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雙劫
以竹樓為參照,東邊山崗上此時烏雲蓋頂,雷電隱於其中,千萬冰棱如匕首墜落下來,引出霹靂陣陣。
修士行而修,多襲五行周衍。
正所謂陽盛克陽,缺積,天地皆有感知。
《焱濤訣》屬於水火雙屬功法,水克火,火亦可侮水,修行重在二者均衡,相輔相成,方得循環往複。
當初,唐婉晴選擇這門功法,一是她體質本就屬火,二則水溫養,正可調和她先天的不足,不過這兩年磨練倒是有些矯枉過正的意思,才引出了這種劫來。
冰水劫並不算大劫,在《劫衍》中的排名猶在沉金劫之後,卻是最難纏的十劫之一,哪怕安然渡過,影響也會持續數月之久。
好在李秋白早已洞悉。
他提早在山崗上佈下了陽陣勢為主陣的龐大陣組,又給了唐婉晴兩顆蘊陽丹,用於抵消冰水劫的後遺症,如今只是吃多少苦,獲益多少的區別。
唐婉晴上次的劫不過小雷劫,排名在諸劫之末,面對這些看似普通近即傷凍魄得冰水劫一開始手忙腳亂,後面漸漸鎮定下來。
她運轉真氣,輔以李秋白設下的陣法,腳踩八門,己為引,輾轉於陣勢之間,躲避或掐訣抵消近冰棱。
頭頂那青紅交映的陽陣勢,那些威力稍大的冰棱便盡數擋在其外。
那些威能在煉體階以上的冰棱在陣勢上微微停頓,幾個呼吸消隱不見。
這是一處看起來並不緊張的戰場。
李秋白站在山崗下,看着山崗上雲堆積。
雲間雷電隱現,微顯紅暈,冰雹自雲中如雨點砸落下來,砸在陣勢之上。
陣勢忽明忽暗,能量流轉不定。
他眉頭微皺。
岳磐站在李秋白側,也在抬頭看雲,古怪嘀咕道,“這劫雲怎麼這麼怪呢?”
“是雙劫。”李秋白淡淡道。
“雙劫?順便進階啊。”岳磐略微驚訝了一下,便又釋然下來,笑道,“虧得我這些天訓練得嚴苛,要不這丫頭可不一定能熬下來……”
他說到這裏,忽然反應過來,瞪眼道,“進哪個門檻?宗師?她不是才二品嗎,我還刻意讓她壓着……”
李秋白瞥了岳磐一眼,“七絕體本就是這世間極佳的體質。”
岳磐噎了一下,一捶手心,滿臉懊惱,“早知道讓這丫頭偷點懶了。”
李秋白微微搖頭,“也該讓她自己走了。”
岳磐訕訕咧了咧嘴,“那路可難嘍。”
李秋白再未接話,轉頭看向西邊山崗,那邊天火燒得正旺,熊熊火焰燃得雲頭髮紅,火光與雲層幾乎燒在了一起。
火焰山裡,李承風正盤膝坐在陣法裏,汗流浹背,難過得很,卻是在看着陣法外的自己的小糰子睡覺。
噬魂獸有形無靈,屬陽間物,不屬五行,遊離陽之外,現世即受天懲。
所謂天懲,多是焱陽劫。
要麼飛灰湮滅,或者蘊一絲天火為己用,即屬五行之內,可倚天火而活。
李承風卻是知道自己的這隻噬魂獸得來便被老祖宗在體內封了一縷炎火,而這縷炎火便是他天來帶在氣海中的,所以是倚自己而活。
換句話說,只要李承風沒事,小渡劫就跟玩似的。
這也是李承風要跟着渡劫的原因。
所以,李承風的感覺相對不好。
別人家的寵物都是言聽計從,比如毛球,呼之即來,揮手即去,而自己的寵物呢,怎麼什麼時候都跟個祖宗似的?
