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噬愛 三
熹微晨光中伴着海平面初升的金烏，滿身霞綵帶着金光的栩緩緩向著鮫人雨墨的方向飛來。鮫人雨墨早伸長了脖子，傻傻的盯着那個還只是個黑點的影子傻笑個不停。
不多時，天上飛下一位身着七彩霞衣的仙子----正是化作人身的栩。站在鮫人背上迎着清晨的海浪，栩和雨墨的笑聲充斥着整個海面。兩人的身影在初起的晨光中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紅。曾今，他們是那樣的快樂…….
“雨墨，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好的朋友，無論我到了哪裏，都不會忘了你。你一定要學會堅強，要懂得照顧自己，不要總是跟自己較勁。我望着，你能生生世世的快樂。這樣，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也能安心些了！你太過倔強要強，總是讓我不由得掛心。”栩輕撫着鮫人烏黑的長發，話語中是濃濃的不舍和牽絆。
“可以不走嗎？若是我拚命留你，你可願意為了我留下？”鮫人的眼中是滿滿的不安和恐懼。
“雨墨，你長大了，總要學着獨自面對自己的生命。我是神的坐騎，自然要陪着神一起。”栩一聲輕嘆，手中變換出一柄劍身透明的劍“這把劍是從我的眼中煉出來的，名曰斬心。就送你做個離別禮物吧！你不是一向喜歡晶瑩剔透的物件么？”
無聲的接過，死死扣住劍柄的手捏的骨節發白“栩，若是沒有你，我根本無法繼續存活。若你當真要離開，那就……那就請用這把劍先殺了我……”
鮫人的腦袋被兩隻縴手來回敲了十幾下，栩憤怒的跳下鮫人魚尾，站在剛剛由海水結成的水蓮花中，滿臉憤怒和失望：“這便是你對我救命之恩的報答？你從來不會為自己而活么？若是我要你每天都像今日這般開心快樂的活着，你當真做不到么？”
“這世上唯有你關心我，照顧我，牽挂我。若你走了，茫茫天地間只我一個孤魂，活着又有什麼趣味？倒不如散盡了三魂七魄，反落得個乾乾淨淨！”說著說著，碩大的漢子倒先嗚咽了起來，像個孩子似的憋紅了眼眶。
“如你說，這世上除了我竟再沒有讓你留戀不舍的東西了不成？這片海域廣袤無邊，那麼多神秘稀奇的事物，便是創造萬物的神都說不清那裏都有些什麼。你就當真一點也不好奇？不想去見識見識么？”
“不好奇，也不想去。我只想每日都能見着你，只是看着你便好！其他的，再是神奇絕妙，與我也沒甚關係。”說完，撇開腦袋一臉彆扭相。竟是耍起了小性子！
可笑又可氣的愣了半晌，栩摸了摸雨墨的頭頂，柔聲道“你總不能一直將我留在你身邊吧？你天生便是屬於大海的，而我卻屬於天空。你卻要如何每日見我呢?小傻瓜？莫不成，將我綁去困在你的深海洞窟？”
越想越覺得好笑的栩沒有注意到雨墨瞬間幽深下來的眼神。栩一直拿雨墨當孩子，她從沒發現，曾今那個弱小惹人憐的小傢伙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魁猛大漢。
腳下的水蓮被巨大的黑色魚尾瞬間撲碎，毫無防備的栩連翅膀都懶得打開，她相信雨墨絕對不會讓她沾到一滴水。可惜這次，她終究是錯了。當發覺全身被緊緊禁錮在一個強有力的懷中甚至無法動彈時，她才發覺自己一直以為認識的那個鮫人，不知在何時，早已悄然變了。變得陌生且可怕。
“如果只有這樣才能留你在身邊，拼着被創世神挫骨揚灰，我也要這麼做。”堅硬如鐵的手臂，冰冷黑暗的海底。栩想逃，可靈力被封之下，不識水性的她根本連那座海底洞窟內的岩洞都出不去，更遑論茫茫萬里深海！
“雨墨，你不該如此任性！快放我回去，若是父神回來看到了，就什麼都晚了！”
“雨墨，你以為憑你設下的這方小小結界，就能將我的氣息全部瞞過父神嗎？他是創世神！是這個宇宙的主宰！”
“雨墨，別再鬧了，便算我求你，放我離開可好？我保證，若可能，我會努力回來看你！”
一直低頭默不作聲的鮫人緩緩抬起頭，看向栩的眼中透着委屈和憤怒：“不！你在騙我！走了，你便不可能再回來！我知道創世神要帶着你們尋找混沌宇宙，你離開這個宇宙之後，卻又如何還能再回來？為什麼你一定要離開？為什麼你不能陪着我？我便這般不值得你留戀嗎？你可知，你便是我的一切！這世間所有的所有，於我，都比不上你的一絲一毫？我愛你啊！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愛我？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也可以！”
