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年復一年

第三十四章 年復一年

趙離點頭答應中道姑,世間還有這樣離奇的事情,我竟真的是中道姑的私人女,還和趙離做了表兄妹。

中道姑望着我道:“明兒,我和你爹爹這就去了,以後你要聽表哥的,有他護着你,娘就放心了。”

“那個……娘?……娘啊!我爹他在何方?”

我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嘴皮似上下攪在一起打不開。

中道姑把我攬在懷中,用手輕輕的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道:“你日日和他相處在一處,娘原本盼你自己發現,你卻是個粗心的,這許久也沒看出來。”

“嗯?”

日日和我相處?老道姑居然是我爹?

我抖了一哆嗦,如今世道變了,女女也能生孩子?

等我和中道姑還有趙離回去道觀時,老道姑已經坐化在觀內,中道姑哭倒在他身旁邊泣不成聲,我也跪着,漸漸不聞哭聲,中道姑咬舌殉情了。

想當初我一人獨來獨往在天地間做了幾十萬年的冰蓮,並不覺得缺了什麼,後來在天上認識了朋友,河圖與女媧讓我識得世上還有一種感覺叫關懷,再後來與趙離相愛,我初嘗愛情的滋味,又識得世上還有一種東西讓人那樣刻骨銘心,那樣噬魂濁骨。

我來人間走一遭,過往不覺如何,單這一次,我方曉得世上的愛千百種,唯有父母之愛超脫其上,真有傾盡所有,那便是母親對孩兒的愛了。

我心中原本不覺得多難過,趙離把我徐徐攬入懷中,溫言道:“表妹,想哭就哭吧!”

我眼眶一熱,靠在他懷裏痛快哭了一場。

自我化形開始,好像就是專門為了來體驗世間的疾苦。

趙離幫忙安葬了我的父母,他果然依我母親所言住在竹苑,日日都來道觀中看我。

我自小沒離開過道觀,他來了便給我講講外面的世界,有時我不太想說話,他便在房中看書,我在一旁坐着發獃,幽幽檀香充盈,看着觀外一株梨花爆了滿樹,看着看着便覺得困,斜依着桌子睡了過去,醒來不見他,身上蓋着他的湖藍衫子,我便獃獃坐着,一會他提着一盒糕點進來,“這是我去山下給你買的,可餓了?過來吃一些。”

日復一日,他對我總是無謂不至,我想這樣也好,匆匆幾十年,有他陪着,春復冬,年復年,十世也沒那麼難熬。

又過了一年,門前的梨樹上掛滿了碩大的果子,我拿着一根長長的竹竿在樹下愁思,不知要選哪一顆果子下手。

今日趙離來得晚了些,晌午過後才來,我一見他,便覺秋去春來,漫天黃葉化着花語,碧空萬頃,花開無聲。

今日他提了一壺酒,還有一盤月餅,“今日是中秋,山中清寒,中秋當過得熱鬧些,今日你可喝些酒。”

他把月餅和酒並吃食擺在一株金桂下,我把竹竿一丟,挪過去就要抓月餅吃。

他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我的手,取了熱水為我洗洗擦洗。

“不可這般吃東西,一會又得鬧肚子,可還記得那一次吃壞了肚子,在床上打滾哭鬧?”

他低着頭絮絮叨叨輕聲數落,把我一雙白胖膩化的爪子握在手中,他低着頭,我只看得見他濃密的一雙眉。

他說的那次我倒記得,幾年前吧!我吃了山中未熟的柿子,半夜肚子疼痛難忍,幸好早上趙離來瞧我,見我面色金紙一般,虛弱的癱在床上,他嚇壞了,抱着我不知所措。

說也奇怪,自他來了,我腹中刀割火燎的感覺漸漸歇了,只人有氣無力,靠在他懷中虛弱的道:“表哥,且這樣抱着我,有你在我便好些”

他坐在床沿邊抱着我,一日一夜,我憐他累了,讓他脫了鞋襪上榻來。

他猶豫不決,我知他避着男女之閑,便對他道:“你看我尚未成年,這山中也只有我倆,表哥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

他方上床,把我摟在懷中,我頭靠在他寬闊的胸膛里,聽着他沉穩的心跳,無端安心。

趙離給我洗好手,又用柔軟的絹布給我擦了面,方才牽着我坐在桂花樹下。

黃昏才至,離月亮出來還得一些時候,他給我講人間中秋,一家人圍坐桂花樹下吃月餅,喝桂花酒,還要行酒令。

我聽得很神往,從前河圖也常給我說這些,我倒不曾見過。

他拿一塊蓮蓉月餅遞給我,“不若你先吃一塊月餅,我帶你去山下的鎮上瞧瞧?”

