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帝

第三十章 天帝

三十六個仙娥手持宮燈環侍左右,陣仗浩大的隊伍停在榣山。

目之所及皆是桐花,鋪陳在那轎前。

風仙手中法寶一揮,陣陣香風吹遍榣山,那電母跟隨其後弄出一陣金光霞彩,鳥面的雷震子撲騰着,我以為他要表演一個晴天霹靂,卻是梵音陣陣。

一通華麗炫目的表演過後,高大的御輦上方才走下來一個人,容貌高貴冷漠,他看我,眼神熾熱。

天帝,如此陣仗所謂何來!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語調溫柔地道:“我遍尋天下找不着你,若不是今日雷震子看到你在下界顯出真身,還不知道要找你多久!”

該來的總要來,再回頭看一眼榣山,看一眼趙離離去的方向,我站起來正對着眼前的天帝,需得仰視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抬起頭坦然的看着他。

風不知從何處起,塵沙滿天,卻是污染不了我雪白的衣裙。

“勞您惦記,民女惶恐,天帝尋我可有吩咐?”

他笑得高深莫測,手撫着我被風吹亂的烏髮,“我來尋你做我的天妃,你可歡喜?”

“凡人常說好女不嫁二夫,民女已有婚配,此生只有夫君一個丈夫,離了他,心裏斷容不下其他的男人,天帝錯愛了。”

他笑了一下,並不生氣:“你說的夫君,可是那個凡人將軍?你們尚未拜堂,況且他已經死了,一個無心的人怎麼能活?”

“天帝錯了,他能活,因為他有心。”

“哦!他有心?”天帝的語氣譏諷嘲弄。

“他有心,有一顆不受權利慾望腐蝕的純心,有一顆情真意切堅定不移的真心,有一顆仁愛寬容的道心,他!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天帝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扭曲,捏着我下巴的手因為用力而指骨發白,片刻后他鬆了手,淡淡的道:“即便如此你與他尚未拜堂,我既說了要你,便容不得你拒絕,這就跟我回天宮吧!”

風仙上前一步,像怕我跑了。

清影聽說我要被帶走,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握着她的手對她道:“我沒事,你快回去等着你師父,記住我給你的錦囊。”

風仙用手扶着我,看似簡單的攙扶,實則用了仙力禁錮着我,我苦笑一聲,對她道:“何必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何處?”

她扶着我朝那轎輦走去,天帝早已等在其中。

突然一陣熱浪,接着我聽到“嘭”一聲!雷震子後退了一步,怒目看着打了他一掌的清影。

清影這個傻姑娘,眼前的陣仗莫說是她,便是阿狸也無法從這些人手裏把我搶回去。

我朝她喊道:“清影,別亂來,別做無謂的犧牲,記着我給你說過的話,我們還會再見的!”

她淚眼汪汪的看着我,指尖的鳳凰真火欲滅不滅。

天帝卻是發現了異樣,饒有興緻的道:“哦!鳳凰真火?”

我轉身對天帝道:“她只是個小精靈,不知從何處學了些馭火術防身,天帝仁德,萬望莫要和她計較!”

天帝看我一眼,“能把我的巡天戰神一掌擊退的防身術?”

我擋在清影面前,從腰間拔出趙離送的匕首對着喉嚨道:“天帝若要為難她,便先殺了我吧!”

他看一眼清影的臉,淡淡的道:“白蓮仙子莫要着急,我是看這小姑娘有趣罷了,即是個小精怪那便算了,我們走吧!”

我自被帶到天宮后便被軟禁了起來,有時天帝會來瞧我,偶爾和我說幾句話,他似近不得我的身,每次稍有點輕薄的舉動,都會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震得連連後退。

第五日,我於夜裏半夢之時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眼睛始終睜不開,卻能在腦海里清楚的看到一個人,又是她,纖麗的身影逶迤着來,她一出現,鋪天蓋地的奇花雨點似的落下,充盈耳際的是虔誠的禱詞。

那女子站在床邊看我,身後一條流光溢彩的尾巴!

我想起來,她按了按我的肩頭。

“女媧娘娘,您是來救我的嗎?”

她嘆了口氣:“白蓮,再見你卻是這般模樣,早知如此,當初我便不該答應讓你化形!”

此時我雖睜不開眼,卻能感知得到她的憂傷,風雲變色,草木皆哀。

“女媧娘娘,你知道趙離怎麼樣了?他還好嗎?醒過來了嗎?”

無法言說的親近與信任,就好像我們自來相識,關係不錯。

她幽幽嘆了口氣,道:“你把你的心給了他,或許這樣倒能讓你們兩人早得解脫,我前時方才去看過他,他雖還未醒,卻無事,倒是你,這往後,你可如何是好?”

