聲，但從視頻里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丁略和劍齒虎戰鬥時的情景，然後是離攝像者很近的劉崢一腳就踢碎了雙層的鋼化玻璃，大聲吼叫讓大家跳車逃跑，第一段視頻到此為止。

第二段視頻里能看到三人混戰，劉崢被踢飛數米，撞碎了車上的椅子等硬物卻毫髮無傷，再以一記剛猛的沖拳擊中劍齒虎的臉部。最醒目的是掩藏在襯衫下面的紋身猛地爆發出強烈的紅光——這根本沒法解釋成正常現象。視頻持續到丁略拿出麻醉針為止。

“從兩段車上乘客提供的視頻來看，這應該是一起因為超能力者戰鬥而造成的人為交通事故。此前有附近居民爆料錢鋼廠附近今晨有大量武警和軍隊，事故發生地點離廠區舊址直線距離不到2公里，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兩起事件也許有一定的聯繫。此次事故造成公交車司機和3名乘客重傷，還有若干乘客輕傷。

據統計表明，近3年來超能力者的登記數量逐年提升，且在全國各地都或多或少的有超能力行為被發現，這引發了部分民眾的擔憂。那麼本次事件，到底是因為軍方在追捕罪犯，或者只是超能力者的私鬥呢，省國家安全廳發言人表示他們將介入調查…..”

劉崢忍不住抱怨道：“這怎麼能叫私鬥呢？我們為了保護人民安全，命都豁出去了，他們還在說風涼話，SB媒體。”但在聽到四人重傷多人輕傷的時候，偷看了一眼丁略，就見他那張冷臉現在陰沉得簡直能滴下水來。

等電視台開始播送其他新聞以後，周凱就把電視關了，大家都沒有說話，傅神州擺弄着電腦，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劉崢和丁略則是不知該講什麼，房間的氣氛有些低沉。

還是周凱首先打破了沉默：“不管過程如何糟糕，至少我們把劍齒虎抓到了。當然，本想低調行事的，現在卻鬧得滿城皆知，你們兩個的特殊能力也暴露了。丁略還好說——”他回頭看了一眼丁略，後者把頭扭開了，“軍隊的圈子相對小，軍方的保密工作一直很到位，即使有心人想查，也無從下手。你呢，小劉。”

周凱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道：“按照收視率來看，現在你的影像，一大半的錢塘人都看到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劉崢對超能力者的觀念已經和幾個月前不一樣了，那時候他總是極力隱藏自己不是普通人這件事，怕別人拿異樣的眼光看他。不過自從他和丁略、國安局特群辦打交道開始，就預料到遲早有一天他的身份會暴露。現在他也想開了，暴露就暴露，我本來就是自己一個人，你們的眼光對我又有什麼影響呢？

“先辭職吧，公司的人肯定能認出我來的。”

周凱想必處理過這種事，接口道：“我們的人可以出面幫你處理離職的事。如果你希望以超能力者的身份加入國安局，我們會為你安排新的工作；如果你希望繼續隱藏身份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們也可以幫你辦理新的身份證明。等這個事件不再被公眾關注了，你改頭換面在另一個城市出現，基本上是不會被認出來的。”

劉崢沉默了半晌沒有出聲，周凱還以為他在考慮想去哪裏生活，就聽劉崢沉聲道：

“現在只是一個劍齒虎就這麼難對付，如果兄弟會來了，我們怎麼辦？”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我其實早就不應該過普通人的生活了，既然宿命賦予了我特殊的能力，我就不應該再隱藏它。”

他抬起頭，看着周凱，語氣裏帶着不甘：“我不想說什麼保護世界的空話，我只想保護我身邊的人能不被這些惡棍傷害。周主任，我想接受訓練，我想變得更強！”

超能力的表現形式千奇百怪，想要變強只能靠自己領悟，周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他向同樣是古武傳承者的丁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但是丁略也沒辦法，兩個人所學的武功不同，何況劉崢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的武功到底是什麼樣的，這怎麼幫？再說了，總不能把普通群眾帶到戒備森嚴的特種部隊營地去吧，糾察隊可不是吃素的。

就在兩人都不吱聲的時候，有人發話了。

“我倒是認識一個人，他可以幫到你。”傅神州一推辦公桌，站了起來，微眯的眼睛裏似有精光閃過，

“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