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你眼中的星河
“篤!”羽箭插進了營帳的柱子,箭尾還在微微顫抖。
“誰這麼不小心!”龐定臉色大變。
楚畫梁眯了眯眼睛,箭的軌跡能歪到這個程度的士卒,根本不可能入選親衛營,這隻能是故意的,絕不是不小心。
當然,那人肯定也沒敢真的傷她,多半只是想嚇一嚇她而已。
“見過王妃,王妃恕罪,是末將一時失手。”營中匆匆跑出來一個小將,後面還跟着幾個士卒,然而,說的是“恕罪”,語氣卻聽不出什麼抱歉的意思。
“陸將軍。”龐定拱了拱手,神色不太好看。
“呵,原來是陸公子啊。”楚畫梁看了一會兒,一聲嗤笑。
眼前與龐定差不多裝扮的,可不就是陸岩么,倒是應了一句話:冤家路窄。
“怎麼什麼人都收啊。”搖光低聲嘀咕了一句。
最尷尬的是龐定,那天回到自家營帳后,他就被龐興洲抽了一頓,然後第二天就被扔進了親衛軍,並且勒令他不得再和陸岩來往。可是誰知道陸平川轉手就把陸岩也送了進來呢,偏偏還沒見過這麼蠢的人——在豫王的親衛軍里找豫王妃的麻煩,這是生怕自己不被穿小鞋是吧?還是嫌定遠侯的日子過得太舒適了,存心找點兒不痛快。
“也是,陸公子的箭術若不好好練練,可是給定遠侯丟人了。”楚畫梁看了一眼靶子,一臉沉痛地搖了搖頭。
陸岩眼底隱藏得很好的幸災樂禍立刻變成了羞憤——陸平川雖然溺愛孫輩,但定遠侯府畢竟是軍功世家,在子弟教導上從未放鬆過,他的文武兩途都是得到祖父認可的,如今被一個女子斥責“箭術太差丟臉”,簡直不能更糟心。
當然,再蠢的人也不會這會兒湊上去說我不是箭術差我就是瞄準了射的。
“王妃要進去看看嗎?”龐定乾咳了一聲,打破了尷尬。
“算了,就這水準,還是再練練吧。”楚畫梁搖頭走人。
龐定苦笑,好吧,陸岩該倒霉了。
王妃說“就這水準”,說的可不是陸岩一個人,畢竟陸岩現在代表着弓箭營,等大家都知道王妃過營門不入的原因是覺得他們弓箭營水準太差不值得看……呵呵。
定遠侯嫡長孫?軍隊裏只有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當年風傳鳴初入軍營,就算有慕容春秋護着,還不是不知道被下過多少絆子?直到他用自己的能力證明了他有資格留下。
人可以蠢,但千萬不可蠢還沒有自知之明。
瞟了一眼茫然不知的陸岩,龐定再次搖搖頭,父親說的是對的,定遠侯要沒落了,那艘沉船,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楚畫梁把整個營地轉了一圈也沒看見慕容箏,不禁好奇他究竟跑去了哪裏“休息”。再看龐定,少年將軍臉上的表情忽青忽白的,顯然是有話但不敢說的模樣。
“王妃,天快黑了。”玉衡提醒道。
楚畫梁抬頭看了看天色,果然,遠天殘陽似血,看起來頂多再過半刻鐘就要黑透了。
天氣入秋,尤其是北方,天黑得更早。
軍士們操練完畢,一隊隊地返回營帳休息,準備吃晚飯,而出去打獵的也回來了大半,獵場上處處可見星星點點的篝火光芒。
慢慢的,一點點火光飄了起來,晃晃悠悠,卻依舊頑強地燃燒着,開始像是幾隻螢火蟲,在漸漸低垂的夜色下散發著微光,漸漸卻來越多,最後在天空中匯聚成一道燦爛的星河。
“王妃,這是?”搖光震驚道。
“是風燈吧?”玉衡道。
楚畫梁一挑眉,她只是楞了一下就看出了這漫天的星火分明是孔明燈,只是在這個世界未必還叫孔明燈罷了,畢竟連諸葛孔明這個人都沒有了。
“好漂亮。”搖光一臉的夢幻。
楚畫梁前世也見過大學城裏的少年少女放飛孔明燈祈願,可也從未見過一次放飛上千盞燈,彷彿摘下漫天的星辰的壯麗。
“好看嗎?”慕容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楚畫梁一轉身,不禁笑了起來。
只見慕容箏一身暗藍色的錦衣,手裏托着一盞點燃的風燈,火光下,眉眼含笑,流淌着溫柔。
“準備了多久?”楚畫梁道。
