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宴
柔兒神情難堪,搖頭道:“那道士進去時還好好的,出…出來時便是橫着…”
橫着…
杜姨娘心中咯噔一聲,似是最後一抹希望坍塌。
“這可如何是好…季陽不死,我便日日心驚膽戰,遲早有一天他會想起來的!…”
杜姨娘有些癲狂,一旁的柔兒只能寬慰道:“您多慮了,世子他並未看清您,他也不會想起來…”
“不行!他必須得死。”杜姨娘隨之目光狠厲,“六皇子可有來信?”
柔兒輕搖頭,“沒有,不過六皇子今日來府上,可大小姐似乎並不是很想見他,二人之間很是不愉快。”
“當真?”杜姨娘神色不解,“季薔那丫頭近日的確有些反常,若不是她屢屢阻攔我,季陽早該死了。”
她曾育有一子,不過卻未能保住,一定是白氏剋死了自己的兒子!
夏成慕答應過她,只要季陽死,那她再生下一子定是世子,並且將她許以宋國公夫人之位。
做了十幾年的妾室,她當真是做夠了!
翌日清晨,皇宮裏便下了庚帖,今年春季豐收,皇帝龍顏大悅,榮陽長公主特設春宴邀請群臣女眷慶賀,宋國公府自然也在列內。
“薔兒,你陪你爹爹一同去吧,為娘留在家中照顧你弟弟。”
季薔卻不依道:“這怎可,您是國公夫人,宮中設宴理應由您隨行!就讓女兒留在家中照顧陽兒。”
白氏微笑,牽着季薔的手輕輕撫摸,開口道:“為娘不愛吵鬧的地兒,何況你也大了,總該接觸這些筵席,遲早有一日你嫁作他人婦,都得從頭學起。”
季薔心中難以放下,“娘…”
“去吧去吧,挑兩件顏色艷的衣裳,這幾日你穿的也太素了,何況,六皇子也要去,前幾日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提到夏成慕,季薔神情便冷了很多,其中的曲折複雜她又總不能一一於白氏細說,只是無所謂道:“沒有吵架,是我太擔心陽兒。”
白氏看季薔態度多少有些茫然,她鍾愛夏成慕,如今怎是有些疏遠的態度,“薔兒,感情是你的事,不必在意宋國公府,娘只要歡喜無憂。”
她是宋國公府的長女,生來便承受了這世間許多不能承受之事,身份所帶給她的榮耀,註定不能讓她隨心所欲。
至少,白氏希望,她愛的人是真正許她歡喜的人。
“娘…”季薔眼中噙着淚花,若是在前世,她總是小孩子心性不解母親話中深意,如今重來,能解宋國公府危難的人只有她。
坐在馬車內,看周遭街景飛逝而過,季薔沉默,眼前便是皇城了,曾讓她輝煌過,落魄過的地方,高聳巍峨的屋宇,留在那九重天上的人,將她季家的忠魂斬於刀下。
夏成慕,我們的仇不共戴天。
“薔兒,到了。”車外是季元勛的呼喚聲,季薔回神,掀起車簾踏着馬紮下車。
淺色細紗裙擺似水一般漾開,粉霞錦綬藕絲緞裙搭着一件藕荷色提花褙子,季薔便似初春綻放之花,清麗嬌艷,絲毫不媚俗。
其色驕若牡丹,艷勝冬雪。
玄武殿前圍了一眾人,不乏世家貴族的公子小姐,可所有人的目光此時皆被季薔吸引。
夏成慕遠遠便瞧見季薔,心中也為之一動,雖說他接近季薔多半是因為宋國公的家世,但季薔美貌名滿京城,他多少也會有貪慕之意。
夏成慕上前問安:“宋國公。”
正欲與季薔搭話,不料季薔卻視若無睹,行禮道:“見過六皇子,小女還要去芳華殿向皇后長公主行禮,不便久留。”
說罷,季薔轉身離去。
她的刻意疏離對夏成慕而萬分難堪,四周的議論聲漸多,季元勛猜不透女兒心思,只能解圍道:“小女這幾日憂心犬子傷勢,還望六皇子多多包涵。”
夏成慕略尷尬地搖頭,手中不自覺攥緊拳頭。
芳華殿內聚集眾多閨秀,水一色的美人,皆是俏麗,不過若論其中姿色最出眾的,當屬季薔。
前世她最愛熱鬧,今世她似乎有些厭煩這些聒噪,也討厭站在眾人矚目的地方,前世她偏愛赤紅色的明艷,今日若不是白氏囑咐,興許她還是會穿一身淺碧色來,素凈淡雅些。
皇后與長公主被女眷們簇擁着,季薔只是坐在一旁觀望。
“皇姐,皇嫂。”
驀然,身後傳來一男聲呼喚,季薔似乎有些熟悉。
皇后抬首,笑道:“齊王殿下來了。”
聞聲望去,季薔的目光微怔,陽光的照着他的側顏,緩步走來,正如那夜在月光下,他望着她。
是那個男子!
季薔一眼便認出,原來那夜的刺客是齊王殿下夏璟年。
心中忐忑,季薔下意識想要離開這裏,倘若夏璟年知道她認出他,必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正是起身時,榮陽長公主卻一聲輕呼道:“季小姐也來了,聽說你弟弟病重,如今可還好些?”
季薔背着身,心中卻是一陣翻江倒海,所有人的目光匯聚成灼熱的視線,都在盯着她。
緩緩的,她轉身,低着的頭微微揚起,莞爾輕笑道:“弟弟身體已無大礙。”
該來的終究會來。
他二人四目相視,平靜的湖水中擲下一枚石子,漾起層層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