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影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前世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史書上有江夏王,沒有明月公主?”
我着急理清夢境裏的事,夢了趙離十五年,如今謎底終要揭曉,心裏期待又忐忑。
魚精歪着腦袋想了一會道:“是不是白師父把你抹去了?”
“白師父是誰?”
“白師父就是救你和你相公的上仙呀!他叫太子長琴!”
“你闖了什麼禍事?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裏?”
通過鯉魚精的講述,我知道這裏就是阿狸說的死城,死城是天庭關押重犯的地方,只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關在這裏。
鯉魚精本是榣山上天河裏的水族,因日日聽太子長琴奏樂,開啟了慧根,長琴便收她為徒,傳授她些修鍊術法,助她早日化形。
一日鯉魚精求阿狸給她使了個術法,把尾巴變成了雙腿,她走上陸地非常開心,阿狸彈琴時,她便在榣山的草地上翩翩起舞,舞姿優美,阿狸給她取名清影,兩人約定每天讓清影變成人身兩個時辰。
如此過了好些年,有一年一個黑袍僧來榣山上找阿狸,約他去凡間看黑袍僧新收的徒兒,清影乘他二人不注意,變成一條小魚的模樣跳到阿狸的袖子裏一路跟去,路過凡世時,掉進了一條河裏。
“我初見你時你還很小,只有幾歲大,你在淮水遇見和他養母出來踏青的趙離,你和宮女走散了,是他帶你回去的,你許諾長大以後要嫁給他。”
想不到,我和趙離竟自幼相識。
“你還沒告訴我你犯了什麼錯,怎麼會被關在這裏?”
清影正欲開口,一聲粗壯的喘息聲響起,清影面露恐懼,催促我快走。
我跑到數步外一塊石頭後面藏好,見一個體型巨大的怪物,拖着清影向死城的深處去。
那怪物似個人形,身上的肉一堆一堆的,像堵肉牆,眼睛像兩個燈籠一樣。
等它走遠了,我悄悄跑近門邊看,只見黑暗的死城中到處都是鐵籠,裏面關着些人或妖,這裏處處透着詭異,我不敢久留,忙朝回走。
趙離兩人坐在一棵紫薇樹下還在下棋,金色的霞光襯着紫色的花,兩個翩翩男子專註對弈,夢幻得像一幅畫。
我走過去,趙離很驚訝我為何會弄得這樣濕,叮囑我快去換件乾爽的衣服。
換好衣裙,看趙離和阿狸還在下棋,我躺到床上小憩片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隨後入夢!
夢境是榣山上的天河邊上,我和清影正在玩耍,阿狸回來了,我忙迎上去問他趙離的情況,他只說無甚大礙,我且寬心。
黑袍僧帶着趙離不知去了何處,阿狸讓我安心在榣山住下等趙離回來。
等待的日子漫長,清影每天能上岸兩個時辰,阿狸彈琴時她就在開滿桐花的草地上跳舞,有時她看我悶悶不樂,也會邀我一起跳,手把手的教我。
白霧迷茫,琴音悠遠,阿狸看清影的目光幽幽,隨着她的一娉一笑而動。
我脫了鞋襪,把雙腿浸泡在溫暖的水裏,背靠着身後高大的千拂花樹,清影也和我一般倚着,她身上的鱗片比我剛來榣山時淡了許多。
“我在你白師父的書房看到一本書,有種功法可以通過旋律把自身的靈力渡到別人的身上,你不好奇嗎?”
清影看着我,一臉迷惑。
“你師父喜歡你,你知道嗎?”
“師父自是喜歡我的,不然也不會收我做徒弟,這是師父親口告訴我的!”
我扶額道:“你師父喜歡你,超過了師父對徒弟的喜歡,就好像我喜歡趙離一樣,那種感覺叫愛!”
