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憶1
一間寬敞的黑石房間裏,暗沉的光透過狹窄的石窗照了進來,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拉扯出一條狹長而慘淡的光帶。藉著淡淡的光線可看到室內擺設簡單,只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床和一處簡易的廁所,不禁讓人想起古堡深處的囚室。在那石床上正躺着一個渾身纏繞着繃帶的人,他一動不動,像是受了很重的傷,更或者早就停止了心跳。
孤獨的身影就像是被光明拋棄的一個角落,早已被世人遺忘。這可憐的人究竟是誰?為何被關在這裏?莫非他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重罪,以致被人毒打成這樣?
不知何時,光帶中忽現一團黑影,扭了扭便在左右兩側各伸出一隻翅膀來,在幽森的石室里顯得格外詭異,如同死亡之翼降臨人間,詛咒打擾他安息的該死之人。
“啊!”
突然,死寂無比的石室內響起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僵直如屍體的身影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那張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唯獨只露出了慘白乾裂的嘴唇,伴隨着胸口的急促起伏一張一合,而乾澀的喉嚨里出粗重的喘息,彷彿墳墓里的死屍突然記起生前還有件未了的心事沒有完成,情急之下從棺材中坐了起來。
那驚叫聲還未停息下來,立時又傳來一陣艱澀刺耳的驚鳴,只見一隻烏鴉嚇得在窗戶上猛拍翅膀,拚命飛走了。
劇烈的抽吸牽扯到了那人身上的傷勢,痛的他不由的呻吟起來,情急之下便伸手往胸口輕撫。久久之後方才緩解過來,等他猛然睜開雙眼竟覺眼前一片漆黑,而臉上、胸腹、四肢似被無數的毒蛇緊緊的纏繞着,難以動彈,渾身不舒服。出於本能的反應,他心頭猛的縮緊,血液已如冰涼的泉水竄遍全身,一股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失聲驚叫了起來。“我……我這是怎麼呢……我這是怎麼呢?啊……”
驚惶后的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到臉上不停的摸着,生怕昏迷之時有人乘機偷走了他的一張臉或是那具身體。撫摸之下覺臉上不對勁,不僅粗糙而且還留有規則的紋路,像是被什麼東西包裹着,當下瘋似的在臉上狂抓。雖然心裏緊,卻不慌亂,很快在腦後摸到了一條線頭,順着線頭解下了纏繞在身上的繃帶。繃帶上有淡淡的血跡,但傷口已經癒合,而臉上和身上還能隱約摸到傷疤。
昏暗的角落裏,他那雙眼睛顯得格外的明亮有神,彷彿獵鷹一樣機警的往四周環顧。面前的境況使他萬分詫異,心裏暗呼道:“天哪!這是哪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是錯覺,趕忙揉搓雙目,但一切並未因此而改變。看着石室內的情況,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彷彿腦袋根本就不屬於自己,銳利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亮,茫然不知所措的再次打量這間冰涼堅硬的石牢。深藏在動物體內渴望認知與自由的衝動使他了狂,猛的從石床上跳了下來,抓天喊地的四處亂撞,看上去跟一個失去心智的瘋子沒有兩樣。他使勁的捶擊鐵門,口中嘶聲喊道:“我這是在哪兒?”
他捶打了許久,手都痛得紅,也沒人來開門。
人最絕望的是無人問津、沒人理會,活得跟行屍走肉、孤魂野鬼一般。
此時這個青年男子就是這樣的心情,他知道就算自己敲到骨碎肉綻也不會有人來的。屋中高處唯一進光的窗戶讓他內心再度從低迷的絕望中活了過來,快似獵豹的朝設有窗戶的那堵牆沖了過去,試圖藉助衝力爬上狹窄的鐵窗。雖然窗戶極高,但他卻跟敏捷的猴子一樣,毫不費力的就爬了上去。不過石窗狹窄,而且徑身長,只能看到極為有限的範圍。
外面是一片霧氣蒙蒙的深谷,除此之外就別無其它了。
青年男子顯得很失望,嘆了口氣后從石窗上跳了下來,看來只能靜靜的在這裏等死。他無奈的回到石床上躺着,安靜的看着石室頂上的磚石。磚石經歷了許多歲月滄桑,早已不復往日的鮮明色調,顯得古舊黑沉。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死寂無聲的石屋外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聲響,幽幽的回蕩在空空的深廊中,就似九幽陰靈從地獄而來,驚擾了世人的安歇。但在此時對於這青年男子來說那就是上帝的頌歌,告訴他還活着,並不孤獨。
青年男子如同一隻懶散的獵豹覺察到了情況,一下坐了起來,朝着鐵門方向屏息聆聽。
“啪嗒啪嗒……”
隨着這很有節奏的聲音的靠近,他辨別出那是人的腳步聲,這就意味着外面有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鐵門外,一串沉重的鑰匙磨擦碰撞出金屬特有的聲音。鑰匙插進鎖孔,旋轉鎖芯出“噠噠”聲響。
“哐”的一下鐵門應聲開了,青年男子抓住門開的一剎那沖了過去,一把揪住正準備踏進石室之人的脖子,反將其推了出去,重重的抵在走廊的牆壁上。由於過度的激動,他失去了理性,揪住對方便用勁的往石壁上磕碰。
但只在瞬間,青年男子憤怒的面容呆住了,並非他看到了恐怖之物,而是被他揪在手裏的人的着裝打扮令他吃驚不小。對方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面色枯槁,留了一把長長的鬍鬚,瘦骨嶙峋的肢體上穿着一件藍色長袍,外加玫瑰紫色的馬褂,頭戴黑色瓜皮帽,腳蹬一雙布靴,跟清朝時期男子所穿服飾一摸一樣。他後背頓時涼了一半,口齒不清的自言自語道:“見……見鬼,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人怎麼穿的如此奇怪?我不會回到清朝了吧!”
