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在二周前看到了他
“倫納德死了。”
貝魯斯倒了兩杯阿根廷產的紅酒,一杯遞給弗利,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沿着酒杯望去,房間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在最合適的位置上,從桌椅到小型電器,看上去整潔乾淨,卻好像少了些什麼。
這房子不像有人生活的樣子,沒有生活的痕迹,衛生間龍頭上一點水漬也沒有,玻璃咖啡壺上既沒有水滴也沒有顏色沉澱,浴缸潔白如新,就連地板上都沒有一根毛*******納德?法學院畢業的倫納德?”
“就是他。”
“他應該比我們大幾歲,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5號,被人發現死在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我去年還見過他,在克茲酒吧。”
“據說是心臟驟停。”
“貝魯斯,別開玩笑了,你可是學醫的,心臟驟停可不能算解釋,能造成心臟驟停的原因你隨口就能說十幾條。”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他死了,但是沒人知道原因。”
“澳大利亞警察不調查嗎?”
“警察調查?警察只是第一時間查明了倫納德的身份,然後通知他的妻子,他妻子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丈夫好好的,等飛到澳大利亞時候屍體都涼了一天了。”
“你去參加葬禮了嗎?”
“去了,弗蘭德,庫切,馬克都去了以前籃球隊的幾個人。”
“倫納德才35歲,他們有孩子了嗎?”
“謝天謝地,沒有。”
“那真不錯。”
弗利回想着倫納德的模樣,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在籃球隊一直打後衛,和貝魯斯很熟。自己不過加入籃球隊一年,離開籃球隊后也就漸漸少了來往,但倫納德為人慷慨,從來也不欺負新人,相比大個子馬克(那傢伙真該去橄欖球隊),倫納德一直很受大家歡迎。
“到底為什麼死的。”
“在他出事前兩天,他的推特還在更新,說自己打算回國度假,好久沒有休息了,他在加拿大工作,醫療記錄上沒有顯示任何那段時間的就醫情況,簡單說,他沒有去看過醫生,就是沒什麼身體上患有疾病的跡象。”
這番話讓弗利聯想到自己,彷彿雨水從天上落下便降落到窗台上一樣自然,他想到自己的就醫紀錄,如果有人想調查的話,很快就能發現自己時日無多。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死於疾病?”
“不能這麼說,也可能他去看了一些醫生,但沒有記錄,你知道這種醫療任何國家都有。”
“的確是,如果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可他為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沒有保險的就醫不僅貴而且非常不可靠,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後來死因是什麼?”
弗利吞下一口紅酒問道。
“也許是謀殺,或者某種我們不知道的陰謀,倫納德在死之前一個月遞交了辭職申請,他可是個外交官。”
“得了貝魯斯,你推理小說讀多了吧,難道不該懷疑他得了某種不可治癒的疾病,現在的醫療手段沒有辦法,他自己心知肚明,然後為了不想讓家裏人擔心,故意不在醫療記錄里留下痕迹。這樣,至少在他死之前沒人知道這些可怕的事,他認為家人沒必要和他一起承受這種折磨,所以他只是隱瞞了病情,然後病情惡化了,他死了。”
“弗利,你真該去醫療中心給大家上生命課。”
貝魯斯半躺着靠在沙發上,兩隻眼睛沒有目的的看着沙發對面的灰色樓梯,樓梯扶手下的透明玻璃表面掛着幾個圓形珠子,珠子緩慢的搖晃,彷彿永遠不會停下來。
“你好像知道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但我做為一個曾經的醫生我知道一些病人的想法。如果真的是一個故意隱瞞病情的病人,會做的比倫納德仔細的多,不會一個月前辭職,然後又突然回家度假,對於這些舉動他們必然需要給家人一個合理的解釋,要不然任誰都會懷疑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當家人當面質疑這些奇怪的行為時,一個隱瞞疾病的病人是很難不露出馬腳的。”
“你還是覺得是場陰謀?”
“我覺得倫納德隱瞞了什麼事情,嚴重疾病當然是值得懷疑的一種情況,而且雖然我自以為很了解病人,但現在想來倒也應當懷疑。”
“說到底我們還是想的一樣,他病了,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但又想把剩下來的時間用於陪伴家人,所以,他辭職回國。”
“看上去很說的通。”
“我就說你推理小說讀多了。”
倫納德35歲病死了。弗利回想着這件事,與剛聽到消息時的驚奇相比,弗利現在似乎感到一種愉悅和快樂,他不能確定這種感覺為何出現,為什麼聽見倫納德死了他會覺得有些輕鬆,甚至是一種愉悅的快感,難道自己心底邪惡,巴不得別人比自己更慘嗎?
他伸手示意貝魯斯再給自己倒一杯紅酒。貝魯斯起身離開客廳,回來時,左手握着酒瓶,右手拿着數據器。他坐回原來起身前坐的位置,幾乎嚴絲合縫的坐在原來的區域,連坐個位置都那麼仔細,難怪房間會那麼乾淨,貝魯斯什麼時候開始有潔癖了,弗利暗自思忖。
“兩周前,我在體育場附近看見倫納德了。”
“什麼。”
弗利差點打翻送到嘴邊的酒杯。詫異的張大了嘴。
“開什麼玩笑。”
“你認為我會拿倫納德開玩笑,在我參加完他的葬禮,目送他去天堂后還拿他開玩笑嗎?”
“見鬼,貝魯斯你嚇到我了。”
“那天在體育場,我一開始只是以為我認錯人了,但他們長得太像了,周圍站着幾個亞洲人,也許是中國人或者日本人,我分不清楚,他的身體在這群人里就顯得尤其高大,沒法認錯人。”
“然後呢,你有沒有叫他。”
貝魯斯看着弗利,停頓了好一會,聲音一改之前的冷靜,彷彿自己也無法確定接下來會說什麼一般,他一口喝完杯子裏的紅酒,身體從沙發靠背上抬起前傾,幾乎低得貼到了桌面。
“我走上前,一來想看看清楚,二來,我得確認自己認錯人了。天知道,我怎麼可能去確認他就是我認識的倫納德,我只是想確認我認錯了,認錯了人。”
“慢慢說貝魯斯,慢慢說。”
“他迷茫的看着我,我說‘兄弟我是貝魯斯,你不是已經…’”
“我一想,問一個活人你已經死了,萬一真是認錯了人,對方一定會不高興,誰也不喜歡被這樣調戲不是嗎?”
“的確,弄不好惹來麻煩。”
“打架倒是其次,但顯然這樣不合適。於是我就說,倫納德,你最近去哪了,都沒你消息。”
“他又驚又無知的看着我,好象我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一樣。”
“我不是倫納德,你認錯人了吧。”
“我說‘兄弟,我怎麼可能認錯’,那時候我已經確認他就是倫納德,我沒有看錯。”
“他為什麼否認,難道失憶了?”
“弗利,這次是你小說看多了。”
“那麼究竟怎麼回事。”
“我他媽也想知道這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
兩人陷入沉默,弗利不知道貝魯斯在想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依舊沉浸在剛才的喜悅感中,他想到這樣的感覺要是能保持下去自己就能應付工作,保持和平常一樣的生活狀態了。雖然他又想到這種愉悅感來的並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