清影流落凡間的時候我常常會對着她說些和趙離的事,她知情愛是個什麼東西,一時滿臉通紅,游進水裏藏起來。
再見阿狸,清影就有些不自在,時而嬌羞不敢看他,半刻見不到又偷偷給我咬耳朵道:“不知師父是不是嫌我今日的衣裙不好看,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但笑不語,兩個相悅之人卻不知彼此的心意。
阿狸無事時就給我和清影講些道法佛理,一本薄薄的經文卻總也講不完。
一會是因清影的坐姿不好,嚴重影響了他講經的熱情,罰清影去水裏嬉戲片刻再講。
一會是午飯時清影吃多了珍珠丸子,身量胖了許多,罰她去榣山上散步減肥。
清影嘟着嘴,委屈的給我說:“師父一點都不喜歡我,處處挑我的毛病。”
如此又過了數月,那本講了許久的經文終於接近尾聲,那時如果是凡界,大概是冬天了。
我給清影講凡塵冬日的京都,有帶了面具售賣糖人的,有推着爐火現烤的栗子。
她聽得心馳神往很想去看,阿狸不允,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他用琴音帶我們入幻境,那裏三千大世界,凡世的東西應有盡有。
我心念着趙離,無心遊玩,清影卻是個好玩的性子,看什麼都新鮮,我們從早晨游到傍晚,還待想易了裝結伴去青樓看看,琴音構建的幻境突然崩塌,把我二人摔了出來。
瑤琴的琴弦斷了一根,阿狸綁着臉,神色不善。
至那日後連着三日都不見他,不知去了何處,阿狸是個豁達之人,我知道他不會為了一把琴真的生我們的氣,恐是有事耽擱了沒來。
清影日日哭泣,覺得阿狸一定是怪她貪玩,若不是她吵着要去凡間,阿狸就不會用琴音構造一個幻境,那琴就不會壞。
十日後消失許久的阿狸終於回來了,那時清影已經能自己化形,見到阿狸,她小步跑過去跪在地上請罪,阿狸頭也不抬,只是態度非常冷淡的揮手讓她下去,沒事別再去找他。
那日陽光極好,曬得人昏昏欲睡,我打算尋清影一道去榣山後的瀑布那裏乘涼,她不在房中,只尋到一封手書,我胡亂看了一遍,大概意思好像是要去尋什麼鳳棲梧回來給阿狸做琴。
我拿着手書去尋阿狸,他一下慌了神,挽了個訣消失不見。
阿狸回來時滿身鮮血,抱着奄奄一息的清影,她聲音微弱斷續:“我拿到了鳳棲梧,送給……送給師父做琴,師父……您……您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光華大盛,着金甲的天兵天將集於榣山上空,阿狸把清影遞給我,一團祥雲把我兩人送至瀑布后一個隱蔽的洞裏,清影已經暈了過去,隔着水幕,看到阿狸被一眾天兵天將押走。
幾日後清影終於醒來,阿狸臨走前吩咐過他沒回來之前不得離開此洞,她問我阿狸的去向,我只誆她是去給她尋葯去了。
數日後阿狸還是沒有回來,洞裏什麼都有,我倒也不心慌,清影請我去給她倒杯茶,回來看見她拿着把古樸的鏡子,鏡里的畫面是阿狸被仙繩綁在柱子上,執刑的天將手裏拿着戒鞭,每抽一下雷電就在他身上劈出一道深黑的傷痕。
清影趁我不備,施了定身咒將我定住道:“這面鏡子是靈山姥姥送我的法器,此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你,留給你做個紀念,你的定身咒十二個時辰后就解開了,你在榣山安心等着趙離,我要去救白師父。”
我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如果是趙離被困,我也會不顧一切去救他,就算明知是條死路也會去救他。
我想陪清影去,奈何我是個凡人,去了只會增加她的負擔,加上清影把我定住就是沒打算帶我前往。
她身上有傷,我心憂她此去太過危險,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看她御風而去,焦急的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一雙有力的雙手把我抱緊,清幽的檀香撩撥得我鼻尖痒痒的,這樣的香味讓我安心,悠悠醒轉,見是趙離,他拿着羅帕給我拭淚,溫言道:“怎麼又做噩夢了?是不是想家了?”
世間的情愛大抵都如此,讓生命結緣,便要承受愛情帶來的苦痛和磨難。
我決定給趙離攤牌,告訴他我愛他,從前在凡世的時候他說他是和尚,不能成全我的心意,可這裏是榣山,除了一個只會彈琴下棋的神仙再無他人,我們可以不避世俗。
我在心裏組織了下語言,想着如果一會他拒絕我,我要如何自處,又或者萬一他接受了我……他如果接受了我,我便和他找個幽靜之地隱居,給他生兒育女,只是不知道那樣的生活趙離他歡不歡喜。
男子都喜歡三妻四妾,為防止他被其他鶯鶯燕燕勾搭走了,我是不是要給阿狸學一招半式,把身體練得強壯些,生孩子也利索。
想好的話還沒說出口,聽阿狸在外面和人爭吵着什麼。
榣山罕有人跡,今日有人登門倒是稀奇。
和阿狸爭執的是個穿着金色錦袍的男子,一團金光隨着他的腳步移動,像顆行走的太陽一樣耀眼。
“他非說我端了他的窩,還藏了一隻鯉魚精,你們來評評理!”
金袍男子把手反背在身後,也不和阿狸理論,模樣頗為高傲。
兩人糾纏一番后金袍男子憤憤離去。
被這一場攪和,原本要給趙離說的話又沒了時機,看阿狸在那猶自碎碎念念,就問他這人是何由來?
“這是棲霞山上的一隻鳳凰,他非說百年前我砍了他的梧桐,每月都來找我鬧一次!”
金色錦袍男子走後我問阿狸道:“你真的沒有拿?是不是你拿了,或者你身邊的人拿了呢?比如你徒弟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