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郎 第九十三章 一碗豆花
秦國都城櫟陽,每日太陽剛剛升起便已經開始充滿了一絲的喧囂。尤其是城門處,大大小小的商販從城外或推着木車,或扛着麻袋陸陸續續的走進了這座充滿朝氣的城池。僅僅只是幾年的時間,櫟陽城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也正是這個原因,櫟陽城內的老秦人都是充滿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挨着櫟陽城城東門不遠處,有一間早點鋪子,卻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便已經打開了鋪子的大門,一個身穿黑色粗布衣衫的中年漢子將幾張桌椅板凳放在路邊,隨後又從屋子裏搬出一個大木桶,掀開桶蓋,一股白色的蒸汽便從木桶內升騰起來。漢子靠近木桶聞了聞,似乎對裏面的味道很滿意,隨後蓋上桶蓋,拿起一塊抹布,仔細的擦着桌子上的灰塵。
說起這間早點鋪子,那絕對是整個櫟陽城人盡皆知的一處店鋪。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這間鋪子在櫟陽城建成之後,便已經存在了。祖祖輩輩數百年,不斷經營者這間鋪子。這間鋪子只有一間房屋大小,以往過來吃早點的客人或站或坐在門外的桌子上,總是顯得有些擁擠。
縱然如此,每天清晨來這裏吃早飯的食客總是絡繹不絕。只是因為店家祖傳的一手豆花的手藝絕對是整個櫟陽城的一絕。一碗豆花,一張油餅,再配上一小碟的苦菜,那滋味絕對令人回味無窮。
數百年的時間,也有同樣看到商機的商人同樣是售賣豆花,油餅,與苦菜。但與這裏的比起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也有心懷不軌扮作食客的商人藉著吃飯的功夫上前詢問原因,但店家總是笑而不語。每個店鋪能夠在櫟陽城安家立命,代代相傳,都是有獨特手藝的,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上前詢問,只要豆花做的好吃其他的就無關緊要了。
數月之前,這家店鋪的店主終於捨得花費一筆巨資,將旁邊的兩家店鋪買了下來,並且重新翻蓋修整之後,便有了現在三間房屋大小的規模。
這幾天剛剛開張,每日清晨城門開了之後,便已經是人滿為患。這也令正為剛剛花出去一大筆銀錢而肉疼的老闆娘臉色好看了不少,每日早晨過後,都會摟着那個裝着銀錢的箱子一遍一遍數着裏面的銀錢。
每當這時,忙碌一早晨的店家老闆便會喝着剩下的豆花,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的婆娘,笑着說一句:“數小心些,別數錯咯。”隨後便會引來老闆娘的一陣白眼,但很快便又低頭細細數着箱子裏面的銀錢。
小商小戶,大多都認為這樣的生活,才會充實。
這天清晨,城門剛開,這家早點鋪子便已經有稀稀落落的食客三五一桌的坐着吃着早點,店家小跑着給每個食客端上熱騰騰的豆花,油餅以及一小碟的苦菜。大抵是老闆娘心疼僱用夥計的工錢,因此,店家老闆便客串起了夥計的角色。
一位身穿白色服飾的男子身後跟着一位抱劍的黑衣男子緩緩的從城門處朝着這間鋪子走了過來。
“阿貴,可是前面這家鋪子?”身穿白色服飾的男子站在街道上,對着身後的男子小聲的說道。
那黑衣男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街鋪,隨後朝着白衣男子點點頭。兩人便朝着這家鋪子走了過去。
兩人自然便是從豖原城離開后一路走來的魏辰與阿貴。
在店鋪裏面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沒過多長時間,店家便將兩碗熱騰騰的豆花,兩張油餅,兩小碟苦菜放在了兩人的桌子上。
衝著那個店家笑着點了點頭之後,拿起桌子上那張比手掌稍微大一些的油餅,將苦菜裹在裏面,輕輕的咬了一口,在嘴中咀嚼片刻,咽入腹中,隨後拿起桌上的小勺,將一勺白花花的豆花放入了嘴中。
“就是這個味道。”魏辰將豆花咽入肚中,一臉陶醉的說道。
阿貴默不作聲的吃了起來,動作與魏辰如出一轍,臉上也是露出一抹驚訝與回味的神色。
“我記得三年前來這裏的時候,這個店鋪只是很小的一間,那個時候,我可是等了很久才等到一碗不是很熱的豆花與油餅。”魏辰一邊吃一邊感嘆着。
“公子,店還是那家店只是比以前更大了。”阿貴低頭回了一句。
“嗯,確實是這樣,就連這個百年的鋪子都變了,就是不知道其他的東西變沒變。你說呢,阿貴。”魏辰同樣低着頭意有所指的問道。
阿貴停下手中的小勺,略微思索了片刻,這才壓低聲音的說道:“應該不會,畢竟公子的手段他們是知道的。”
對於阿貴這樣的回答魏辰不置可否,繼續吃着油餅喝着豆花。但心思明顯不在眼前的早點上。
櫟陽城外,一位背着破舊包裹的老人,一手拄着一根木棍,一手拉着一個六七歲大小的消瘦男孩。男孩身穿普通的黑色布衣,身後背着一柄長劍。
兩人便是名為孔丘的老人與秦川。
自百里劍在隴山為秦川逆天改命之後,孔丘老人便帶着秦川一路從隴山趕往了櫟陽城。一路上老人好話說盡,用盡了各種的辦法才讓秦川極不情願的拜自己為師。
對於這個便宜老師,秦川自然沒有多大的抵觸心理,不想拜師,只是純粹出於自己的惡趣味罷了。但老人對於自己收下的這位弟子卻是極其的滿意。
一路上,自從秦川恭敬地對着這位老人磕了幾個頭之後,這個簡單的拜師便算是完成了。從那天開始,老人對於秦川便開始言傳身教,幾乎是將自己一生所學都傳授給了秦川。
