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會
幾個年輕人都說不出話來了，剛才還想打喬曦的老曹兒子現在也低着頭變得一聲不吭。
他們與喬曦年齡相仿，被同齡人這樣的訓斥，讓他們感到了無地自容，那被封塵多久的自尊也冒出來了，其中老曹的兒媳婦和女兒心裏的觸動更大，同樣是女孩子，喬曦是下派來的駐村幹部，而她們卻在為幾千塊錢的低保錢爭執着。
從門外再次走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面容疲倦，身材消瘦，她就是老曹的老伴，之前就是她裝病去鎮裏的醫院。
她帶着幾分感傷的到了自己兒子面前，搖了搖頭，道：“虎子，人家說的難道不對嗎？你要是有點出息，我和你爸至於為了要低保錢，想出這些餿主意？”
她說完，又看去了喬曦，帶着幾分慚愧，“喬書記，這低保錢我們家不要了，有兒有女，傳出去也讓人家笑話，也是在給兒女丟人。”
老曹在旁邊也彷彿下了決定，抬頭大聲道：“對，不要了，都說養兒防老，不能騙國家的錢，傳出去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喬曦臉上露出了笑意，從磚垛上跳下來，拉着老曹老伴的手，“大娘，您能這樣想，我真的很高興。但我在這裏也代表村委會跟您說，如果您家裏真的有了過不去的坎，來找我們，我們幫您解決。我們解決不了的，身後還站着強大的國家。”
老曹的兒子忽然進了裏面的卧室，沒過多大一會，從裏面拉出了一個行李箱。他媳婦趕緊跟了上去，“曹虎，你這是打算幹什麼？”
曹虎抬頭看了眼喬曦，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這才回頭道：“我去城裏打工，我的爸媽還有你的爸媽，以後我養活！”
“我也去！”他媳婦沉默了下，也回卧室里收拾好了行李，小跑到了曹虎的身邊。
老曹夫婦對視一眼，眼裏面都露出了幾分欣慰。
喬曦走到了曹虎和他媳婦的面前，笑了笑，“現在你們去打工，這是好事，但是我想說，如果有一天家鄉需要你們，我也想請你們回來。也請相信，小泉子村不會一直都這樣貧窮下去，也不是只有出門打工這一條路，總有一天這裏會成為你們打拚的天地，是你們賴以生存的家！”
“會有這一天嗎？”不僅曹虎，在場的所有人其實心裏由此疑問。
“會的，一定會的！”喬曦的聲音無比堅定。
離開了老曹的家，喬曦和張守業並排走到了村裏的路上，張守業雖然不太喜歡喬曦強硬的手腕，但還是笑着開口道：“喬書記，我們小泉子村就是有一攤子爛事，你以後要多費心了。昨晚的時候，我就接到了鎮上的電話，讓我給您安排住的地方，雖然住的地方安排好了，但是總不能讓你第一天來就自己開火做飯吧，這樣吧，這也到了晌午了，你就去我家裏湊合一頓。”
張守業也是想探探喬曦的虛實，這才來一上午就讓他難堪了好幾次，如果只是在村子裏鍍金一頓時間就走還好，要是長期待下去，他肯定得憋屈死。
喬曦笑着拒絕了，“張村長，中午我還是去看望一下張瘸子那一家吧，畢竟張瘸子才死，一老一少都需要多經點心。”
“那好吧！”張守業有點覺得喬曦不識抬舉，大步拐進一條衚衕就打算回家，但是這時候喬曦又在後面把他給叫住了。
“張村長，一會吃完了飯，麻煩你去村委會發個廣播，要求所有黨員必須到村委會開會。”
不管是村裏的村委還是黨委，都要服從喬曦的監督和領導，她要把鎮黨委下達的任務和政策傳下去，落實到全村每一個人。
喬曦到了張瘸子家裏，張瘸子的老媽媽還有小女孩囡囡都坐在小馬紮上發獃。
老媽媽見到喬曦來了，抹掉眼角的淚趕緊站了起來，而懂事的囡囡也跟着自己的奶奶站了起來。
喬曦把囡囡摟在懷裏，把口袋裏的幾塊糖塞進她的手裏，然後對老媽媽說道：“大娘，您和囡囡還沒有吃飯是吧？人怎麼能餓着，您和囡囡稍等一會，我給您做。”