我聽得趙離無事,心下高興,語調輕鬆的道:“沒事沒事,不打緊的,我的心早就給了他,如今這樣才叫圓滿。”

女媧無語,看我笑得呆傻本想責罵,終究沒罵,而是又幽幽嘆口氣,“是呀!如此也好,十萬年了,你們二人的劫難也該結束了。”

十萬年?什麼劫難?我看向她眼神詢問,等她訴說前塵為我解惑。

十萬年前,我已經被嫁接到元始家的白蓮上了吧?世間太久,她不記得,只記得那時仲夏的午後,荷花開了滿池,女媧來看我,我已能以一株花的身份和她敘敘舊了。

元始家的花肥不好,十萬年前的記憶我快忘乾淨了,只記得那時盤古一把大斧劈開這方世間,待輕清的那一部分緩緩上升后,他在一方水澤旁發現了還是一株冰蓮的我,那時我雖有生命,卻無靈魂,就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後來盤古羽化,他的精神印記便照着我的模樣複製了百花,再後來女媧娘娘為我附靈才有了我。

若不是救陸吾,或許我這一生都會以一株冰蓮的身份存活在世。

神仙的一生太長,長得每日光影浮沉皆是一個模樣,日月不變,霜冷長河后又結束了一年。

我每日頭腦發暈,覺着渾身無力,昏昏欲睡的,只想靠着同是蓮花的小夥伴們睡一會。

女媧來看我總是愁容滿面,幽幽嘆氣,我自認識她起她都是這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我心裏腹誹她沒有見過冬眠的植物,忒沒見識了。

那日她來瞧我,還約着原始一道來,二人於迴廊之上悄悄磨嘰的說了半晌,我有氣無力,打了聲招呼繼續耷拉着花枝睡覺。

隱約覺得冰涼,那元始不知使了個什麼術法,只覺我置身的這方水潭從未有一刻像這般舒爽過。

雙目空虛,被一片白光盈滿,覺得五臟六腑得這水滋養后都變得輕盈起來。

如此過了五萬年,我終於得以重新化作人形。

更多的時候卻是呆在水裏,水裏好些,有陸吾同我說話,加上近些年我似感覺身邊有一股氣息,就像一個人,他總是注視着我,呆在他身邊便覺得安心。

這些年我還認識了朋友,皇鳥族的小皇鳥性格活潑,常來找我玩耍,聽說她父母早逝,我有心收她做個義女,她卻不幹,說什麼我如此年輕貌美,便是做她妹妹也還嫌我太小了些。

我和她就這個事情爭論不止,元始的外門弟子剛好路過,我們拉他過來評理,幸而這孩子懂得孝敬老人,說什麼且不論過往,我這般品貌將來就是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後也當得。

天後不能居於人后,為了防止有那一天,如今小皇鳥只得稱我姐姐。

時日漸長,我得原始的點化學了些術法,於觀微一技用得頗為熟練。

一日我幻化出一朵紫蓮靜心打坐,於那身後白蓮花池的水潭之中探查到一雙眼睛,清澈明凈,如一汪深潭,只一眼便叫人沉淪其中。

我有七竅心,能通萬物語,剛要開口問他是誰,一個人颶風一樣一路分花拂柳奔至眼前。

我緩緩睜開眼,見他正痴痴獃呆的看着我,是元始的那個外門弟子。

他搓着手,喃喃不知言語,模樣好像很害羞,我一貫照顧晚輩,想他或許有何難處,收了紫蓮落在他面前,他忙不迭的後退數步,臉漲得豬肝一個顏色。

問他何事,他聲如蚊鳴:“再過一月便是我的生辰,到時不知仙子能否來觀禮?我那天有話對你說!”

我知道小孩子一般都喜歡熱鬧,生辰辦得熱鬧些也是有的,還喜收個小禮物之類,便問他可有什麼喜歡的?

他上前一步,紅着臉道:“我喜歡,我喜歡……”,喜歡什麼終究沒說,只說那日再告訴我便紅着臉跑了。

那日之後元始的小徒弟再沒來過,只托小皇鳥轉給我一方信,說什麼: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休,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我看不懂是何意便沒細究,小皇鳥說元始那小徒弟如今已是天帝,天帝讓她告訴我,生辰那日不用去了。

這事我也沒放在心上,還是日日打坐,也是從那日後我便感知不到那個縈繞我萬年的熟悉氣息,也再沒有見過一雙那樣清澈的眼睛,即便我尋遍了天上的所有角落也找尋不到。

偶爾還是會見着天帝,但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老跟在我後面仙子仙子喚我的孩童,模樣變得威嚴冷漠,遇到了也只學着別人規矩的喊我神女,如此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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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無關風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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