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貨可居
青鴛和槿兒離開約莫一個時辰,雲大郎姍姍來遲。
我老遠便一眼找到他的身影,確定他已經按約定在碼頭欄杆上找到我留下的暗號后,立刻施法出現在其中一艘貨船的船艙中。
面上幻化,顯出孟江的模樣,又稍稍整理儀容,安心等候雲大郎。
又過了兩盞茶的時間,一直毫無動靜的甲板上傳來孤單的腳步聲,慢慢走下梯,進了底艙。
我躲在隱蔽處,確定僅雲大郎一人,才從暗處露了身形。
相互見禮寒暄如約對過切口后,我摸出百寶格,將其用法和各種材料的大致屬性簡略介紹過一遍,雲大郎看我的目光也已經從驚喜不已到痴痴顛顛,當然,後者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那堆身家性命。
他東摸西看,愛不釋手,扯着我問東問西,因為剛好是我感興趣的話題,我一時忘形就跟他多說了幾句,眼看這事情要沒法收場,才拍腦袋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同時又暗暗怒己不爭。
我趕快制止了這越來越沒變沒際的話題,拍着他肩膀道:“大郎,這次過來,還有件事情要跟你交代。”
“什麼事?”雲大郎自然不是看上去那麼傻乎乎的模樣,察覺到我口氣,立即警覺我要說的是緊要事情,迅速收心,態度亦嚴肅起來。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可能三四年,也可能更久,上回橋上和你對切口的姑娘,你還記得罷。”
雲大郎沒有追問我去處,只認真點頭。
“她叫元詠妍,是我的心腹,我讓她幫我辦些事情……可能會要你幫忙出主意,我走之後,你待她如我,明白嗎?”
雲大郎抱拳應諾。
我又道:“以後她會把見面的地點和切口放在今天那處欄杆的地方,只要你有機會來碼頭,記得去看看。若能去就去,不能去回個暗號,千萬千萬記得,任何時候你的身份秘密才是最重要的。”
他慎之又慎地應承了我。
其實這次約大郎出來,我原想直接告訴他元詠妍會直接應徵入宮為奴,可剛才突然見到青鴛和槿兒,臨時改了主意。若能直接利用這兩人吸引幽帝的注意力,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又大致問過《瀚野古卷》中關於五方來去陣的記載,他應承幫我把相關部分謄寫一份譯文交給元詠妍,這才依依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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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雲大郎,變回元詠妍的相貌。孰料剛出甲板,天邊忽而一道悶雷,緊接着大雨傾盆,瓢潑直下。
爺爺的,何處龍王敢壞本座大事!我在青鴛身上用引路粉打下的標記可莫被這雨給沖沒了。
放出引路蜂,略整斗笠,我跳上小舟,急速撐船渡江。
過了江,才發覺這邊的城池更加繁華。可我無暇流連,一路追着小蜂,到了一個叫做玲瓏閣的地方。門外六名彪形巨漢,如大羅金剛護法,再瞅這氣派裝飾,倒頗具風雅,想必是專宰有錢人家公子小姐的。
我運起腳步,沒影而入。凡胎肉眼自然看不到我,僅可辨察出一陣清風拂掠。
裏面格局隱蔽,廊院幽深,我如願尋到青鴛的時候,一華服男子正與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隱去身形,當了回梁上君子。
華服男子面如敷粉,錦衣玉飾,舉手投足貴氣十足,他打開桌上劍盒,向青鴛十二萬分客氣道:
“此便為古劍豪曹。”
青鴛負手上前,垂目細睨。
一旁靠牆軟椅上品茶的小公子槿兒腳踩在獵犬背上,悠閑自得用足尖惡踢獵犬,惹得大狗“嗷嗚”直吠。
剛才不曾留意的獵狗原來也不是俗物,瞅着真身竟然就是龍獸狴犴。
“《古越絕書》載,越王有寶劍五數,名‘純鈞’、‘湛廬、‘豪曹’、‘魚腸’、‘巨闕’。王聞薛燭精於相劍,召之,取毫曹,薛燭曰:‘豪曹,非寶劍也’。”
華服公子站在青鴛身旁點評,朗聲清澈,青鴛不看寶劍,卻先摳開劍座,取出一個紙包,展開后裏面是些風乾的藥草,她用手指沾過碎屑,放到舌尖品嘗,然後心不在焉詢問:
“這不是寶劍?”
那華服公子溫文一笑,對青鴛的行為視若無睹,繼續道:“非也。相比純鈞,豪曹自然光華散淡,然此天下,已無純鈞。閣下難道不曾聽聞此言,‘豪曹,剡鋒之精絕,操者非項羽、彭越,則有自代之患’。”(你們假裝這個時空也有項羽彭越和薛燭!)
