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爬出地獄的使者

第二章 爬出地獄的使者

最先檢查的是頭顱,枯皮下是骨頭,很正常,接着慢慢朝下,到胸部的時候,發現了學長的致命傷,那是一個碗口大的洞,被一塊香木填充。

就好像下葬的關公老爺,只有頭顱的時候,就用整塊香木雕成軀幹。

“唉!”施夷光有些傷感,學長也不過二十齣頭,青春年少,奈何,英年早逝,孤零零的躺在了這裏!

學院資料顯示,學長是孤兒,八歲就是了,舉目無親吃百家飯,一雙破舊運動鞋穿三年,露出大腳趾頭的那種,施夷光最是能理解這種孤獨,她也是,不過她還幸運些,有個弟弟。

學長這輩子慘呢,少年輟學流浪,被收入學院之後,倒是過了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可沒等畢業,成家立業,組建一個有愛他的人的家庭,就光榮了。

孤零零的來到這個世界,孤零零的離開。

每位殉職的學員,都會有巨額的撫慰金,讓普通家庭一輩子不愁的數目,可學長就慘了,孤家寡人一個,連個領他撫慰金的人都沒有!

最後那七位數的撫恤金,給了一家衣料廠,用低價買了上萬套衣服鞋子,捐給了西部山區,捐給了那些和曾經的他一樣,因為一雙鞋子,能歡喜的整宿睡不着覺的孩子。

他死了,就死了,沒有人為他嚎啕大哭,為他大鬧學院,就是這麼無牽無掛,就像小石子丟入湖面,雖然盪起了淺淺的漣漪,可很快湖面會再次平靜。

說來幸運,說來悲哀。

七八分鐘,施夷光從頭到腳,取了八個部位樣本,做完所有的工作,鬆了一口氣,雙手摁住棺材邊,掙扎直起腰。

可等她直起來的時候,眼前一晃,學長竟然跟着坐了起來,雙臂搭在她肩頭,就像是親密無間的情侶點着鼻尖擁抱在一起,兩隻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

施夷光瞬間炸毛,她雖然受過訓練,血統等級還很高,也練過兩手,詠春,巴西柔術都略懂皮毛,可畢竟新手一名,她還只是預備役執行官!

預備役執行官,就是連最低級執行官都不算。

大半夜,荒野,空無一人,孤墳枯屍陡然坐起來,離自己的臉不過五六厘米,這種情況,普通人怕是立刻嚇得魂不守舍,只能歇斯底里的尖叫。

可施夷光不是普通人啊,是能打二十個幼兒園小朋友的預備役執行官,驚恐之後,幾乎是下意識的,腰間的爪刀已經出鞘,奮力划向了身前,姿勢有點丑,卻兇狠的緊,要命的殺招!

爪刀靈活方面可能比不過匕首,可一旦扎到人,便顯露出血腥的一面,特殊的槓桿設計,讓着力點完全落在刀刃上,順勢一劃拉,活人會毫無疑問的肚破腸流。

施夷光驚慌失措的一刀,輕而易舉扎入學長的腹部,去勢不減,拉扯到胸口,釘在了那塊香木上。

學長差點被她兇狠的一刀分屍。

丟掉爪刀,學長被用力推的倒回了棺中,揚起一陣灰塵,施夷光驚站起立,兔子般跳到棺材板上,又連續蹦躂幾下,竄出了水泥墳,匆匆回頭一瞥。

學長躺在棺中間,動也不動,輕飄飄的。

施夷光意識到不對,仗着膽子仔細打量棺中情況,這才反應過來,學長胸口正掛着她的小襯衫的紐扣,想來是方才顧着取標本了,不注意掛住了學長,結果就拉着學長坐起來了。

而她膽子小,還以為‘死鬼師兄’詐屍了,見她姿色上佳,要留她下來做個壓墓夫人呢,夜夜歡好呢!