李承風看着那個團成個包子的小東西,滿滿一肚子怨念,就想伸手掐死它,憑什麼自己受苦,這東西在睡覺,還睡得這麼香甜。
但事實卻是,只要他伸手出去,他整條手臂都會瞬間化作飛灰。
他瞪着幾步外的小東西,咬牙切齒,最後狠狠抹了把額上汗,憤憤閉上眸子。
心靜自然涼。
與這兩處山崗呈對角之勢的便是寧君惜前幾選定的山崗,此時,寧君惜和怪婆婆都在上面。
小小岳也在,正坐在它前些天破土出來的小土堆上擺弄寧君惜給它的任務,一個巴掌大小硯台,要用細碾桿在上面碾出細密的紋路來。
這對於連碾桿都拿不住的小小岳來說,實在是太難為人了,但寧君惜冷着臉說,不弄完不要跟他說話,老實巴交的小小岳撓撓頭,便只能照做了。
碾桿還不如小小岳的手指頭粗,小小岳捏着就像在捏一根繡花針,磨了幾下,便又從還不如它巴掌大的硯台上滑了下來。
它抓一把土才將碾桿撿起來,將土和碾桿一起糊在已經黑一塊黃一塊白一塊像是個乞丐碗的白玉硯台上,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兩個人,呲牙咧嘴了下,癟癟嘴,低頭繼續划拉。
寧君惜站在山崗上,遠處成掎角之勢的兩座山崗一覽無餘。
這對寧君惜來說,是一場大機緣。
巫族有一種術叫引劫,可借他人的劫引為己用,起到錘鍊體魄的效果。
這也是體質脆弱的巫族,唯一可行的一種煉體法門。
而他如今只是起步,參劫。
天地之劫,雖無法可依,卻多有跡可循,參透劫跡,才能用劫。
劫陽劫就像一條繩子的兩端,各種差別最是明顯,而兩劫交匯,可衍生千萬之劫,劫跡萬千軌跡,皆可從中看出。
他眼睛一眨不眨,瞳孔中倒影着遠處雲和火光,他人眼中的風雲涌動,在他眼中卻是一條條空間道痕的演繹交錯,似乎撥弄的琴弦,風吹皺池水的漣漪漾,細微卻又多變。
一條條紋路交織,相融,重合,分離,兩極的抵消,反侮,相生相剋,在剎那間轟然破碎,聚合,重組,無數可能稱為現實,不斷變化。
寧君惜腦海中無數思緒飛快閃過,比之棋盤上的萬千演化更繁複多變,讓他臉色微白。
后的人並不知道寧君惜的打算,只但是心疼,溫和道,“不要急。”
“沒事。”寧君惜微微搖頭,扶額閉了閉眼,幾個呼吸睜眼道,“毛球呢?”
“我去叫。”怪婆婆輕聲說。
“多謝。”寧君惜微微頷首,視線再次看向兩劫之地,忽然微微皺眉,“回來!”
怪婆婆腳步一頓,轉頭看他。
“去升山那邊問問老頭子,上面的劫怎麼回事。”寧君惜強調道,“要快!”
“好。”怪婆婆一點頭,形瞬息掠去。
寧君惜不再看焱陽劫,而是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東邊山崗上。
空間道痕聚攏閉合,分明是兩極劫數,怎的還聚在一處了?
哪怕寧君惜如何高屋建瓴,也難以理解面前的景象,不免嘀咕,莫不是他想錯了,劫痕不能拿空間道痕看,那能用什麼,難不成還是神遊,可巫族不是不能神遊嗎?
實在是忘谷的巫族傳承也並不完整,否則他也用不了花個把月翻查資料。
如此這般,寧君惜倒是沒了心推演這實在萬中無一的劫跡。
怪婆婆沒一會兒回來,輕聲道,“是冰水劫和焰雷劫。”
寧君惜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鑽了牛角尖,又覺得不對,“雙劫?”
“是。”怪婆婆點頭。
“怎麼會是雙劫?”寧君惜叫了聲,轉便準備下山,被怪婆婆一把拉住,不由皺眉。
怪婆婆微微搖頭,並不鬆手。
寧君惜這才想起來,自己距離宗師只差臨門一腳,這一過去,再把自己的宗師劫引出來,那就真是玩大了。
可他總不能對唐婉晴的事置若罔聞。
這世間七絕體難得,一是先天不足,早年便夭折了,二便是半隻腳踏進了長生途上,也就是宗師,在劫難逃,無處可躲,被活生生死。
他之前提醒唐婉晴出去,便是想讓她在宗師之前將七劫都渡過去,免得以後吃苦,可誰料到以前修行進展得慢得可以,這忽然蹦兩級,以後豈不是要苦死。
他心中焦急,便下意識想齊實,小齊叔在一定會給他出主意的,又瞬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拼上一把。
他一咬牙,抬頭對怪婆婆道,“能不能叫老頭子來,我有事找他商量。”
“好。”怪婆婆依舊不多問,微一點頭,便轉離開。
“小小岳!”寧君惜接着喊了一聲。
發愁怎麼把碾桿抓穩的白熊立即爬起來,沖寧君惜嗷了一聲,聲音足足能傳出一里路去。
寧君惜揉揉耳朵,也沒時間跟它計較,“去把毛球找來,小葫蘆也拎過來,小怪留下那裏,拿來礙事,快些回來。”
“嚯嚯!”白熊呆萌萌點了點頭,不知道記下了幾分,扭着沾滿黑土的股快跑離開了。
寧君惜抬頭擔憂看了眼東邊劫雲,嘆息一聲,希望還來得及。
嘆息完,手心瞬息被匕首一劃,多出個幾寸的口子,鮮血頓時溢了出來,汩汩而流。
“鴻蒙幽幽,天地渺渺,茫茫生一年,一念生彼岸……”
鮮血滴滴落到焦黑泥濘的泥土上,滲透下去。
隨古老的吟唱,鮮血中快速生長出一株青藤,迅速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