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性與動物性
丁小燕臉上寫滿了絕望，雙腿就像踩踏板車一樣瘋狂的猛踹想要爬進來的喪屍，驚恐萬分的叫聲快把嗓子都喊破了。但卡在鐵絲網裏面的三張臉好像再說、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們……
“跟他們拼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要去見馬克思的時候，周圍忽然發出了一陣陣高亢的嘶吼，圍住我們的喪屍似乎也有了異動，下一秒就四散開來！
“打喪屍！！”
透過窗戶只見車窗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其中一多半都是一張張正常的人臉，他們有男有女，有的拿着砍刀、有的拿着木棒或桌椅板凳，有些甚至赤手空拳。
面對三百多人，喪屍的數量顯然不佔優勢，甚至連他們一半都不到，可以說每一個喪屍都要面對七八個，甚至十幾個。而隊伍中也參雜着不少敢拚命的猛漢，往往一個人就能幹掉兩三隻喪屍，而大多數則是死於拳腳或棍棒之下！
爆發喪屍危機快半年了，人們似乎習慣了用躲藏來求得一時安逸，但換來的是恐懼、絕望與飢餓，而現在他們似乎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個瘸子身上。
“好！好！好！”
我連大叫了三聲好，若不是坐在車裏整個人興奮的都要跳起來了。
“呀！”
丁小燕一聲嬌呵，猛的拔下了車門上的電鋸，以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揮舞着電鋸加入了戰場，幾秒鐘的功夫，身邊已堆疊着數具無頭屍。
“卧槽，這娘們好狠。”
我感覺自己的風頭都快被她搶光了，於是趕緊也拔下電據沖了過去！
手裏這東西可以說是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誰都認識誰都見過，陌生是因為不一定誰都會用，說實話，小時候聽到電鋸那嗡嗡的聲音，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比腰還粗的木頭都能給切成片，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傷到自己，我可不認為我的肉身能比木頭硬多少。
“哈哈，手裏有這傢伙，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隨機我將注意力放在一隻行動遲緩的瘸腿喪屍身上，瞧它踉踉蹌蹌的那副傻樣就是個絕佳的靶子。打開電鋸底部開關后，猛地拉響牽引繩，恐怖的嗡嗡聲震得我一個機靈，等掌握些許規律后，才繞開人群一步步逼近眼前的獵物。
“好！小太爺就拿你先練練手！”
雙手揮出幾乎都沒用多大力氣，瞬間便將眼前喪屍醜陋的頭顱給生生的切了下來！
但這電鋸尖銳的聲響猶如扎進耳根的鋼針令我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戰慄頃刻間汗流浹背，深呼吸幾口氣調解下情緒后，看了一眼旁邊同樣表情的丁小燕。
“小美人，小心點，別傷到自己哦。”
她笑了笑，一臉好勝的說道：“謝過公子。”
“好，我們上吧！”
飢餓難耐的屍群嗷嗷叫着向我們衝來，但都可謂是白送人頭，一個個都被電鋸給開膛破肚，呼嘯的齒輪輕而易舉的將撲來的喪屍給截斷，內臟和血漿嘩啦啦的流淌。
丁小燕明顯殺紅了眼，言語間也透露出了一種霸氣。
反觀我，氣勢是夠了，但戰績着實不敢恭維，明明可以快刀斬亂麻，但手裏這東西時不時就要熄火，搞得好像比挑大糞還狼狽。要不是因為我們人多，有好幾次都差點被喪屍撲倒。
忽然，一隻爛得只有半個腦袋的喪屍撞開幾個人以一種揮灑腦漿的速度向我飛撲了過來！我下意識雙膝跪地，將手中“嗡嗡”狂嘯的電鋸向上一升，“嘩啦啦”一堆發黑的內臟澆了我一頭，離我最近的幾個漢子也未能倖免。
只聽身後“噗咚”一聲！我大罵一聲“操！”，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回頭看去，剛剛那喪屍已經被切成了兩半，而且是從天靈蓋直到屁股，那叫一個整齊。而手裏的電鋸這下子也徹底熄了火。
我振臂高揮：“沖啊沖！衝上去的楊六郎！”
喊完這一句基本上已經沒有我什麼事了，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一人吐口口水也能把剩下的喪屍淹死。
