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昨非

今是昨非

()“祖母,您看過去可比一般的老人家精神多了。”尚謙這話,卻絕非一般的恭維話,吳太君身子健朗,連說話的嗓門也不輸於年輕人。

“不,我老了。”吳太君拍了拍他的手,道:“人老了,就想看到家和萬事興,就想子孫滿堂。謙兒,老侯爺去世前曾交代過我,父在子萬不能分家,否則便是不忠不孝。況且我們定遠侯府百年基業,不說現在分家便被人笑話,那些產業分散出去,便再也不在一條心上了,那便是一盤散沙,侯府百年榮耀將不在。”

尚謙知道吳太君這是言在此而意在彼,想讓他不再追究此事。他年輕,上一世又是獨生子女,從未想過這般複雜的事,雖然吳太君說的話他隱隱覺得有些道理,但他只覺這般面合心不合日日明爭暗鬥的生活又有什麼趣味,爭不如早些分家。但細細一想,包括他自己在內,實際上侯府的下一代不論出色還是庸碌的,都沒有什麼自立的能力,有時甚至需要互相扶持,而那庸碌的,比如他,比如大爺,若沒有中公的錢,恐怕便過不上這般日子。老人不想分家,便是想着幫襯那些不大中用的。

那想要自立的想法,在尚謙心裏變得更加急切。若一日,侯府真的散了,無大樹可依,他和韶槿又怎能再做這“米蟲”。況且,許多事,他不爭,他不想爭,但並不代表,別人並不認為他不想爭,且他再不爭,侯府嫡子的身份還是擺在那裏。他忽然發現,以往的自己還在以現代人的思維來思考,實在太過幼稚,於是才有了今日妻女都險些遭難之事。即便寧寧並非他女兒,韶槿也算不上他的妻,但他仍覺得心中悒鬱難忍,原來自己是這樣的無用,連嬌妻幼女也無法保護。

一瞬間,尚謙好像驀然明白了原先的尚公子的苦衷。但他不能墮落,那般只會讓韶槿和寧寧承受更大的壓力,他應該更像個男人,做她們遮風擋雨的避風港。現在的自己,太不夠成熟。

尚謙的心裏許多念頭幾經沉落,老太君便靜靜地看着他,見他面色變幻,以為他還在想着原先的事,只道:“謙兒,有許多事,只需你我心知肚明便好。這件事查下去,你想想,會是怎生光景,可能會是你大哥,可能會是你四弟,甚至也有可能是你二哥。謙兒,這件事,祖母不查,是想保護你啊。”

吳太君的這句話便更是直接,尚謙心裏也是明白,祖母這是在提醒自己,在這危機四伏的侯府里,因他曾經的“年少荒誕”,就算吃的最好用的最好的是他,但在侯府里最無實權的是他,最沒有人脈的也是他,實際上,僅他一人在孤軍奮戰。而且,最糟糕的是,他還從未有自己便是尚謙的意識。

尚謙跪下來,朝吳太君拜了一拜,莊重且嚴肅。

“你起來。祖母會在別的事上補償你的。”

“不,孫兒這是謝謝祖母教誨之恩。”尚謙又磕了八個響頭,道:“今後孫兒定不會再讓祖母操心。”

吳太君用手撫了撫額頭,示意自己累了,尚謙這才退下,慢慢地合上門。

而吳太君方才見到他堅定的眼神,也知他自幼是個聰明的,此事之後興許便會追上自己的那些兄弟,但卻又有些擔心,等這些孫兒都各自羽毛漸豐,侯府又會怎樣,若謙兒追上了自己的那些兄弟,又有着嫡長子的地位,又會有何事發生。但讓吳太君稍稍心安的便是,不論外界傳言如何,她知道她這個嫡長孫,是個良善的。

一燈如豆,吳太君便真的覺得有些困了,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還不大晚,她便知道,自己這是真的老了。

尚謙只覺自己從未這般自責過,痛楚過,失魂落魄地回了快意居,韶槿卻仍未醒來,仍發著高燒,大名府的名醫輪流來了個遍,卻都束手無策。

尚謙坐在床頭,一直握着韶槿的手,只盼她能早點醒來,能同他說一句話,笑上一笑。她原本便不屬於這,會不會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會不會再醒來,卻又換了一次靈魂。但他心裏也有些矛盾,如果,如果她能這樣回了現代,也許會幸福一些。但他有自私地想,那樣這世間便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尚謙已很多年沒流過眼淚了,便是他忽然穿越了,想到家中父母,他也是心中難過,總提醒自己要忍住悲傷,好好在此活下去。可現在,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有無助有軟弱有害怕,還有很重很重的傷心。但他也決定,自這次盡情流淚之後,他便要讓自己迅速地成熟與堅強起來。

