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45
七月半。
太陽火辣辣的，嬋鳴煩人，沈沖坐在家裏二樓的自己房間裏，窗戶外邊鬱鬱蔥蔥的葡萄腕身形矯健的爬過窗戶外的鋼筋柱。
沈沖的房間在二樓窗戶向南，炎熱的夏季被從一樓門口菜園子衝上來的葡萄葉子護的嚴嚴實實，零星半點的陽光，測過身子射進房間。
沈沖咬着筆桿，樹葉偶爾會嘩啦啦的響起來，擺動擺動。
“已經一個多月了，成績怎麼還不出來，好緊張啊。”
沈沖太過入神“啪”，黑色的筆桿被咬的裂了紋。
他被聲音驚了一下，才低頭看着筆桿被咬開的部分，視線筆桿之後，是電視裏邊播放的初三英語碟片教學。
：“所以要用第三人稱，來我們繼續看下一個句子......”
電視裏邊的女教師，聲音很亮，但是沈沖卻充耳不聞，今天他的心裏非常不安，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潛意識的感到不安！
坐直身體，可以透過窗戶看到站在家門口的父親，他會猛的一回頭，轉身抬頭看着沈沖房間，猶如貓捉老鼠，沈沖是不喜歡這種感覺的，但是他每次從窗戶往下望去，要是被父親撞到，就會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一種得意，似乎那不是父與子，而是追逐遊戲。
沈沖很反感，他認為自己是個人，雖然是父親的兒子，但是他不喜歡被束縛，只要不違法，他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他想，就可以去做，不是嗎？
每個人都是如此，但是卻被生活中各種束縛，各種別人的故事給影響，自己終究沒有活成自己，只是活成了一個個別人。
極少數人活成了自己，他們揚名立萬，他們做了下一個人們想做的人。
沈沖看到父親回頭看向他的眼神，心裏十分厭惡。
雖然他現在這個角度，剛剛好，看得到父親父親看不到他，但是正因為如此，才可以好好的觀察那抓到他的目光依附的那張臉。
慢慢的沈沖發現，他非常討厭父親。
“對啊，就算我學習不好，也不至於現在考試都完了還把我封在家裏不讓出門吧？”沈衝心裏十分氣憤，不由得眼皮微微的上下靠攏眯了眯，就像磨了磨刀。
整整一個多月，他是一直在自己房間裏沒出去過的，除了上廁所。
沈沖不明白，要不考不上打我一頓，帶我出去上班，要不就考上了，大家皆大歡喜。
但是不論哪個結果，都不至於把自己一直關在家裏啊。
“我是個人啊！”
沈沖十分氣憤，尤其是家人出去玩，或者有事的時候，會直接把自己反鎖在家裏，他感覺自己和後院的狗一樣，似乎一切合情合理，那個人是父親。
但是似乎一切都不對，憑什麼？
憑什麼你要限制我的自由。
尤其是，弟弟想和自己說話玩耍的時候。
父親會直接挑明：“不要和你哥耍，他是個垃圾，你也想變成垃圾？”父親似乎像是個皇上，彷彿看穿了一切，每次說完就回過頭來看着沈沖：“我告訴你，你雖然在這個家，但是你就不配當我兒子，你已經完了，不要把沈炬給帶壞了，以後回了家沒事不要跟沈炬說話，回你房子去，知道么？”
母親在這個時候會生氣的說：“你咋能這樣說沈沖，他不就是學習不好？”
：“你滾，少說廢話，還不是你慣得！慈母多敗兒，你知道不？”
父親在氣質這一塊拿捏的死死地。
他不讓母親出去上班，似乎很疼母親，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他很疼母親，也似乎是聽疼母親，但是，家庭的經濟就是他扛着了。
他沒有像很多人一樣去拼搏，他很顧家，在工地上班，開壓路機，工資一個月幾千塊，扣除家裏柴米油鹽，學費等，沒有多少，母親是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沒有買過衣服的。
她會說父親很好，慢慢的沈沖長大了，他才知道，什麼叫好女人。
母親太單純了，同時在家裏沒有獨立經濟，是不可能有話語權的。
沈沖在這個時候會氣的嘴角微微上翹。但是心裏卻不覺得這個人，算個父親！
：“喂喂，這是不是沈沖家？”
沈沖正在回憶最近家裏給自己帶來的孤立，以及在心裏想着自己一定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因為從心底里，他就感覺自己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窗外的聲音讓他一激靈，他感覺呼吸都變急促了。
：“哦，你是？”
沈沖站起身子，雙手扒着窗戶邊，透過葡萄葉的縫隙看向屋外。
這是父親的聲音。
：“我是二中的，你娃考上咱戶縣二中了，這是錄取通知書。”
“叮鈴鈴~”：“叔，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沈沖腦子嗡的一聲，果然自己運氣是真的不錯，說真的平時就和劉雕他們去玩遊戲了，自己平時基本就沒學多少，可是考試的時候，尤其是英語，好多單詞，語法，他竟然認識，甚至張口就來，似乎，自己在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努力了。
考試的時候，他很感恩這種感覺，似乎是自己身體的另一個自己，半夜偷偷起來學習的，不過他覺得挺好，如果自己有兩個人格的話，一個去學習，他就負責吃喝玩樂，嗯，真好！
只是......
