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雪至

第6章 6.雪至

權柔坐在那兒,因為剛剛那一撞,小几上的茶水潑了她一身,那上好的雲錦繡纏枝的新裙子就這麼毀了。

車夫的話讓權柔先前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一股腦的湧上來了。似乎都集中在剛剛她撞傷的地方,一個勁的抽疼着。

她摁着眉角,揮手讓兩個大丫頭不要說話,然後自己先深吸了口氣,才對着外頭說道,“江小侯爺有何貴幹?”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儘力在壓制怒氣了,可是聲音里的顫抖還是不難聽出來。

權柔真的是氣狠了。這個江忱,他到底要幹什麼!

馬車外面那神仙一樣的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或許是因為人漂亮,他胯下的那匹汗血寶馬也格外漂亮。

那人披着一件紫貂的毛裘,勾着唇角,桃花眼裏頭煙波蕩漾。可不就是大周出了名的浪蕩子江忱?

此刻他正一手拽着韁繩,一手把玩着那柄從白九思那裏得來的前朝古扇,聽到馬車裏傳來小姑娘刻意壓制過得含着怒氣的聲音,他一揚眉毛,笑的更歡快了。

“權大姑娘在生氣?”他說的浪蕩,活像此刻不是在官道上,而是在家裏。

那張臉上的笑意更是肆意,活脫脫一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權家的車夫看呆了,不明白這個傳說中神仙一樣的江小侯爺攔下自家大姑娘的馬車是要幹嘛?怎麼就騎在馬上笑呢?

車夫抖了抖身子,趕緊低下頭去。

馬車內的權柔當然聽到了他那笑聲,氣的渾身都在發抖。她平日裏也算是見得人多了,性子怎麼說都不會這麼急躁,可是不知道是因為那個夢還是什麼,今兒一見到江忱開始,權柔就變得不對勁了。

這種變化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日日跟着伺候的祈花和祈風又哪裏看不出來呢?當下齊齊喚了一聲姑娘。

權柔這才清醒許多,她撐着身子,忍着額角的痛意,對着馬車外那人說道,“你我本不相識,小侯爺又何必這般針鋒相對。”

難道就因為自己算計了白悅的婚事?權柔心底冷笑,他白悅既然這麼能耐,當初一開始怎麼不來找她說?卻在事情辦得差不多了,白家把自己利用的差不多了,才搬出江忱這廝來鬧騰。

算什麼正人君子!

權柔想着,神情越發漠然,先前的怒氣倒是被沖淡了不少。

且先看看這個江忱要說什麼。

車外的人收了笑聲,但是從話語之間還是不難覺察出來他的心情很不錯,“我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勸大姑娘莫要記恨我才是。況且姻緣這種東西,總要你情我願……”

權柔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脾氣,從桌上抓了一個乳汝窯的瓷盞就從車窗邊砸出去。

左右她權家也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她權柔更加不是什麼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他江忱敢攔車,她權柔又怎麼不敢讓他閉嘴!

那瓷盞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外面說話聲頓時安靜。

權柔的呼吸聲都重了很多,祈花兩個人更是紅了眼睛。

這江小侯爺,到底是欺人太甚了!

姑娘和白家的親事本是私底下說著的,八字沒合,大小定更談不上了,他卻拿出來在這大庭廣眾底下念叨,這是要把姑娘的閨譽給毀了嗎?

權柔也是如此想的。

所以她才把那瓷盞扔出去了,讓江忱直接閉嘴。

她又不能在這大街上下車去跟江忱爭論,更何況,爭論什麼呢?那一樁自己算計來卻是一場空的婚事?

權柔最不喜被人利用,因此白家,將不會是她今後的合作夥伴了。她犯不着為了過去的事情,去和江忱爭論。

權柔想着,閉了眼睛,吩咐祈花,“讓車夫走。”

這就是不管江忱的意思了。

祈花應了一聲,然後掀帘子去吩咐了車夫一聲,竟然是直接沒搭理外頭騎在馬背上的人。

權家的馬車揚長而去,江忱在後頭摸了摸鼻子,然後朝着牌坊後邊嘟囔道,“白九思,你可欠了我好大一個人情呢!”

那牌坊後走出來個人,身量頗長,一身的白衣,腰間束了金線掐絲的腰帶,頭戴金冠,眉眼清雋。

他望着馬車離開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讓你與她說一句,可沒叫你來得罪她。”

江忱已經翻身下馬來了,後頭不知道從哪裏出來一個人,把那上好的寶馬給牽走了,江忱就扇着扇子走到白悅身邊去,“我怎麼得罪她了,我好心好意勸她,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他說的振振有詞,白悅就抿唇笑了笑,隨即看一眼他手上的摺扇,“郡主傳話來讓你早些回去。”

兩個人已經轉頭往白家的方向走過去了。

江忱扇着扇子,嘖了一聲,“我娘找到你這裏來了?”

白悅頷首,然後瞥了一眼後方,嘴角的笑意明顯,“要是郡主知道是你給我出的主意,讓我沒訂成婚,估計你又得好幾日不能出門了。”

“我娘就那樣,”江忱揮了揮手,啪一聲把扇子合起來,然後湊到白悅身前去,小聲的說著,“但是我覺得那權家丫頭真的挺好看的,你不後悔啊?”

白悅覷着他,“不是你說的婚姻大事要兩情相悅?”

“嗨,”江忱依舊壓低了聲音,“我那不是為了哄哄那丫頭嗎,”

什麼話都讓他說盡了。白悅懶得和他糾結這麼多,便直接道,“我和權姑娘並不合適,這也是為了她好。”

兩個少年郎就這麼走在大街上,難免引來女子矚目,更何況江忱又生的唇紅齒白,他方才一笑,就有那小媳婦看得滿臉紅暈,偏生江忱不自知,笑的越發歡快了。

他用扇子指着白悅,促狹道,“那禿驢給你說的?”

白悅無奈的扒開摺扇,“明方大師說了,權大姑娘命格非凡,不是我能相配的。”

如果不是明方大師發話,其實白悅也不是那麼反對這門親事的。畢竟權家是給了白家很多方便,他斷然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人。

但是江忱顯然是不信這個的,切了一聲,“那禿驢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他去年還說小爺我是少年早夭的面相呢,結果今年年初就又說什麼,多子多福,搞得我娘差點把他供起來!”

江小侯爺張牙舞爪的比劃着,可是配着他那張臉,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距此不過五十里的大相國寺里,住持明空放下手中的佛經,轉身看着大殿之外。

殿中瀰漫著的檀香味道濃郁,中央的四鼎香爐里冒着縷縷青煙,給周邊矗立的神佛隴上一層面紗。

小和尚奉上了清茶,奶聲奶氣的喊着,“住持,喝茶。”

明空大師微微笑着,從小和尚手上接過茶水,“青至,你看着天。”

小和尚聽話的抬起頭看過去,大殿之外,屋檐把天空擋去大半,但是那露出的一角天空卻依舊能看出霧蒙蒙的感覺。

青至看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着明空大師,“住持,弟子愚鈍。”依舊是奶聲奶氣的。

明空依舊笑着,他已經很老的年歲,笑起來,五官都變得柔和,慈眉善目得緊,他伸手摸了摸青至的腦袋,“是光。”

是光?青至又看了殿外,可是除了那霧蒙蒙的天,什麼都看不見了。

可是住持從來不騙人的!青至盯着那一角的天空看,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從霧蒙蒙的天上撕開了一道口子似的,青至指着那天上,語氣里透露着欣喜,“住持!下雪了!”

明空望着那一角的天空,輕聲道,“明方,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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