望了一眼，遠處燃燒的街道，聽着時不時傳來的爆炸聲，我知道我又贏了……
這一天我不可能忘記，永遠不可能忘記，因為這一天我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勇氣與從未有過的團結。
隨着最後一隻喪屍的屍體被丟出隔離板外，
我笑了
發自內心的笑了……
……
“大當家！”
眾人歡呼着簇擁了過來，他們的臉上無疑都掛着笑容。
“很好，辛苦大家了！”
拍了拍離我最近的兩個漢子的肩膀，緩緩走入人群找到了丁小燕。
“曾經有兩隻猴在摘桃的時候，為了不被老虎吃掉，決定合作，一隻負責摘桃，一隻負責放哨，這就要求兩隻猴子都不能只想着自己。於是兩隻猴子變成了猴群，猴群變成了人群。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懂得合作，共同遵守一切規則，才能抵禦強敵，創造出更為強大的文明。”
一個漢子起鬨道：“大當家你的意思是要和丁小姐生猴子嗎？”
所有人被他逗得哄堂大笑，我自己也笑得彎下了腰。但丁小燕卻笑不出來，一張臉紅的都快滲出血了，那表情簡直尷尬到了極點。
“哈哈哈，臉都紅了！”
“大當家這麼帥，你就從了他吧。”
歡聲笑語中，丁小燕忽然舉起電鋸一邊向我衝來一邊大罵道：“王八蛋，我劈了你！”
我一邊跑一邊大喊：“謀殺親夫了！哈哈哈！”
可剛剛跑進人群深處，我的腳步便停止了……
丁小燕在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你跑啊，怎麼不跑了？”
“別鬧！”
意識到不對勁后，所有人停止了起鬨……
只見兩個女孩癱坐在地上不斷抽泣，流血的傷口顯然是在剛剛的戰鬥中被喪屍咬的。
“卧槽，她們被咬了！”
見所有人都像避瘟神一樣離自己遠遠的，兩個女孩無助地抱在了一起。剛剛歡樂的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耀洋，怎麼辦？”
丁小燕捅了捅我的胳膊，兩個女孩也抬起了腦袋看向了我，看她們的長相也只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樣子……
“求求你不要趕我們走，我們……我們不想死……”
女孩的話如同重鎚一樣砸在我的心上……
……
人群中有幾個人不斷的在提醒我，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就是、要把她們丟出去，而決定權在於我，當然，壞人也是我來做……
“哎～”
我嘆了一口氣無力的垂下了腦袋，一個漢子這時喊到：“大當家點頭了，上！”
“我看誰敢！！”
我一把奪過丁小燕手裏的電鋸站到了兩個女孩身前，兇狠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這不看不要緊，因為細看之下我發現被咬傷的似乎還不止她們兩人，光是我看到的就有七八個，更別說人群深處。
同時也有人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一時間三百多人都沸騰了起來，每一個人都警惕的看着自己身邊最近的人。
“他被咬了！”
“他也被咬了！”
“這裏！這裏還有一個！”
“快，打死他們！”
頃刻之間所有人亂成了一鍋粥，場面一發不可收拾，剛剛才生死與共的戰友轉瞬之間變成了敵人。
我不想看到這一切，試圖將自己置身事外，丁小燕一把拉住我道：“有人被打死了，你不管嗎？！”
我沒有回答，剛想走出人群，她又道：“見死不救，你還是不是人！！”
她這話由如一把利劍捅在我的心上，讓我痛徹心扉，讓我憤怒……
“對！你說得對！老子不是人，老子是神行了吧？！如果每死一個人就要算在神頭上，神也會累！”
面對我的咆哮丁小燕反駁道：“可是，是你讓他們與末世做鬥爭的啊？”
“只要是鬥爭就肯定會有人犧牲，你我也是如此。沒有鮮血，哪來的和平……”
丁小燕如同晴天霹靂般愣在了原地：“呵呵～那他媽以後誰還敢鬥爭……”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強烈的呼嘯聲突然從天上傳了過來，就聽有人十分震驚的大叫道：“是直升機！你們快看天上啊，這下我們可有救啦！”
“快！把所有屍體搬過來，在地上擺sos，丁小燕你去燒火放煙……”
我心裏也一下炸喜起來，那架直升機儘管離的還很遠，但我一眼就認出是架迷彩塗裝的軍用直升機，從它肥碩的個頭看來恐怕還是架運輸直升機，而一幫人立馬就行動了起來，放火的放火，搬屍體的搬屍體，反正什麼顯眼就拿什麼。
“喂！這邊啊……”