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慫人就是這樣,別無長處,腦補功夫一流,自己能把自己給嚇死。

再一看學長腹部二十厘米的傷口,以及釘在香木上的爪刀,施夷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學長,抱歉抱歉,誤傷哈,不要介意,若有機會,再來幫你縫上!”

她輕輕吸氣,重新跳進棺材裏,將釘在學長胸口的爪刀拔回來,用左手給學長擺了個舒服的體位,整理一下破爛的衣裳。

她沒敢用右手,可能剛才出刀太凶,勾住了學長的肋骨,手套給劃破了,右手食指多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鮮血入棺,故老相傳的禁忌。

一切妥當,施夷光合上棺材,封閉水泥墳,填埋好之前挖出來的大坑,大鬆一口氣,學長很給面子,任務圓滿完成,可以打道回府啦!

不過在此之前,施夷光還有件事情,她摁住了領口的小黑盒子,彙報:“學員施夷光,E-50008行動完成,申請行動結束!”

“行動完成率百分之百,批准完成!”耳機里最後響起一道聲音,行動記錄儀暗了下去。

這學期的課程設計徹底結束了,八十天的暑假終於要開始了,美滋滋,美滋滋!

施夷光最後對着學長的青石碑敬了個禮,把頭一轉,腳步匆匆,回走嘍。

可就在此時,莫名其妙的起風了,一輪銀月被黑雲遮住,牛乳般的月光如潮水般敗退,黑暗像無邊無際的蟲群,從各個角落湧出,大地一片黑暗,周圍的光源,除了手電,再無其他。

整個墳地突然多了一股陰森幽暗的氣息。

施夷光又慫了,屏氣掃視周圍,咽了口吐沫,裹了裹外套,加快了腳步,荒野墳地之地,不宜久留。

可她還沒走多遠,豆粒大的雨水說下就下,而且短短几秒,成了磅礴大雨,以至於她來不及反應,已經從裏到外,成了只水鴨子。

太陽雨,施夷光倒是聽過,可前一分鐘銀月當空,后一分鐘烏雲遮蔽,傾盆大雨,施夷光可從來沒經歷過,她心裏更加不安,單手擋在額前,想跑起來,儘快離開墳地。

可泥水地太滑,腳下一飄,施某某一屁股坐地上去了,手裏的戰術手電甩了出去,砸在不遠處一塊墓碑上,又墜入墓碑前的積水坑中,忽閃幾下,滅了。

一瞬間,黑暗瞬間把她淹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施夷光能感知到的,只是嘩嘩的雨聲,以及荒草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嘈雜的很,就像是無數她看不見的鬼影,從周圍匆匆掠過!

施夷光慌成了狗,胡亂的把散落的長發擼到頭頂,抹開睫毛上的水滴,從泥水中中掙扎站立,只靠兩隻手,摸索爬着朝前,方向是戰術手電摔落的位置,如此黑夜,沒有光芒,她根本找不到路。

摸了好一陣,卻什麼都摸不到,就好像有人和她惡作劇,趁着黑暗,把唯一的光源偷走了。

施夷光心中恐懼越來越多,正要擴大搜索範圍,卻突然感覺一道閃電劃過,周圍世界短時間透亮一片,她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也正巧看見被積水衝著遠去的手電。

施夷光站起來去追,卻愣在了原地,她看見了遠處的場景,那是第二道藍白色的閃電,像一柄天劍,從天宇上筆直的刺落,砸在了學長的墳上!

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道接一道,皆是筆直,直奔學長的水泥墳!

施夷光瞳孔縮成了一個點,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水泥墳上站着一道黑色的霧氣,寬大風衣隨風狂舞,風衣下是乾枯瘦小破碎的身體!

