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一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陸垣很怕水會灌進來,起身檢查了好幾次。
幸運的是這個洞穴上方凸出一塊扇形岩石,形成一個天然的雨棚,把暴雨隔絕在幾米之外。加上洞內的地形是里高外低,大雨只浸濕了洞口的一小塊地方,並沒有流進來。
夜裏風很大,氣溫驟降,陸垣搓着手臂從背包裏面翻出一件格子襯衣穿上。他原先穿着的T恤在給女獸人止血的時候用掉了,下午天氣炎熱打赤膊也無所謂,可現在很冷。雖然守着火堆,但洞內的潮氣還是很大,讓他的膝關節隱隱作痛。
他坐了一會,又把外套找出來穿上。
按理說,還沒斷奶的幼獸是很怕冷的,也很難養活,一不小心就會死掉。但團團的生命力似乎出奇地強,雖然還小得連眼睛都還沒有張開,但精神很好。它天生就帶着厚厚的皮毛,並不怕冷。
此時它四肢抱團蜷在小窩裏睡得很香,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就像撓貓咪下巴讓它很舒服的時候發出的咕嚕聲。
貓科動物在白天的視力很差,所以大部分都是夜行生物。但團團嗜睡,天剛擦黑就犯困,不停張着小嘴打哈欠。但它睡覺的時候並不會睡死,耳朵轉來轉去,靠生物的本能保持警惕。
陸垣怕它餓,用下午的辦法嘴對嘴餵了幾顆奶糖,吃飽喝足的團團很快進入了夢鄉。見小東西睡着后,陸垣閑得無聊,用手指戳了幾下它軟綿綿的肚子。小傢伙在睡夢中揮動着爪子表示不滿,從喉嚨里發出嗚嗚嗚的叫聲,蜷成小小的一團,繼續呼呼大睡。
見團團不理自己,陸垣開始無聊。他雖然不愛與人交流,給大家生性孤僻的感覺,但並不是獃子。
在家的時候他也會看書看電視,上網打發時間。和普通的宅男一樣玩遊戲、看動漫、逛論壇,甚至會偶爾觀摩一下小A·片。所以在遠離文明社會的異大陸的第一個夜晚,顯得格外難熬。
無聊正在侵蝕着他,他把背包當枕頭,躺在葉子床上看火光映照的洞穴頂部,一邊胡思亂想。
其實陸垣並不是生下來就患有交流恐懼症,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一個女孩。
那是他剛上初中時的事了,十三四歲的年紀,正處在懵懵懂懂的青春期。那時的陸垣對愛情一知半解,卻充滿了嚮往,默默地愛上了隔壁班一個愛穿白紗裙的美麗女孩。女孩瘦瘦高高的,脖子到肩膀一帶的線條尤其優美,頭髮總是梳成乾淨的馬尾,漂亮得像芭蕾舞劇里的女主角。
他暗戀了她整整三年,即將畢業時才鼓起勇氣給女孩寫了一封長長的情書。但個性高傲的女孩對這個毫不起眼的內向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把陸垣的情書貼在學校操場的公告欄,完全不留一點情面。
不出三天,陸垣就成了全校的笑柄。不少同學背地裏議論紛紛,什麼痴心妄想,不自量力還算比較好聽的。
更有好事之人給他起了個外號——陸蛤蟆。
大家都嘲笑他: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是這個下場。
陸垣本來就內向,又被這些非議壓得抬不起頭來,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好不容易熬到畢業換了一所離家很遠的高中,本來以為一切都過去了,這件事卻不知怎地又傳到了新學校。
陸蛤蟆這個外號跟了他整個高中三年。從此,陸垣把自己封閉起來,變得小心翼翼。
交流恐懼症,是醫生下的診斷。父母帶着他跑了不少醫院,進行了數不清的心理治療,卻沒有一點改善。其實,隨着年齡的增長,陸垣早已從這件事裏走了出來。現在的他與其說是害怕和人交流,不如說是不願意。
做一個旁觀者比身處其中更有樂趣,這就是他的想法。
總之,這些都是很遙遠的記憶了。陸垣嘆了口氣,往漸小的火堆里投了幾塊木材。火苗立刻竄了起來,燒得噼里啪啦作響,光影在石壁上跳動。
他已經滿21歲了,馬上就要走出大學校門。父母擔心他畢業之後無法融入社會,特地為了報名參加了五一小長假旅行團。希望他在旅行的過程中打開心扉,結交新的朋友。
出門那天,陸垣的母親一遍遍檢查行李,反反覆復地叮嚀囑咐他,流着眼淚說:“不要怪媽媽狠心逼你一個人出遠門,要是不能教你獨立生活,以後我死了也閉不了眼睛。”
陸垣站在一邊,不能說心裏沒有觸動,可他動了動嘴唇,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
誰知道,這一去,就成了永別。
他舉起雙手默默地看了很久,這雙手不算大,不算厚實,但十指修長,皮膚還算細膩。這樣的手是從不做家務和體力活的類型,這樣的手是沒有經過歲月磨難的手。
這樣的手,能保護自己嗎?能讓我在這個蠻荒世界活下去嗎?
