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我也是個父親
旁邊伺候的內侍總管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太子殿下不是已經不追究了嗎?皇上為何還要愁眉不展?”
“你不了解君澤,這件事是沒過去啊。”翊康帝說著,便嘆了一口氣:“否則他不會不讓小寶和玉兒不進宮上課的。”
他不讓小寶和玉兒進宮,就是知道真正的兇手並沒有受到懲罰。
翊康帝還是了解自己的兒子的,李君澤不想做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這一點從當初讓李君澤納妾一事上他就已經知道了。
當年李君澤因為不肯納妾,堅持己見甚至不惜放棄皇位,還有什麼能說服他放棄自己的想法?
趙絲言或許可以,只是可惜,趙絲言不會幫他。
想到這,翊康帝有些倦怠地閉上了眼睛。罷了,韓清造的孽,他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他老了。
最近翊康帝覺得自己老了,韓清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小寶下毒,還有李君澤,他越來越體會到無法掌控李君澤了。
翊康帝嘆了一口氣。
翊康帝知道李君澤沒打算息事寧人,但是他沒想到李君澤會如此來勢洶洶。
事情是從韓明遠開始的。
這一日早朝,太監日行一例:“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然後顧晨風便站出來了。
這幾年顧晨風很低調,在翰林院做他的編修,毫不起眼,可是沒有人敢真正小看他。這個從一開始就站對到李君澤的身邊,並且這麼多年了堅定的跟隨着李君澤的腳步,是一名資深太子黨。
這麼多年了,無論旁人如何挑撥和收買,顧晨風都不為之所動,他已經和李君澤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不過這幾年來他一直很低調,除了他一直未婚,成為了上京的黃金單身漢之外,他並沒有太過出眾的表現。
這次他突然站出來說道:“臣有本啟奏。”的時候,滿朝文武都有些愕然。
顧晨風代表的是李君澤,大臣們都知道這一點,都想看着他要說些什麼。
顧晨風抬起頭,清俊的面容上,目光溫潤沉穩:“臣要彈劾韓大人勾結大遼人,謀害定國公,險些害的定國公戰死沙場,登州城破!”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好嘛,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一彈劾就來個重量級的,彈劾韓明遠。
這幾年,隨着二皇子漸漸長大,韓家的野心昭然若揭,韓家跟太子之間的關係也是勢如水火,雙方也沒少在彼此的底線下互相試探,但是當面開戰卻還是第一次。
而且一上來就是勾結大遼,陷害定國公這樣的罪名。
這罪名一旦定下,韓家就是個抄家滅族。
眾人的目光一下向李君澤望了過去,只見李君澤神色淡然地站在那裏,眼底宛如凝聚着一灣深潭。
韓明遠當即道:“皇上,臣冤枉,顧大人一派胡言,還請皇上明察!”
顧晨風不慌不忙,“回皇上,臣有證據。”頓了頓,他從手裏掏出了兩封書信:“這是韓大人與大遼人的書信往來,還請皇上明鑒。”
很快就有太監過來接證據。
顧晨風又說道:“皇上,此乃手抄本,臣擔心走路風聲,不敢隨身攜帶,就擔心出了差錯,所以正本被臣放在意個安全的地方,他日三堂會審之時,定會交出。”
翊康帝剛要去拿書信的手頓時一頓,他凌厲的目光向李君澤望了過去。
這不是防着韓明遠,這也是防着他呢!
李君澤毫不退縮地回望他,沒有絲毫的閃避,那清亮的眼神,讓翊康帝心中一陣怒氣翻滾。
李君澤此時站了出來,然後說道:“父皇,既然有了苦主,韓大人位高權重,定國公勞苦功高,都要給兩人一個交代才是。”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兩位大人身份特殊,兒臣認為,理應大理寺、刑部、兵部三部聯審方顯公道。”
大理寺寺卿是翊康帝的心腹,而刑部尚書與韓明遠是好友,李君澤的勢力大部分分散在兵部,都是當初他在登州時提拔上來的心腹。
所以這次三方會審,不偏不倚看起來和諧的很。
以至於翊康帝連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點了點頭同意了。
翊康帝這次是被李君澤擺了一道,臉色難看地站起身向外走去,結果剛邁步走出大殿,突然渾身一震,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李君澤不由得一驚:“父皇!”
“皇上!”
“皇上!”
李君澤忙去扶住了翊康帝,然後喊道:“快傳太醫!”
翊康帝被送回了寢宮裏,眾位大臣都在門外等候,太醫很快就到了,進去給翊康帝把脈。
過了小半個時辰,太醫這才走了出來。
“皇上沒什麼大礙,只是一時情緒起伏過大,所以才導致昏迷。”太醫委婉地說道,頓了頓,他繼續說道:“皇上已經醒過來了,臣這就去開方子去煎藥。”
宮裏沒有秘密,李君澤彈劾韓明遠的事早就傳遍了,皇上一下朝就昏倒了,這太醫還不想得罪太子殿下。
不過眾大臣還是將目光落在了李君澤的身上。
韓明遠冷笑着說道:“太子殿下,若是陛下的龍體有了閃失,你又有何面目去面對天下百姓?!”