老媽媽有些拘謹，但還是被喬曦推進了裏屋。
喬曦掀開了灶台上的鍋蓋，看着鍋屜上放着早晨的剩飯，心裏一陣發酸，一碗蒸的發黑的蘿蔔鹹菜，還有幾個玉米面的餅子，鍋里還有一鍋玉米面熬得稀飯，只是稀的像水一樣。
她找到柴火，把鍋里的飯熱了一遍，原想去炒個菜，但是家裏連個雞蛋也沒有。
張瘸子死了，這家人會更艱難了。
她把熱飯端到了裏屋，勸着老媽媽和囡囡吃了一點東西，隨後從包里掏出了紙筆，在開頭寫上了五保戶申請書。
所謂的五保指的是保吃、保穿、保醫、保住、保葬。
其中對囡囡這種未成年人，在到了上學的年齡，還要保障其依法接受教育的權利，這是這戶人家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
喬曦把張瘸子一家人的情況都寫進了申請書里，隨後又把張瘸子家的戶口本和身份證要了出來，需要複印下來，連同申請書一起交到鎮上審批。
喬曦拉起了老媽媽的乾瘦的手掌，堅定道：“困難都是暫時的，請相信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老媽媽目光獃獃的看着喬曦，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相信了這個小丫頭，緩緩的點了點頭。
喬曦離開了張瘸子家，現在吃飯的時間已經過了，她趕緊奔去了村委會。
村委會在街面的一處老房子裏，裏面只有張守業一個人，看到喬曦進來，這才打開了村喇叭，對着裏面說道：“全村的黨員請注意，請馬上到村委會，歡迎新來的喬駐村幹部。”
喬曦的眉頭擰了起來，她是要開黨員大會，而不是什麼歡迎會。
張守業一連對着廣播喊了好幾遍，才關上了喇叭。
“喬書記，這是你的辦公桌，簡單的辦公工具都給你準備好了。”張守業指着一個黃油漆的桌子說道。
喬曦把雙肩包放到了桌上，把自己的水杯等等都放好。
“喬書記，我來了。”錢喜鳳在村委會門口放好自行車，跑進了村委會裏。
喬曦朝他點了點頭，把張瘸子一家的五保戶申請書拿了出來，找到村委會大印蓋了上去，連帶着戶口本和身份證遞給了她，“錢會計，這些是張瘸子一家人的五保戶申請書，等你開完了黨委會去辦一下，把資料交給鎮黨委。”
五保戶申請？
張守業把申請書拿了過來，心裏暗暗感嘆了起來，他主持了這麼多年小泉子村工作，也知道有五保戶這個扶貧政策，可從來沒有往心裏進過，說到底還是對政策的不熟悉。
村委會稀稀拉拉的走進了人，找到椅子就開始嘮嗑，不少人還抽着煙捲，一時間煙氣騰騰，誰也沒有把喬曦這個村駐村第一書記看在眼裏。
相反村長張守業倒是被他們圍在身邊，又是遞煙又是一頓溜須拍馬。
總共來了十七個人，村委會成了茶話會，越聊越熱鬧。
啪的一聲，喬曦拍桌子站了起來，冷冷掃過眾人，“你們還是來開黨委會的嗎？”
一個四十多歲穿着黑色短袖褂子的中年男人，朝着喬曦滿不在乎道：“喬書記，我們都來了，是你不開而已，怪俺們作甚？”
“可不是咧，俺們誰家沒有事，俺家裏還有一大攤的活，在這裏凈瞎耽誤功夫。”
一個個七嘴八舌發起了牢騷，張守業像老僧坐定一般穩穩坐在椅子上，半抬起眼睛看去喬曦。一個女娃娃，想管理一個二百多戶的貧困村，哪有那麼容易。
“這就是你們作為一個黨員應該有的態度？”喬曦陰着臉喝道：“一個黨員都無法以身作則，還怎麼給全村人起到榜樣作用？你們每個人都很忙是嗎？那麼好，現在想離開的可以立刻走，以後也不用來了。甚至想退黨的，立刻寫申請書給我，全部同意！”
在場所有的人都給喬曦弄愣了，誰也沒有想到喬曦會這樣說，讓他們離開或者退黨？
每次開黨委會，每個人都會有十塊錢的補貼，這誰又捨得？
一時間村委會安靜了下來，身子也坐直了，一雙雙眼睛看去了喬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