其實秦川不知道的是,老人一生所尊崇的便是禮法規矩。若秦川當初執意不肯拜師,老人縱然也會帶着秦川走到櫟陽城,但大抵不會對秦川悉心教導。
天地君親師這幾者的地位關係一直是老人所尊崇遵守的禮法規矩。當秦川對着老人跪下的時候,這份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便確立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一跪,跪的是傳道受業的恩情,跪地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一路走來,老人教授了秦川何為禮法規矩,何為當仁不讓,何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多數秦川在聽,老人再說。
月余的時間,老人就這樣拄着木棍,拉着秦川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了戰後勃勃生機的豖原城,也看到了依舊喧囂的陳倉城。走過了居住幾年的雍城,所有的秦人與以往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個鐵匠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雍城,這就讓秦川感到有些遺憾。從雍城出來之後,兩人這才便徑直朝着櫟陽城趕來。
走入城門,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秦川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看多了秦人臉上洋溢着的笑容,陌生則是對於這座城池的陌生。記憶中隱約記得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但是似乎已經過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而且那時候的櫟陽城與現在可是大不一樣。
其實秦川感覺的不差,得益於大良造衛鞅的變法改革,櫟陽城的秦人大多都富裕起來,而且國君府的收入也是連年增多,這才令原本只是一個小城池的櫟陽城比之前大了數倍不止。
“小秦川,我記得這裏有家很有名的早點鋪子,那裏的豆花還有油餅,光想想就讓人流口水,今日你我師徒二人,便去那裏解決一下五臟廟的問題。”老人看着前方的街道笑呵呵的說著。
撫摸了一下乾癟的肚子,秦川頓時有些懷念留在臨垗城的丫鬟二丫了,若是二丫在這裏的話,斷然不會讓自己天天的餓肚子。
看到秦川的動作,老人尷尬一笑,隨後拉着秦川朝着記憶中的位置走了過去。
很快,兩人便走到位於城東門不遠處的這間早點鋪子,此時已經過了高峰時期,店內的食客已經不如之前那般的多,店家伸了伸腰,雙手不斷揉搓着有些酸痛的腰。但看到老人與秦川兩人進來,臉上立馬露出和煦的笑容,為兩人殷勤的擦乾淨一張桌子。
老人與秦川相對而坐,等早點端上來之後,老人便開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師傅,不是說吃飯要細嚼慢咽的嗎?”秦川吃着碗中好吃的豆花,小聲的對老人說道。
“為師想吃這碗豆花已經好幾年了,自然要吃的快些,一會兒爭取在多吃一碗,將肚子裏的饞蟲都餵飽了。”老人依舊快速的吃着碗中的豆花,聲音確是有些含糊不清。
秦川見到老人碗中快速消失的豆花,心中浮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於是也加快了吃豆花的速度,但秦川就算吃的再快,哪能比得上老人的速度。
當秦川還沒吃完一半的時候,老人的小勺便伸入秦川的碗中,毫不客氣的舀走一大勺白花的豆花,快速的放入了自己的嘴中,臉上浮現出一抹心滿意足的表情。
“老師,你欺負小孩兒。”秦川嘟囔了一句,一隻手急忙護住眼前的碗,另一隻手拿着勺子快速的吃着豆花。
“尊師重道,平時是怎麼教你的,要與人為善。何況吃你口豆花,不礙事的。”老人有些意猶未盡的看着秦川碗中的豆花,隨口說道。
秦川只顧埋頭吃飯,沒有理會老人明顯強詞奪理的話。
就在秦川努力吃着豆花的時候,眼角突然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一個身穿便衣的男子與身穿黑衣的男子從牆角處站了起來,將幾個鐵錢放在桌上之後,朝着門外走去。
秦川趕緊將頭低了下來,小口小口的吃着碗中的豆花。
似乎是心有所感,那白衣男子將目光掃向了秦川這邊,隨後搖搖頭,帶着黑衣男子離開了這裏。
看到兩人離開之後,秦川這才鬆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對面的老人正在快速的低頭吃着豆花,臉上浮現不可置信的表情,低頭看向自己的碗中,原本還有小半碗的豆花已經消失不見。
“老師,你過分了。”秦川明顯有些怒氣的說道。
老人將最後一口豆花放入嘴中,心滿意足的吧唧吧唧嘴,毫不在意的說道:“你懂啥,為師這是在用親身的經歷讓你明白什麼叫當仁不讓。”
看着老人得意的樣子,秦川摸了摸還沒吃飽的肚子,嘆息一聲,拿起那張已經有些發硬的油餅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看到秦川的動作,老人點點頭,笑眯眯的說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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