他的心裏充滿了感嘆,不由得握緊拳頭,又想起臨行時母親的眼淚,眼睛漸漸濕潤了。
走的那天,為什麼不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為什麼不給她一個擁抱。陸垣心中十分懊惱,現在父母怎麼樣了,他們是不是在擔心我,會不會以淚洗面。
如果我能回去,如果我能……我一定會給他們一個緊緊的擁抱,告訴爸媽我有多愛他們。
“嗚嗷……”團團的叫聲打斷了陸垣的思緒,他用手背抹抹眼睛,打起精神來。現在這種狀況,想再多也沒用,努力活下去才是正道。
團團晃動着四肢,搖搖晃晃地朝他爬起來,張大嘴巴直叫喚。又餓了嗎?陸垣急忙把奶糖含在嘴裏低下頭去喂它,誰知道團團晃着腦袋一點也不肯吃。它不停地扭動身體躲避着,小爪子甚至好幾次撓到陸垣的臉,在他下巴上留下幾道爪痕。
難道生病了?陸垣內心閃過一絲恐懼,這麼小的幼獸很難養活。一想到團團可能會死,他就非常擔心,難過得不得了。
由於小東西掙扎得厲害,他只好把它輕輕放下。
小傢伙剛着地就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尾巴翹得高高的,好像在撅着屁屁用力。不一會又爬來爬去,換了個地方重複剛才的動作。
陸垣想了一會,覺得它可能是要便便卻大不出來。於是抓起小東西,讓它肚皮朝天躺在自己手掌上。果然,團團的小肚子圓滾滾地鼓着,正難受得吭吭直叫。陸垣養過剛出生的小奶貓,知道小貓無法自己排泄,通常都是母貓舔它的肛·門刺激排便。
陸垣忍不住想,之前只覺得它長得像貓,沒想到習性居然和貓這麼像。
可是,現在要怎麼幫它排便呢。
不會讓我舔它的屁屁……
陸垣頭上頂着幾滴冷汗,認真思考了一會,立刻從背包里翻出一個裝喉糖的鐵盒子。
鐵盒大概撲克牌大小,他把喉糖掏出來,倒進礦泉水,把盒子推到火堆旁邊烤。不到兩分鐘,水就熱了,他用手指試了試,正好!於是拿出柔軟的衛生紙,沾上溫水輕輕擦拭團團的屁屁。
白天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好好觀察這個小東西,現在陸垣藉著幫它揉擦屁屁的機會,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番。
小傢伙除了肚子上是白色的軟毛,身體其他部位都是淺金色的長毛。小爪子粉嫩粉嫩的,和貓一樣有着厚厚的肉墊,鋒利的爪子帶着倒鉤可以自由伸縮。它的眼睛還緊緊閉着,讓人不由得猜想它是不是也有波斯貓一樣漂亮的瞳孔。
“居然是個男孩子!”陸垣驚訝地發現團團的屁屁上方有一個小小的雄性生·殖·器囊袋。如果是貓咪的話,這麼小是無法分辨性別的。
於是他斷定團團是某種貓科動物,而非真正的貓。
他輕輕按摩它的肛·門希望它能快點排泄,一邊用手推它的小肚子。
不一會兒,小東西就便便了,接着又尿了一灘……排泄過後立刻恢復了精神,從陸垣手裏掙脫出來,開始到處亂爬。團團的便便一點也不好聞,陸垣手忙腳亂地收拾,心裏感慨到——這就是當父親的感覺嗎?
剛便便完就餓了,又叫喚着要吃,陸垣立刻把奶糖含化了喂它。和所有的嬰兒一樣,這傢伙也是吃完就睡。於是折騰了半天,吃飽之後便縮在陸垣的大腿上睡著了。
不知為什麼,照顧團團,讓陸垣產生了一種幸福感。
他輕輕地把團團放回小窩,從背包里掏出筆記本寫到:2011年5月3日,我因為某種神秘力量而來到一片從未見過的神奇大陸;這裏有無數的猛獁象和翼龍,以及聞所未聞的動植物。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從這裏回去,或許永遠不能……
陸垣按了按酸脹的眼窩,深吸了幾口氣,繼續寫到:今天我經歷了許多,有一個女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我無能為力。我還收養了一隻幼獸,起名為團團,我必須努力活下去,尋找回家的路。
合上記事本,他的心中依然一片迷茫。雖然發誓要努力活下去,可是未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材,獃獃地看着跳動的火焰,不一會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