“不就,就在秋獵前。”慕容箏眨了眨眼睛,手指一松,風燈晃悠悠地飄向遠處。
“怪不得神神秘秘的。”楚畫梁笑道,“不好好練兵,讓士兵幫你做這個,公私不分啊慕容元帥。”
“沒有公私不分,是練兵。”慕容箏認真道。
“哦?”楚畫梁好奇。
“給你看更好看的。”慕容箏笑眯眯地從身後的貪狼手裏接過一張弓,一支箭。
“射燈?”楚畫梁腦子轉得很快,脫口而出。
“為你摘下滿天星辰。”慕容箏說著,彎弓搭箭,幾乎不用瞄準,因為空中的目標實在太多了。
一盞風燈入流星般墜落。
然而,這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地面上突然萬箭齊發。
只聽一陣“嗖嗖嗖”的密集聲響,空中飄浮的燈火如雨點般紛紛墜落,宛如一場流星雨。那種景色,不僅是震撼,而且第一次完全出乎了楚畫梁的意料之外。
就算有什麼慶典可以同樣放那麼多孔明燈,可絕對看不到千燈墜落的奇景——總不能用槍來打吧?
楚畫梁一轉頭,對上慕容箏閃亮的目光,沒由來的,心頭微微一軟。但下一刻,她就回過神來。
這麼明朗浩蕩的燈火,無論匯聚在誰的眼底,都會成為星河。才不是因為他是慕容箏呢!
“這才是弓箭營的真正實力,不要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慕容箏指着燈火落盡后洗鍊般乾淨的夜空強調。
在黑夜中射高空浮動的燈火,還要計算風向,對於弓箭手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那一輪箭雨過後,沒有一盞燈落空,顯示出了這支弓箭兵是當之無愧的精銳。
楚畫梁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看看,卻發現很會看眼色的龐少將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走了,玉衡幾個侍衛也都站得遠遠的。
慕容箏躊躇了一下,悄悄地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左手,又用寬大的衣袖遮住了。
楚畫梁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沒有拒絕。
好吧,如果這是豫王殿下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她承認自己確實被驚艷到了,儘管只有一點點。
就當是獎勵吧!
而另一邊,雁門關以北,同樣能看到天空中摧殘的燈火星河。
謝玉棠咬牙切齒地咒罵著惹事的慕容箏,一邊藏好身形。
這邊山上也遭到楚畫梁一把山火的波及,樹木稀疏,偏生他還穿了一身白衣,在夜裏不要太醒目!
要說平時,行軍途中軍紀森嚴,也沒那麼多人一起往兩邊高處東張西望的,可誰讓那一片千燈墜落奇景太過震撼,連下面這支行進中的軍隊都有些散亂了呢。
很快的,兩個騎馬的副將從隊伍前面跑過來,一邊大聲呵斥,好一會兒才把隊伍重新整肅。
謝玉棠鬆了口氣,從藏身的岩石後面探出半個身子,往下看去。
很明顯,這是一支北狄軍,只是大半夜的行軍,連個旗號都不打,一時也無法判斷是哪支軍隊,單看士卒身上精良的甲胄裝備也知道,定是一支精兵。
他奇怪的是,雁門關一戰,北狄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主將林涉生死不明,也沒消息說他平安回到了北狄,如今北境基本上已經停戰,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戰鬥。而天氣轉涼,北方馬上就要進入冬季,按常理來說,這會兒應該休兵罷戰,把戰場轉到朝堂和談判上了,那麼眼下這支軍隊鬼鬼祟祟的又是往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