九道天雷接二連三的劈落,竟然讓漆黑的世界擁有了四五秒的短暫光明。

滾動的雷聲中,水泥墳閃動着無數電弧,像是成百上千條靈動的電蛇,簇擁交織在一起,在深淵邊緣朝拜,迎接着它們的從地獄歸來的王者。

施夷光愣在了原地,這是咋回事,難道那水泥墳下面有什麼引雷的東西?水泥墳是一座避雷針嗎,不然為何獨得老天的恩寵?

學長這是造了多大的孽,死後還九雷轟頂啊!

九道驚雷之後,世界又黑暗下去,可只是暫時的,一秒之後,“duang!”一聲巨響,整座水泥墳被送上了天空,藍白色電弧中,明黃色的火焰衝天而起,但又很快被大雨熄滅,只剩依稀的白煙飄渺。

被從天而降的淤泥糊了一臉,施夷光驚醒,這是機械鎖的雷管炸了!

可轉瞬間,又汗毛炸立,血腥味,濃烈的血腥味,她抬手抹了臉上的淤泥,仔細一聞,這哪是淤泥,這分明是濃稠的血液和泥土的混濁物。

哪來的血?水泥墳里哪來的血?難道學長詐屍了?他不是乾屍嗎?全身血液都被抽幹了啊!

遠處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施夷光驚悚,她看見,水泥墳位置,那塊學長的青石碑上面,站立的一道高大的身影,破爛的風衣獵獵作響。

這不是幻覺,那身影是的的確確存在的!

施夷光屏住了呼吸,抽出爪刀,死死盯着前方,耳朵支棱起來,仔細辨聽着周圍的聲音。

滾動的黑雲天幕下,閃電劃過,施夷光瞳孔驟縮,墓碑的身影不見了,可她前方三十米處,卻多了一道暗紅色的高大影子,胸口鑲嵌着一塊香木,正大踏步朝她走來。

那身影還未靠近,濃郁的血腥味就已經傳過來了!

毫無疑問,死鬼師兄起屍了!

“有鬼啊,詐屍啦~~~”施夷光心態崩了,怪叫,丟盔棄甲,根本沒有拚鬥的念頭,不找手電筒了,掉頭就跑,也不管看不看得見,撒丫子朝前。

然後她沒跑幾米,突然感覺雙腿不聽使喚,前腳絆住後腳,摔了個狗啃泥,以極其古怪的姿勢,像只烏龜,趴在了一座荒墳尖上。

全身都麻了,動不了,只能騎在墳頭上,束手待斃。

重重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無一不在敘說,死鬼學長靠近的事實。

然後她藉著閃電的光,看見了那個死鬼師兄,已經後來居上,站在她身前,棺材裏皮包骨頭的乾屍,他有了血肉,重新變得高大!

再不是小小的一坨,除了濃郁的血腥味,以及兩枚若隱若現的獠牙,死鬼師兄和常人無異了,質量守恆啊,也不知道他這血肉哪裏來的。

牛頓老爺爺,沒人壓你的棺材板啊,你也快詐屍,快快來收了這異端。

施夷光覺得自己小命今天得交待在這裏了,反而有些坦然,腦海里反而暗叫一聲果然如此,她看帥哥的眼神依舊是好的,死鬼師兄活着時候挺帥的,身材也棒。

“身材真好,只比隊長差一點。”施夷光心中默默想到。

下一瞬,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雖然看不見什麼,施夷光卻本能察覺自己面前多了什麼,緊貼着她的臉,接着是柔軟的觸感,似乎是舌頭。

施某某全身打着冷顫。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是旖旎的曖昧,這是在探尋她的動脈位置,就像是虎豹狼豺,獵殺的時候,總是要先鎖定獵物的脖頸,然後一口致命!

果真,施夷光感知到兩枚獠牙,抵在她脖頸,就要緊接着深入,扎入她的泵血的動脈。

“我命休矣!”施夷光哀嘆,她知道,不要幾秒,她就會變成死鬼師兄之前的乾枯模樣。

“大家都是孤兒,孤兒何苦為難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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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門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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