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夜落聞聲來91(番外2)
2013年12月中旬,執業醫師考試成績出來,溫時卿和同寢室的幾人,都獲得了執醫資格。學醫之路雖然還長着,但這好消息簡直讓近日來總是寢食難安的大伙兒們,都紛紛鬆了口氣,說什麼也要出去喝幾杯慶祝一下。
十二月的首都,正是冷的時候。凜冽的寒風卷着那乾燥的空氣迎面撲來,凍得人嘴裏“嘶嘶”直叫,連唇瓣都沒了幾分血色。
他們去了復興路Live廣場裏的那家胡桃里音樂餐吧,吃飯喝酒兩不誤。
幾局遊戲下來,溫時卿被他們灌了不少,加上這裏頭充足的暖氣,悶得他這會兒已經有點飄了。
勸酒聲還在繼續,溫時卿面色微紅,摸過桌上的手機,抬手一拍身旁室友的肩,湊到他耳邊,混着那喧鬧的背景音樂,淡道:“我出去抽根煙。”
室友沉浸在遊戲的歡樂里,笑着點點頭:“快點回來啊!”
溫時卿已經拎了大衣起身朝門口去了。
厚重的大門被他推開,外頭那和室內過大的溫差,冷不防令他微微抖了個寒顫。
溫時卿摸出煙盒和打火機,屈指抽出一根在嘴裏咬住,邊往前方的長椅上走去,邊打火點上。
冬夜裏的室外廣場,人跡寥寥。卷過來的蕭瑟寒風裏,還有一段忽大忽小的音樂聲。
他彎身在長椅上坐下,指間夾着煙深吸了一口,朝聲源尋去。
五十米開外的廣場大階梯前,站了位穿着棉大衣的姑娘,長發披肩,臉蛋嵌在夜色里,看不清相貌。身前立了支話筒桿,兩個音箱置在距她兩米遠的兩側,右手按着桿兒上的話筒,一副準備演唱的模樣。
溫時卿稍側了側身,一手撐在椅子上,吐了口白煙,換了個悠閑的姿勢,一眯眼望着那方向,傾耳拭目。
趁着開頭歌曲前奏的功夫,周圍稀稀落落地又多了幾位聽眾。接着,那道純粹且深沉的歌聲,緩緩從那處傳來——
“自從離別後
思也悠悠,念也悠悠
多少滄桑,壯志難酬
今宵且盡一杯酒
與你同消萬古愁
……
自從離別後
夢也難留,淚也難收
幾番風雨,白了人頭
今宵且盡一杯酒
千言萬語訴還休
為什麼相聚難長久
為什麼相遇難相守
為什麼聚散苦匆匆
為什麼人比黃花瘦
……”
獨特清亮的嗓音,帶着點稚嫩的唱腔,深情演繹着歌詞裏的凄涼和別離后的思念之情。
溫時卿夾着那根快燃盡的香煙,聽得一時愣了神。
突然間,他想到了死去的溫時嶼。
……
“哥,你今年實習了嗎?”
“嗯。”
“那你們學校好嗎?”
“怎麼?想學醫?”
“是的!”
……
“哥,我一定會考上醫科大,我要帶着溫念,一塊兒去首都,去到那個沒有紛擾的城市,那個能讓溫念開心生活的城市。”
“溫念她,實在太苦了。”
……
那場意外后至今,已經有小半年了。那陣子,溫時嶼高考成績出來,694分,R市理科狀元,超了首都醫科大分數線將近一百分。
他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可人,卻永遠地離他們而去了。
若是他還在生,這會兒也許就會坐在他身旁,開心地替他慶祝考取了執醫。
宛如今年那屆新生們一樣……
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
“自從離別後
多少次被夢兒騙了
再相逢只想問一句
你對我心,是否依舊
是否……”
……
歌聲未斷,煙頭燃了截長灰,兜里的手機響了有一會兒,溫時卿恍然回神,動了動發熱的眼眶,碾滅煙頭摸出來接上:“喂。”
“哪兒去了啊?”室友的呼喊聲從裏頭傳來,染了幾許醉意,“快進來替我報仇!”