人,總是在自己一步步逼迫之下成長起來的。

因此,當第二天韶槿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雖然滿臉倦容,卻仍在對她微笑的尚謙,還是像以前那樣的溫柔斯文,只是眼神里添了份堅定。

“你總算是退燒了,大夫剛剛診脈說只要不燒了,休養幾日便好。大夫還在外間候着,你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沒有,我哪裏都很好。你是不是在這裏待了一個晚上,你先休息一下。能再見到你,真好。”韶槿笑了,甜甜的,甜到他的心扉里。

“我先讓秀秀給你端碗熱粥。”

“不急,我不餓。喝了一肚子的水,現在還撐着呢。”韶槿眨眨眼,拍了拍床鋪,說道:“相公,你上來。”

“嗯?”

“你和我一起躺着。我一個人,有些冷,有些害怕。”

尚謙不明韶槿的用意,但仍是脫了鞋,爬上床,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和衣躺下,聽見她細密而勻長的呼吸,他也忽然覺得很有安全感。

而韶槿已經說道:“能聽見你的呼吸聲,我才不害怕。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你丟下我了,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好害怕。不過我也好貪心,對不對,沒遇見你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古代,好像反而一點都不怕。也許,人就是這樣,擁有了便不想失去。”

“你不貪心,因為,我也是這樣想的。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丟下你的。小槿,聽着,我想過了,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以後如果我不在,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尚謙摟住了她,很意外,這次韶槿完全沒有掙扎,反而往他懷裏鑽了鑽,像是索取溫暖一般。

“嗯。不過這次是意外,我沒想到這個身體這麼嬌弱。”

“千萬不要再有這樣的意外了。”還能抱住她,真好。

“在那個夢裏,我明白了一件事。”韶槿直視着尚謙的眼睛說道,“那就是,我不想離開你。雖然我知道,依賴是個壞習慣。”

“這不是依賴,是依靠,或許,是相依為命。”尚謙拿額頭輕輕地靠在她的額頭上,兩人像兩個小貓一樣用臉頰和額頭蹭來蹭去,去感受對方的體溫。他們有過肌膚之親,卻未曾有過這般親昵的舉動。

然後,相視一笑。

“我夢見你哭了。”韶槿盯着尚謙說道。

“嗯,那是你夢見的。”尚謙下意識地逃避她的眼神。

“如果那也是夢,那為什麼你的眼睛紅紅的。我覺得那次好像是我迷迷糊糊地醒來了。”壞蛋,不許逃。

“那是你做的夢。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尚謙言之鑿鑿地回答道。

啪——這回是韶槿主動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發出很大的聲響,對着他的耳朵吹了吹氣,還用手摸了摸他的背,然後她猶如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嘻嘻地笑了。

尚謙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等過幾日,你身體好些。我會好好照顧娘子你的。現在,先乖乖睡覺。”

“嗯。”韶槿閉上眼睛,又說道:“那是懲罰你竟敢在我的夢裏丟下我,在夢裏也不許。”

尚謙無奈的嘆了口氣,抱着她睡去,輕聲道:“待會兒醒來要吃點飯哦。”

良久,待尚謙確認懷裏的人確是睡下了,方才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徑直走進快意居的小廚房。

小廚房的董媽媽覺得尚謙的左半邊臉似乎帶着笑容,右半邊臉卻在刻意板着,當下有些尷尬地笑道:“三爺,三奶奶可是醒了,我這就再替三奶奶煲粥。”

尚謙看了看四下里無人,猛地一下把門關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伸出手,又縮了回去,張開嘴,又合了起來。

董媽媽心裏直是忐忑,不能,自己這般半老徐娘,莫非三爺也有胃口?不行,她是太太房裏出來的好女子,誓死不從。

尚謙從懷裏取出一錠小銀子,遞給董媽媽,說:“董媽媽,接下來的事兒可莫說出去。”

董媽媽看着那白花花的銀子,往後退了退,悄悄拿起了一根燒火棍。

卻聽尚三爺道:“董媽媽,教我煮粥。我要給三奶奶親手煮一碗粥。”

作者有話要說:楠竹會成長起來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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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種馬男遇見種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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