他心裏茫然、焦急、驚恐,最後化成了憤怒。“這是哪兒?你們是什麼人?不說的話老子就宰了你。”青年男子壓抑多時的怒氣一下沖眼前的這個怪異打扮的老頭了出來,強有力的大手近乎要掐斷他的脖子,怒斥間口水濺得對方滿臉都是。
“說,快說。”青年男子見對方竟然無動於衷,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就似一具木偶隨意被人擺佈。細看之下才覺對方面無表情,兩目無光。無論他怎樣*迫怪老頭,對方都沒有一絲反應,恍如一堆已經死去的肉塊,沒有知覺,反而透着僵硬呆板。
青年男子頓覺毛骨悚然,喉嚨干,虛汗已是浸濕了後背,不由自主的放開男僕,然後倒退了兩步,心想道:“這人到底是鬼還是人,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難不成自己來到了地獄?”
怪老頭被放開后失去重心,順着牆面滑落,如是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
青年男子見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邪氣,心中極度不安,趕忙轉身便朝走廊一端跑去。剛跑出幾步就聽後面傳來了生硬而緩慢的聲音。“大人請隨我來。”
男子嚇得一跳,如身後被無數寒針刺中,趕忙扭頭往背後看去,原來這話是從剛才那跟軀殼似的老頭口中出的。他左顧右盼一番,這裏除了他便是怪裏怪氣的老頭,不再有別人,那其口中的大人說的就是他自己了。
怪老頭站起身來,步態僵硬的朝幽深的走廊走去。
走廊兩邊牆壁上的壁燈中搖曳着暈黃的火光,在這狹窄而曲長的深廊中如同鬼魅的臉變化多端,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回蕩在身後的腳步聲就似後面有人跟着,如影隨形。
青年男子打了個哆嗦,追上去問道:“你帶我去哪兒?”老頭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理也不理會他,繼續往前走。他試了幾次,卻都是同樣的結果,不得不讓他放棄追根問底的念頭。
走了一會兒,地勢開始往上攀升,隨後就踏上螺旋形的石梯,一直往上延伸。
許久后終於到了石梯的盡頭,然後再跟着怪老頭往走廊深處走去,一路上青年男子看到了不少男僕。他們身着漿洗過的雪白襯衫及白色的背心,外套一件黑色的燕尾服,脖子上扎着黑色的領結,筆挺的黑色長褲和鋥亮的黑色皮鞋顯得精神抖擻,再就是一絲不亂的頭和永遠筆挺的身板,一看這就是人們眼中英國管家的標準裝束。但他們同樣是面目僵硬,眼中無神無光,越想越是讓人心生懼意。越往前走前面的空間越是寬敞宏大,裝飾華美奢侈,跟宮殿教堂差不多,讓人難以想像的出這家主人究竟有多麼富有。
青年男子帶着重重的疑惑來到了一間房門前,站在門口的一名男僕立刻為他打開了門。正當他遲疑是否進去時那個怪老頭已經走了進去,他不再多想也快步跟了上去。
這是一間華麗的浴室,裝飾奢侈,中間擺放着一個精緻的浴缸。浴缸里盛滿了熱水,暖氣騰騰上升驅散屋裏的寒氣。
“這是幹什麼?讓我洗澡嗎?”男子疑惑不解,心中嘀咕着。
“大人,請這邊沐浴。”怪老頭從衣櫃裏抱出一套疊好的衣物放在離浴缸不遠處的桌子上。
“你這老頭到底在搞什麼鬼,快告訴我。”年青男子怒氣不減的嚷道。
“大人莫要擔心,你先沐浴后小人方才好帶你前去見我家主人。”怪老頭說話跟背書一樣,絲毫的感*彩也聽不出來,彷彿是一部可以放聲的機器。
“你家主人?”
“是的。”老頭生硬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