溫時卿喉嚨滾了兩滾,站起身往酒吧走去,聲線清冷又透着幾分乾澀:“來了。”
……
今天周六,在聲樂老師的建議下和經過父母的同意后,姜芥拉着焦妍陪她到這Live廣場,搞個戶外演唱。
天寒地凍的,焦妍着實是不願出來,但耐不住閨蜜的軟磨硬泡,最終套了件軍大衣,和她一塊兒扛着音箱出來了。
倆十五歲的女孩,臉蛋還沒長開,個頭也長的慢,細胳膊細腿的,提着倆音箱,連出租車司機都詫異了一下:“這麼冷的天兒,你們還出去演出?”
姜芥咧嘴嘻嘻笑了聲,露出那口整齊的白牙,大方應着:“來練練膽兒。”
聲樂老師說過,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人聰明,專業學的也快,唯一不足的,就是膽兒不夠大,心理素質還差點兒。私底下上課,明明能唱的很好,可一上枱面對觀眾,那演唱出來的效果瞬間就大打折扣,連平時練唱都比不上。
為了磨磨她的心理素質,聲樂老師建議她可以去人多的小廣場搞個戶外的演唱會,不管是唱通俗還是美聲,只要在人前多唱唱,習慣了大眾的目光后,久了膽子也就大了。
姜芥一聽,倒是個可行的主意,說做就做。托老薑同志買了音箱話筒,趁着周六就跑了出來。
夜裏天冷,但廣場依然有幾個來去的行人。
姜芥選了個人流量最多的台階口位置,擺好音箱話筒,深呼吸開唱。
連續唱了四首,姜芥漸入佳境。
從一開始因緊張而硬綳的聲線,這會兒慢慢放開了,連歌唱時的情感都比先前投入不少。
一首《自從離別後》演唱結束,一直蹲在旁邊給她當托兒的焦妍非常捧場的鼓起了掌,喜眉笑眼的道了聲:“唱的真好!”
初次在戶外演唱,加上今晚的氣溫着實凍人,姜芥這會兒已經有些站不住了,握着話筒的兩隻手,被凍得紫紅紫紅的,骨頭僵的都快沒知覺了。
寒風忽地又刮來,掀起了她披肩的長發,趁隙從衣領口鑽了進去,一瞬間,冷的姜芥猛一陣哆嗦,連舌頭都捋不直:“冷死了冷死了,咱們今晚先到這兒吧,我打電話讓我爸順路來接咱們。”
焦妍早耐不住凍了,捏着大衣後頭的帽子,兜頭罩上腦袋,話不多說,直接去收拾東西了。
——
高一那年的暑假,姜芥徵得老薑同志的同意后,在家附近商場裏的一家咖啡屋,找了份暑假工,體驗體驗生活。
這家咖啡屋是全國連鎖,二十四小時營業,生意常年火熱,一整日下來,得不了多少清閑時間。
姜芥平日上班的時間,是在早上九點到傍晚五點。頭幾天經過培訓,姜芥差不多熟悉了整個咖啡屋工作的流程。
偶爾點單,偶爾做單。
暑假,加上周末,正午時候的商場人滿為患,加上天氣炎熱,店裏單子爆滿,姜芥忙得焦頭爛額,做飲料的時候,恨不得能有八隻手。
……
趁着午休,溫時卿從實習的醫院過來這附近的商場買點東西。臨走前,路過這咖啡屋買杯冰美式解暑。
店裏人多,點過單后,他便站在吧枱前候着,垂頭玩手機。
做完一杯冰美式,姜芥熟練的取了塑料杯蓋蓋上,而後舉高看了眼杯身上的姓氏,喚了聲:“溫先生?溫先生的冰美式好了,溫先生在嗎?”
那邊的溫時卿聞聲抬起頭,拿着小票邁步過去,淡淡應道:“這裏。”
得到回應,姜芥下意識想抬頭看過去,後頭卻忽地傳來聲叫喚:“芥子!”
語氣聽上去有些着急,姜芥忙扭頭揚聲“哎”了下,餘光在瞟見吧枱有隻冷白的手伸過來后,應接不暇地把那杯冰美式往前一推,急急忙忙地朝裏間去了。
溫時卿目光一抬,看那透明杯身上有個“溫”字,顧自拿過來,取上吸管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