這一刻誰還顧的上外面的喪屍了，一個個連蹦帶跳用力揮舞衣物，反正就是有多大嗓門就喊多大聲。誰知直升機卻並沒有靠近這邊，徑直飛向了燃燒的街道，晃晃悠悠的懸停在了那裏，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們不會是去滅火吧？快點過來呀……”
丁小燕心急如焚的跺着小腳，我也瞪大眼睛同樣焦急無比的朝那裏看去，誰知有人跟着就驚訝無比的喊道：“不對！飛機正在升高，艙門也被打開了，裏面的人正在往下扔東西！”
“咣”
那人話還沒落音，一聲驚天動地的巨爆就突然響了起來，跟着就是一道強烈的火雲直衝上天際，連身在高空的直升機都狠狠的搖晃起來，巨大的爆炸此時吞噬了整片區域，大量的汽車和喪屍正天女散花一般飛向天空。
“咣”
又一枚炸彈再次被狠狠的扔下，但這次目標卻是九眼橋，巨響過後復古的大橋瞬間就垮塌，兩大塊斷裂的橋面板直接插入大江，轟轟兩聲濺起了兩朵巨大的大水花，而後面的橋面也跟着連續斷裂，浩大無比的沉進了大江里。
看着濃煙滾滾的跨江大橋，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徹底的傻了！
但直升機的手工投彈還遠遠沒有結束，盤旋在空中的直升機很快就從濃煙中穿出，越飛越遠，眾人的臉色都是齊齊一變，雖然已經看不到飛機，但誰都知道他們下一個目標肯定是錦江上游的復興大橋。
“轟轟……”
又是兩聲巨爆猛然響起，這時不用說也知道大橋肯定是垮了，丁小燕面色蒼白的問道：“他們為什麼要炸大橋呀，有這精力為什麼不來救人呢？”
“大部隊肯定被喪屍堵在城外進不來，他們炸橋就是為了防止江那邊的喪屍過來。”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既然連大橋都給炸了，就足以證明大環境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而且動用的還是這麼憋足的手工投彈，恐怕前線現在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連架真正的轟炸機都拿不出來了。
直升機這時發出了人聲，明顯是上面的人在用大喇叭喊話，但因為距離實在是太遠了，幾乎聽不到他們在喊什麼。隱隱約約只聽到“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並將付出百倍努力……”
這時一大片黑色的烏雲卻猛地突破了雲層，竟然直接從天而降，朝着直升機兇狠的直追過去，眨眼間就把直升機給活活的吞沒了。
而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烏雲，竟然是由一大窩屍變的鳥類組成的鳥群，一口被吞噬的直升機瞬間就劇烈的晃動了起來，巨大的慘叫聲竟然隔着這麼遠都能聽到。
“噠噠噠……”
一陣劇烈的槍聲突然從飛機里傳來，裏面的人驚慌之下竟然直接在機艙里開槍了！
丁小燕高舉拳頭扯破嗓子大喊到：“加油！不能輸！”
她這一舉動由如一顆星星之火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焰，高舉的拳頭由如生命的舞蹈，我只覺得自己的魂都被她給喊醒了！
“不能輸！加油！”
“不能輸！加油！”
三百多人分分高舉拳頭，共同那喊着希望的戰歌！
轟！！
天空一聲巨響，巨大的火焰吞沒了飛機，周圍的鳥群也一起徹底被吞沒。
一切都恢復了原有的安靜……
但，遠處街道的熊熊烈火還在燃燒着……
……
丁小燕垂頭喪氣的跳下了車，蔣於涵也剛剛從車裏爬了出來……
見三百多人又把目光看向了我，我覺得做為他們的領導者、這時我似乎該說些什麼來鼓舞一下士氣。可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因為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豪言壯語上。
“被喪屍咬過的人，都自覺的站出來吧。”
這一次人群出奇的安靜，當然除了那兩個已經被發現的女孩沒有一個人走出來。
“我知道你們很害怕，這種事落在誰頭上誰都會害怕。
這場災難奪走了我們的親人，摧毀了我們的家園，所有人都像動物一樣活着，甚至被迫遵循着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自私、野蠻、冷漠、講利己主義，餓了就要吃，就要掠奪其它物種，甚至和同類相殘，甚至出現了像沈臘那樣真正毫無人性的野獸，就像毫無進化的動物一樣，完全是行屍走肉般活着。