青鴛驗過那包草藥,小心翼翼擱置回密匣中,復置寶劍於其上,扭頭向槿兒使了個眼色。
槿兒從椅子上跳下來,‘風姿綽絕’地邁到寶劍前,用食指指甲沿着劍柄往下一劃,最後彈了彈劍頭,只聽“錚”聲長作,餘音繞梁。
她漫不經心道:“真貨。”
青鴛向華服公子點點頭,帶着生疏和客氣:“玲瓏閣果然名不虛傳。”她從懷裏掏出一顆指甲大的遺玉放於案頭,淡聲道,“此乃定金。”
“哈哈哈,公子果然龍鳳之姿,出手不俗。”華服男子朗聲清笑,語中卻無絲毫貪婪之意。
他手捏遺玉,凝目鑒賞,笑而不語。
青鴛亦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兩人似乎各懷鬼胎,一時靜默無言。我頗為無聊地掃視房間,見槿兒亦無聊之極。她重新窩回軟椅中,不多會兒自懷裏摸出朵彼岸花,十指翻飛,熟練地剝絲抽蕊,不多時,竟折出一隻紅鳳凰來。
我眼珠子險些沒掉下去。
神仙不可靠,遠古大神也不可靠!夭舍你鎮而重之給我的什麼破信物,人家槿兒隨手就能編出一萬隻來!
還信誓旦旦說什麼可以讓我回到槿兒失蹤前昔,折騰得我死去活來,原來問題出在你頭上!
房間當央兩人玩着大家都是木頭人,槿兒則覷着華服男子,在他視野死角里偷偷給紅鳳凰注入靈氣,讓它繞着她手臂飛舞玩耍,不多時又指示紅鳳凰挑/逗狴犴犬.
不知小鳳凰幹了什麼,槿兒忽而一縮手臂,癢呵呵笑出聲來。
華服男子沒動,青鴛回頭看了槿兒一眼,終於決定打破沉默,率先開口:“閣下若對價錢不滿意,直言無妨。”
華服男子繼續把玩着遺玉,風流爾雅,不疾不徐道:“何必談那腌臢之物,小生斗膽,向公子討要兩樣東西。”
青鴛靜靜直視他。
“其一,東南十二郡的官鹽經營權。”
哇塞,還說不稀罕腌臢之物,原來是嫌腌臢得不夠!東南十二郡,自古以來就是炤國的富庶之地,天下錢倉,他可真敢獅子大開口。
我剛好在青鴛頭頂,瞧她身形四平八穩,還算鎮定,不過槿兒卻收了玩心,頭次用正眼看着那華服公子。
“第二樣東西是什麼?”青鴛淡聲詢問。
華服公子皎然淺笑:“只求與公子一榮俱榮。”
槿兒動容起身,走到青鴛身邊,輕輕扯了扯她袖口。
我不知道青鴛腦瓜子在想什麼,反正她半天不說話,開口就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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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暴雨十分厲害,地上積水幾漫住門檻,青鴛從窗戶看着外面雨瀑,只得接受華服公子提議,在雅室暫歇。
華服公子告退後,槿兒打發走所有侍奉的僕人,狴犴亦警惕地巡視四周,還驅掉了幾頭私下跟蹤的小妖魔。
獨獨在我跟前走來走去,就是發現不了我。
青鴛和槿兒並坐,互不言語,以手沾水在桌上寫字。
沒想到這兩人已經小心翼翼到這個地步。看來,她們對於自己的分量也很清楚,明曉自己還是被線扯着的風箏。
我功力遠在這一人一神一獸之上,跟上她們之前已經觀察過四周情況,屋外的確有幾分本領的魔獸跟蹤偷聽。不過,即便兀屠在此亦難保證可輕易揪出我影蹤,遂絲毫不懼,大大咧咧站在槿兒背後,低頭瞅她們寫的字。
槿兒先寫:[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還敢拿這葯給你,此人不可不防。]
青鴛回:[我知道。反過來,若此事暴露,葯是經他手交給我,他也有誅九族的危險。他此舉是在向我表忠,不僅要一榮俱榮,亦要一損俱損。]
槿兒又寫:[此事逃不過皇兄之眼,你不怕他向皇兄吐出藥物之事?]
青鴛搖搖頭,手指沾過水,卻久久沒有落字。
我心思略轉,想通此層錯綜複雜的關係。
華服公子的玲瓏閣守衛森嚴,步步為營,自信此次見面為絕密之事,他奇貨可居,欲向青鴛效命,以換家族之榮。
這座鐵塔堡壘,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隻,卻不代表妖魔不可潛入。華服公子千防萬防,也防不住神魔鬼怪,可青鴛和槿兒卻很清楚,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出幽帝的法眼。
若我是幽帝,得魔獸回報,僅聽他三人之語,沒親眼看到寶劍中的密匣,沒親眼瞅到這幾個字,怕只會瞭然一笑,當青鴛不過以買寶劍之名,行拉幫接派之實。而以幽帝對青鴛烽火戲諸侯似的寵溺,恐怕只會繼續聽之任之,徉做不知。
青鴛便故意讓他覺得,她還是那個彆扭的,憎恨他的,無論如何翻不出他五指山的小女孩。
只是,這葯,到底是什麼葯?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到一個很無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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