我欣喜應了。

他拿一塊白絹把我半邊臉矇著,牽着我朝山下去。

鎮上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刻,他帶我來到一處宅院,輕扣了門,一個老者開了門,躬身迎了他進去。

我有點緊張,拽着他的手微微有點用力,他看我,寵溺的摸摸我的頭頂道:“別怕,此處是我在這裏的一個住處,並無外人。”

他很快取了酒來,在院中一株大桂花樹下擺了一桌,我一杯喝完,他又給我倒,我徒生感慨,從前在玉清宮常常一個人坐在迴廊上吃酒,天上的月亮總是有的,很大一個,就在前方,若走幾步還能去月亮上找嫦娥吃個茶。

可那是我孤身一人,吃醉了酒懶得走,便化出本體在蓮花中睡一晚。

我指着月亮對趙離道:“離那處不遠有坐宮殿,叫玉清宮,這世間若說什麼花最美,當屬那處的蓮花,潔白無瑕,冰清玉潔。”

他只當我是說醉話,把我攬入懷中,夜涼,近來我常誆他這樣給我取暖。

不知何時睡著了,他把我抱進房中,半夜聽得殺喊聲震天,有山匪闖進鎮上搶劫。

我不見趙離,開門出去正對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刀直穿我的身體,趙離從另一處房中出來正見這一幕。

白駒過隙,轉眼又是一萬年。

至我那次被山匪殺害以後我便吾出一件事,但凡我和趙離稍親近一些,必不得善終。

所以我這次投胎再世,我便請了河圖過來,讓她把我送去離趙離遠些的地方。

河圖那時和和赤子愛得死去活來,不明我這番操作是個什麼用意。

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她不放心把我放在人煙稀少之地,便把我放在一座都城。

我方進城中幾日,敵國便攻了過來,人算不如天算,我跟着難民逃出城去,狼煙四起,餓殍遍野。

那日我餓得慌,靠着一根樹保留體力,一塊烙餅遞到我面前,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誰,他一出現便檀香撲鼻,我躲了千山萬水,終究是躲不了。

他着士兵裝扮,拿着一塊餅一壺水,“這是我的口糧,給你吃。”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那個命定之人,時間長河,歲月濤濤,情種一旦中下,從此便逃不掉,躲不了。

我看着他,眼神清澈,如一杯乾裂的美酒。

“給了我,你吃什麼?”

他臉色還顯稚嫩,堅定的道:“我是男人,當保護女人。”

“哦?可是這裏許多女人,為何單獨給了我?”

既然逃不掉,躲不了,那便面對吧!人世苦短,於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賺的。

他的目光閃爍遲疑。

“因為。我是的的女人?”

他瞬時紅透了臉。

行軍的號角吹響,他朝隊伍走去,偶爾回頭看我,問道:“我們還會再相見嗎?”

我木然的笑了笑,“還會再見的,在不生不滅處,荷花擎立,月亮夜夜皆圓的地方。”

他朝隊伍走去,我把食物和水給了難民中的一對母子。

遠遠跟在隊伍後面,見隊伍潰散,將士倒戈,於荒野之中尋得他的遺體,趙離,我來陪你了,這次你可否等我一道!

滄海桑田,一萬年又過,河圖近來孕吐不止,我便沒再麻煩他,湊巧柏英下界尋我喝酒,我讓他帶我去找趙離。

他到痛快利索,叫我讓他施個法術把趙離劈了,既然要歷十世,這樣快速些,我深覺在理。

他便攜了我去雲端,遠遠見着趙離在地里鋤禾,他挽個先決,弄出一陣閃電,晴天霹靂,直朝趙離去。

趙離聞得天上轟隆隆異響,只當天要下雨,丟了鋤頭就跑。

一擊不中,柏英又施一法,颶風突起,呈漩渦狀,趙離若被捲入其中,必被撕成碎片。

不想山中一隻餓慌了的山豬從何處跳出來,和正在埋頭逃命的趙離撞在一處,把趙離斜撞出去數米遠,山豬被風裹挾,頃刻斃命。

柏英還待換個什麼法術,我拉着他的手,“算了,這便是命,躲不掉的。”

他氣憤得很:“什麼命?老子不信,神仙的命誰來定?”

我叫住他:“算了,你且去吧!我留在這陪他。”

我在附近山上瞧了他幾日,一日陽正當空,他還在地里鋤草,我把問嫦娥借來的玉兔放在地上,讓兔子跑過去一頭撞在樹樁上,他撿起來左右查看,我從一棵樹上跳下去,指着兔子道:“孽畜,還不跟我回去?”

趙離提着兔子走過來,這是姑娘的兔子?

我孤冷清淡的道:“昨日我宮中走失了玉兔,剛才竟然見這孽畜私自下凡,她可傷着你了?”

趙離把兔子抱在懷中,順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道:“我倒不曾傷着,只是剛才它撞在樹樁上,許是被撞暈了。”

我花容失色,“這是靈兔,若傷着了可如何是好?不若這樣吧!你看近處可有醫館?煩請給我指個路,我得買些傷葯給它敷一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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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無關風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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