“雨墨……”無奈的嘆息，“我根本無法理解你所謂的愛情到底是什麼，卻又叫我如何回應你？”
“雨墨！”原本冷靜的人兒在日復一日的困所下漸漸變得焦躁不安，她開始瘋狂的衝擊結界，不顧一切的想要出去。
“便是撤了這個結界，這萬里深海，你根本毫不識水性，打算如何出去？”一向嬌憨可愛的臉上是毫無溫度的冰冷，揮手見間，堅硬的結界悄無聲息的消失。栩看着鮫人滿是譏諷的眼，毅然的跳入海中。
靈力被封，只能維持人身的神鳳無力的在水中掙扎，看着那些象徵著呼吸的氣泡一點點向著頭頂飄去，耳邊出來朦朧的嘶吼聲，她聽不清，也不想聽清。
“為什麼？你就是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到底是哪裏不夠好？為了配得上你，我瘋狂修鍊，我一統整個海域，我成了海底世界的唯一王者！為了你去危險萬重的深淵取來晶石打造了這裏的一切，只為了博你的哪怕是一笑！而你呢？你整日裏除了想要逃離，可曾考慮過哪怕一點點我的感受？”
“放我走，或者，殺了我！我是神鳳！我註定翱翔秋天，你困住我，就是在打碎我的驕傲和自尊！我寧願死，也絕不受辱！”栩的眼中氤氳着瘋狂的決絕。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想死！你是不死之身，你打算怎麼死？我便看你，如何死得了？”
如此，日復一日，年如一年。鮫人一次次將神鳳從海中撈起，一次次看着她斷了呼吸后再次恢復生機。看着她一點點變得極端且瘋狂。而冷眼看着這一切的鮫人，亦在一次次咬牙的忍耐中達到了極限。那眼中的瘋狂竟比神鳳更甚。
瘋了，他們，都瘋了。
終於，在神鳳再一次恢復生機后，鮫人不顧神鳳的激烈掙扎撕碎了神鳳的覆體之物，眼中是黑的深不見底的絕望瘋狂：
“如果你的驕傲，是讓你離開我的原因，那我便打碎了這份驕傲，揉碎你的自尊！如此，你是否，是否就能心甘情願的留下？是否，是否就可以愛我？”
最後的那句呢喃化在兩人噬咬不休的唇間，神鳳聽不到鮫人心底的卑微無力，此時此刻充斥她內心的只有厭惡和絕望。無力到死的絕望。血淚，沿着睚眥俱裂的眼眶不斷流下。從那一刻起，神鳳栩徹底死在了那片漆黑的海底岩洞。
“雨墨，我恨你！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你毀了我的神格，毀了我的一切……記得，我恨你！這樣的你，我愛不起，我只會恨……”
看着如破娃娃一般死氣沉沉的栩，雨墨分不清真正瘋掉的那個到底是誰？是栩，還是他自己？即便只有恨，他也必須要將她留在身邊。她是他的水，他的空氣，他所有能夠活着的條件。他不能失去她，哪怕是恨，哪怕是噬心徹骨的恨，只要能夠將她綁在身邊，他亦甘之如飴。
斬心劍不偏不倚的刺中了鮫人的心臟，而他的手亦插進栩的胸腔握住了那顆正溫熱跳動的心臟。
撲通、撲通。
神鳳在笑，瘋狂中帶着徹心的絕望。“怎麼？你還是不敢嗎？可我卻是敢的！”
說著，不顧心臟被捏緊的劇烈疼痛，慘白着臉將插入鮫人身體內的斬心劍再次送進去幾分。看着鮫人吃疼的悶哼，她笑的極為快意瘋狂。
“我便這般讓你厭惡至極嗎？甚至連看我一眼都不情願？我得到了你的身體，甚至強要了你的陰元，為何你的眼中卻依舊沒有我的半分影子？你到底還要我怎樣？啊？”鮫人瘋狂的咆哮讓整個海底都在動蕩。可神鳳卻一直在笑，笑的恣意惡毒。
“愛？哈哈！我恨你！雨墨，你這個卑微可恥的鮫人！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我恨你！記着，我恨你，恨你，恨你……”
巨大的水幕在鳳心碎裂的瞬間破碎成一粒粒水珠重新落入大海。這才發覺手腳冰冷的竟似感覺不到溫度一般。制止住靈舍內的阿桐想要再次現身的衝動，藉著海面清冷的海風斂起紛亂的思緒，隨手打出一記氣機。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的，終究只是一場繁華散盡的夢罷了。如今，該是考慮怎麼從曇這個混世魔王手裏順利活下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