李君澤抬起頭,看了韓明遠一眼:“韓大人現在不關心皇上的龍體,卻關心我的臉面?倒是叫韓大人操心了。”
韓明遠眉頭一蹙,最後輕哼了一聲。
很快,皇后帶着眾位嬪妃都趕過來看望皇上了,韓清當時就衝到了李君澤的面前,怒聲說道:“李君澤,若是皇上有什麼事,本宮和你沒完!”
李君澤連眼皮都沒抬,根本不理會她,氣得韓清臉色頓時一變。
很快太監就從裏面走了出來:“皇上請太子殿下進去。”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君澤的身上,韓清更是又生氣又不甘,眼睜睜地看着他走了進去。
皇后突然飛快地看了韓清一眼。
韓清被她看的一愣。
“娘娘不擔心皇上的龍體安康,為何要這麼看着臣妾?”韓清莫名地問道。
直覺告訴她,皇后的眼神絕對不懷好意。
皇后輕輕地動了動唇角:“沒什麼,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
韓清一臉莫名,轉過頭去看到自己的父親,兩人的眼神交匯。
李君澤走進寢殿,翊康帝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望着這樣的父親,李君澤的心裏突然湧上了一股未明的滋味。
翊康帝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看到李君澤,眼神頓時複雜起來。
“我剛才夢見你小時候了。”翊康帝啞聲說道,“我看到你像小寶那麼大,正在練武,小腿抖得都站不直了,邁開步子,一下摔在地上,我嚇了一跳,剛想要過去抱住你,就一下子醒了。”
李君澤怔了一下,沒想到翊康帝會說起這個,他還以為他會說他彈劾韓明遠一事。
李君澤一生中意料之外的事情並不多,大部分都給了趙絲言。
翊康帝喃喃自語地問道:“你說我當時接到你了沒,你有沒有摔在地上,那多疼啊……”
李君澤長這麼大,翊康帝都沒這麼溫情過,讓他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
李君澤輕聲說道:“我從小便沉穩聰慧,不會做這種明知道會摔倒還要逞強的蠢事。”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會摔倒,您放心吧。”
翊康帝輕輕地笑了笑:“對啊,我兒子,從小就聰慧機敏,是我多慮了。”
翊康帝說著,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碰一碰李君澤,可是記憶中並不大的兒子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他有些黯然神傷的收回了手。
“朕沒事,”翊康帝閉上了眼睛,“你不用擔心。”
剛剛的父親一下子又消失了,又變成了一個皇帝。
“是。”
“這次你確定要對韓家動手了?韓家也是有功之臣,之前也幫助過我們。”翊康帝苦口婆心的勸道。
李君澤想了想,然後輕聲說道:“父皇,我也是個父親了,我也會保護我的兒子,不管和誰為敵。”
翊康帝頓了頓,終於輕輕地嗯了一聲,倦怠地說道:“朕累了,你出去吧。”
李君澤恭敬地說道:“兒臣告退。”
當年李君澤為了趙絲言甚至放棄了皇位,一個韓明遠又算得了什麼?
翊康帝心中五味雜陳,他不如他的兒子,可是又莫名的覺得驕傲是怎麼回事?
翊康帝的意外病倒並沒有影響三司會審,只是這實在不好申,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刑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吵的不可開交,大部分時間兵部尚書都佔據上風,因為兵部尚書有幫忙,顧晨風幫他。
刑部尚書氣得不行,試圖將大理寺寺卿拉下水,皇上還病重呢,大理寺寺卿怎麼敢表態?只好和稀泥。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案子翊康帝不表態是判不了的。
至於翊康帝會怎麼表態,那就要看李君澤和清妃娘娘還有二皇子在他的心裏誰的位置更重了。
這一日,李君澤和趙絲言進宮探望翊康帝。
趙絲言只給翊康帝請個安便退下了,畢竟男女有別,趙絲言去見了皇後娘娘,跟皇后說話,李君澤則被翊康帝留了下來。
“小寶和玉兒怎麼沒來?”翊康帝說道,“是不是除非朕死了,否則你就不會讓他們再入宮了?”