時常會覺得自己的身邊少了點什麼！
沈沖聽到自己被錄取的消息后，立馬眼淚就出來了，但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端坐回床邊，他嘴角沒有規律的抽動着，就幾秒吧，淚水痛快的涌了出來，沈沖使勁用袖子抹了抹。
雙拳握緊，無聲的喊了一聲“額啊！”
：“這貨竟然給咱考上了！”
父親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沈衝心裏更加討厭了，是的在自己知道自己考上高中后，心裏多了一張王牌，自然是討厭都明目張胆了。
但是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聽到了父親回到家裏的腳步聲，以及上樓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
父親除了上樓偷看沈沖有沒有認真學習的時候會走無聲的鬼步以外，平時因為體重慢慢偏胖，上樓就像遠處誰家放炮。
父親的腳步聲音慢慢近了。
房門開了，沈沖背對着門口，假裝很認真的在看英語碟片，並且在父親上樓的時候用遙控器故意調大了電視機的聲音，這樣做可以讓他掩飾的更好，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經考上高中了（真是個心機boy）
聽見門開了他轉過身一臉疑惑的看着父親。
：“咋了？”
他看到父親的表情很嚴肅，但是善於善眼觀色的他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得意。
：“有個事情給你說一下。”
：“咋了，你說。”
沈沖皺起了眉頭，他得裝作自己似乎又做錯事情了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沈炬今年考了全級第十？”
父親的眼神露出了得意與自豪。
：“知道。”
：“晨陽和立哲人家一個一中，一個鐵一中，你連高中都沒考上，你們的人生已經岔開了，知道不，你說你自己咋就這麼垃圾的，我和你媽的人都讓你丟完了。”
父親臉上有了怒氣。
沈衝心裏也有了怒氣。
“說我垃圾不就是說你垃圾？他心想。”
：“給，這是你的錄取通知書，考上二中了。”
父親仍下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這才露出了欣喜。
：“去年你考了365，今年才考了345，去年沒考上，今年考上了。證明是今年的學生普遍學習不好，你補習一年，是去了個鎚子，還沒去年考的多，你一天在學校都弄啥？”
沈沖看着父親的樣子，心裏瞬間把自己的城門上了一道大鎖，只是派出自己的軀殼，屏蔽一切信息的看着父親。
：“你知不知道你從小到大花了我多少錢？”
“呵呵，花了你多少錢，真是笑話。”沈衝心裏自己無奈的笑了下。
：“這次考上了就不說了，考上了我就供你，但是每一筆錢，你都得記着，將來要還給我。”
：“我知道了，我也從來沒想過，名正言順拿你的錢，這都算我借你的，以後會還給你的。”
沈衝心裏的火氣憋不住了，畢竟還年輕，不明白有脾氣是本能，壓住脾氣是本事的道理。
：“同樣花錢，你看看人家晨陽跟立哲，你看看你，你能幹啥？你就跟個豬一樣，你就不應該叫個沈沖，你就應該叫個沈豬沖。”
父親臉上露出了不屑又十分厭惡的表情。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說我的同時其實同時也說了你自己，這個道理你都不懂？”沈沖實在忍不住了，因為自己現在已經考上了高中，看着對面這個心理十分反感的人，實在忍不住頂嘴了。
：“你特碼說啥？你皮在干一句？”
父親怒了。
：“咋，我就是你生的，你說我垃圾，其實就是在說你，你還以為自己怎麼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不求你誇我怎麼樣，最起碼平常心對待，學習不好就一定是垃圾？”
沈沖覺得自己的道理是對的，是，這個年齡的他，還會傻乎乎的和別人講道理，認為自己有道理就怎麼樣，就很厲害，或者說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
現在還隨時能聽到外邊某些人會雄赳赳氣昂昂的說：“不怕，反正我占理。”
都是電視劇看多了吧，占理又能怎麼樣，又憑什麼認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叫占理？人類的愚蠢，有時候是相信自己給自己畫的圈，其實自己本身只是個正常的存在，只是物質而已，卻自以為自己能制定了規則，從古至今都是弱肉強食，換句話說，更適者生存的深層含義，還是強者為尊，不是你占理或者不佔理就如何的。
：“我今天要是不把你好好收拾個，我就把你慣上去了。”
父親說著一隻手把門關上了，沈衝心裏慌了，但是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大了，自己已經十六歲了，在學校經常打架，不見得打不過父親，但是父親的話，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想，也許，打敗他，哪怕自己背上個不孝的名號，但是只要自己有自由，以後會慢慢證明自己是對的。
時間也不多，也就一分鐘不到吧，沈沖的頭碰到了自行車的車撐上，頭上裂了一個挺大的口子，血刷刷的往出流。
父親還在罵罵咧咧，沈沖感覺世界又回到了以前的某些時候，彷彿自己只是站在世界裏，但是世界是屬於別的世界的，自己只是突兀的夾層般的站在這裏，什麼都可以看到，但是感覺不到自己有多疼，彷彿很多東西變成了昏黃色。他瘋魔的跑下了樓。
父親在後邊追他，他沒穿鞋子，就跑在外邊的路上，感覺不到疼痛，他似乎明白，自己是在逃命。
那年，葉泛青，他考上了高中。
345聽起來還挺順。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