而我們，有的曾經是老闆、有的曾經是官員，還有打工的、教書的、讀書的、可以說個個都是城市精英，我們都經歷過文明社會的洗禮，所以我們不可能做到跟他一樣。
不怕你們笑話，我這個人就非常自相矛盾，人性與動物性在我體內反覆的掙扎，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但也做不到像沈臘那樣冷血無情。
直到遇到了曾梅梅、還有李京亮、才讓我自我覺醒，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李京亮到死也沒有向徐嘯東打出那致命的一拳，曾梅梅受盡折磨也沒有向沈臘低頭。
剛才都看到了，前線將士明知道是死，也要來幫我們阻斷喪屍的進攻。他們不怕死嗎？他們難道想死嗎？”
眾人似乎意識到軍隊要不了多久就要來了，所以沒人願意再聽我說話，一個個表情依舊麻木，多數不耐煩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走回樓里了。
但哪怕還有一個人站在這裏，我也要繼續說下去。
“每次聽到你們說與我無關時，我這裏好痛。好痛！”
說到這裏，我猛捶自己胸口。一雙小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拳頭，酒紅色的頭髮滑過我的臉頰。
“對不起耀洋，剛才是我的錯。你……辛苦了……”
丁小燕叫了一聲蔣於涵，兩人一起跑向了大樓入口。
“所有人都把衣服脫了，檢查過後才能進去！”
一個漢子不悅道：“叫我們脫，你為什麼不脫，你就一定沒被咬嗎？”其他人也集體表示了不滿。
“好，我脫。”
丁小燕眼睛裏蹦出一縷堅定，居然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面脫起了衣服。
“我靠，這女的真脫啊！”
在眾人的驚呼下，蔣於涵連忙將自己的襯衣披在丁小燕的身上。
“小燕，你這是幹什麼？你以後還怎麼嫁人？快穿上！”
“有人為了我們命都可以不要了，我這樣又算什麼呢？”
丁小燕咆哮完一邊扣着扣子一邊瞪着眼前這漢子問道：“好了嗎？你滿意了嗎？”
漢子震驚之餘、羞愧地低下了腦袋：“我又沒讓你脫那麼乾淨，你……你這是何必呢？”
……
經過檢查后，共計四十九人被喪屍咬傷，其中一多半都是上了年紀的女性。但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這些人都是主動留下來的，沒有一個人試圖隱瞞傷勢混入大樓。
要是喪屍我自然沒什麼心理障礙，可是現在他們還沒有屍變，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無論怎樣我都下不了手。
蔣於涵悄悄對我道：“耀洋，說不定明天軍隊就打進來了，要不先把他們隔離起來。”
我完全不想理這個傢伙，走到丁小燕旁邊想要讓她幫我拿個主意。
一個中年婦女緩緩走出了人群，我注意到她的瞳孔已經變成了暗紅色，顯然離完全屍變已經不遠了。
她就那樣靜靜的看着我們，什麼也沒說，最後深深的鞠了一躬，久久才起身一步步走向別處，但她走向的是隔離板缺口……
下一秒又有一男一女從人群走出，小跑着追上了剛剛那位婦女，三人的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又是一個、兩個、十個，最後所有人都選擇了離開，不給眾人添麻煩……
四十九人手牽手靜靜走在滿目瘡痍的公路上，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黯淡無光的城市裏他們的輪廓是那麼的美，香畫一樣，而他們是畫上最美的點綴……
……
修好隔離板后，丁小燕回了下水道，蔣於涵清理着滿地的斷肢殘骸，在這期間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
天黑了，遠處的大火依舊在燃燒……
我拖着沉重的腳步，一點一點的上了二樓……
三樓……
四樓……
每一步都是那麼無力，彷彿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我的身上，而那座山卻是一具具屍體堆疊而成。
我總是做着同一個夢，夢裏面我也是在爬樓梯，是之前的省體育館樓梯……
往上是曾梅梅最喜歡的天台，那裏有我們共同立下的誓言……
往下是世俗的人群，那裏有一條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路……
但我沒有上天台，也沒有去樓下，我把自己放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