李君澤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本來想帶他們倆來的,結果昨天晚上貪涼,今天有點發熱,便沒有帶他們進來,怕過了病氣給父皇。”
翊康帝當時就關切地問道:“沒事吧?可傳了太醫?”頓了頓,他一臉不滿地說道:“你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還有趙絲言,不是說她多聰明么?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李君澤一臉無奈,只低頭請罪。
翊康帝又問道:“韓明遠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父皇,我岳父今年不過四十三歲,正是壯年之時,卻因為常年征戰落下了一身的傷病。他上次受的傷,現在每逢陰天下雨身體便疼痛難忍,大夫說,這是沒辦法根治的,這病會跟隨他一生!”李君澤說著,頓了頓,繼續說道:“本來他可以去氣候暖和一點的地方養傷的,可是他不放心登州城,總是說以後便是死也要守着登州城。”
“文浠是我岳父岳母的獨子,從小嬌生慣養,讀書也好,卻一心學武。我岳父是棄文從武半路出家的,當年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冷嘲熱諷,他也是個父親,他比誰都知道文浠走這條路的艱難。”李君澤繼續說道:“可是他從來沒有阻止過,反而很鼓勵,因為他說,文浠做的是正確的事情。他不能阻止一個想要保家衛國的少年。”
誰的兒子不寶貝呢?趙亭山只有趙文浠一個兒子,千嬌百寵的護着長大,柳氏將他當成了眼珠子。可是趙亭山還是親手將他送上了戰場,只為了保衛大旗。
“這樣一個為了大旗忠肝義膽的大統領,他沒戰死沙場,卻要被朝廷的爭權奪利所害!”李君澤說著,深吸了一口氣:“您知道,絲言聰慧睿智,不次於我,她難道不知道,當初岳父受傷蹊蹺么?我岳父會不知道么?可是他無怨無悔。大旗該給將士們一個交代,該給我岳父一個交代!您說,這件事,我該怎麼處理?”
李君澤不是一個多言之人,他說話向來都是言簡意賅,在翊康帝的印象中,李君澤已經很久沒有與他說過這麼多的話了,卻是為了他的岳父。
看得出來,李君澤對他的岳父非常推崇,這讓翊康帝心裏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的情緒在。
“他是大旗的百姓,也是大旗的將士。”翊康帝乾巴巴地說道。
“他可以戰死沙場,無怨無悔,但射向他的箭不能是從背後射來的!”李君澤擲地有聲地說道,“就算沒有小寶的事,我本來也打算要彈劾韓家了,這些年來,韓家,過了。”
過了兩個字,他說的輕描淡寫,卻是已經足夠表達他的態度。
翊康帝皺起了眉頭,輕嘆了一口氣:“這件事,你再讓朕想想,韓明遠畢竟是有功之臣,這個時候動他,會引起恐慌的。”
李君澤淡淡地說道:“我岳父的功勞小了?”
翊康帝被噎的啞口無言,看着李君澤一心一意的維護他岳父的樣子,心裏越加的認定他偏心岳父,輕待他這個親爹!
親爹怎麼就比不上岳父了?到底是誰生了他?這年頭兒子都是給別人生的,看他就是典型的例子了,為了岳父來頂撞他這個親爹!還是生女兒好!
翊康帝突然想到了小寶,以後小寶娶親說不定也會為了自己的岳父來頂撞他。
“小寶呢?等小寶病好了,一定帶着他來見我!”翊康帝堅定地說道:“朕以後一定要給小寶挑個好媳婦兒!”
李君澤:“???”
這個話題是不是跳轉的太快了?他兒子還小啊!
李君澤當機立斷地說道:“不必了,小寶的親事我會看着辦,不勞父皇操心了。”
“你這個逆子!”翊康帝怒罵道。
李君澤忍了忍,終於沒忍住:“您看看我找的女人,再看看您找的女人,還想要給小寶選媳婦兒?”
看女人這個眼光,還想禍害小寶呢?
翊康帝:“……”
這個兒子是真的不能要了。
李君澤探望翊康帝出來,便走出了寢宮,突然有個宮女急匆匆過來稟報道:“太子爺,快去救救太子妃吧!太子妃被清妃娘娘叫走了!”
李君澤頓時一愣:“你說什麼?”他皺起了眉頭:“太子妃不是和皇后在一起說話么?”
“回太子爺的話,一開始本來是這樣的,後來清妃娘娘聽說太子妃進宮了,便召太子妃過去說話,太子妃便去了,可是進去之後到現在都沒有出來,皇后擔心出什麼事,現在已經趕去清妃的寢宮了,皇后擔心太子妃,所以特命奴婢來請太子殿下!”宮女口齒伶俐地說道。
李君澤頓時明白,韓清向來囂張,皇后是擔心自己鎮不住清妃,所以才情他過去的。
現在他與韓家算是不死不休,這個時候韓清叫趙絲言過去肯定沒安好心。
想到這,李君澤頓時抬步就向韓清的寢宮走去。
寢宮外並沒有什麼人,這是很不正常的,看來韓清是有備而來將人都打發走了。
寢宮外有兩個侍衛攔住了李君澤的去路:“太子殿下稍等,容奴才去通傳一下。”
“滾開!”李君澤一腳踢開了兩個侍衛,直接闖了進去。
李君澤一進去,身後的宮門就關上了。
寢宮內靜悄悄的,李君澤走了進去,就看到韓清身着薄紗衣裙,屋內還染着不知名的熏香。
李君澤心頭頓時一震,上當了!
韓清向李君澤緩緩地走了過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她說著,眼中閃過了一抹嘲弄的意味:“太子殿下聰明絕頂,睿智絕倫,這麼簡單的把戲卻能騙過太子殿下,看來你真的很喜歡趙絲言啊。”
李君澤已經覺得手腳有些發軟了,他盯着韓清:“你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