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
洞生到底也沒改名,三春一句話就將延暉噎了回去,早做什麼去了,如今一叫洞生就知道叫他,延暉只好作罷,心裏自我安慰,好歹也是對出生地一個紀念,若是洞生將來問起,就跟他說,是你娘親取的名,你也知道,咱們家大小事都是你娘親說了算的,不給爹爹說話的機會。
又一想,萬一洞生長大知道打他生下來一個多月,自己看也沒看他一眼,會不會就不親自己了,想來想去只有加倍疼愛洞生,長大后洞生跟爹爹感情好,就算三春跟他提起小時候,他也不會信。從此以後,只要他在家,三春和奶娘都很清閑,抱洞生陪洞生玩兒給洞生換尿布,延暉都包了。有幾次被同僚撞見,這懼內之名越傳越烈,三春聽方遠一說,有些皺眉頭,延暉落得如此名聲,萬一將來影響了仕途,倒是自己不是,可延暉不以為意,總是呵呵一笑。
有一日鄒丹過來找三春,斟酌着說道:“喬世安去了國都無功而返,喬夫人死活不跟他回來,喬麗華也鬧了幾場。”
三春笑道:“延暉總說這喬世安文武兼修不可小覷,我怎麼覺着婆婆媽媽的,你看他連老婆女兒都管不住。”
鄒丹搖頭:“父親對喬世安了解甚多,年少時志在凌雲,若是夫妻和睦兒女繞膝,過了這麼些年,胸中壯志難免消磨,可喬世安內宅不安夫妻失和,是以權謀之心日盛。”
三春點點頭,鄒丹笑道:“喬世安回到蘆州之日就是他起兵之時,我想着和三春帶着洞生回太康,這樣方遠和延暉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放手一搏,三春覺得呢?”
三春低頭沉吟,過一會兒問道:“他們兩個能趁着喬世安沒回來逃了嗎?”
鄒丹搖搖頭:“我倒是希望,可他們抱着忠君護國的決心,哪裏肯逃,退一萬步講,依方遠的性情,是斷不會臨陣脫逃的。”
三春笑道:“是啊,延暉也不會,只是他這個人有些獃氣,一旦有了危險,只怕就想着捨身取義殺身成仁那一套,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和洞生留在蘆州,他有了後顧之憂,反而會愛惜性命,不會輕易涉險。”
鄒丹一時感慨再無話可說,三春啊三春,看着是耍性情,卻原來是因着延暉,夫妻能如此同心,就是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又想起方遠說過同生共死,他和延暉又不同,延暉是文官,戰事一起不用上戰場,他卻是武將,自己只有離開,才能讓他放開手腳上陣殺敵,鄒丹心裏下了決心,夜裏回去收拾行裝,床榻間和方遠好一陣纏綿,然後說了自己的決定,方遠雖捨不得,卻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三春和延暉的這個夜裏也是濃濃春色,本來延暉死活不肯,怕三春再有了身孕,三春知道他心思,面對面坐在他腿上,抱着他脖子舔着他耳垂說道,葵水尚沒來呢,這陣子再怎麼也不會懷上,延暉一喜,好一陣體貼溫存,又怕她疼又怕她累,溫吞得三春不住婉轉催促,延暉才在三春產後首次得了甜頭。
**初歇三春靠在延暉懷中,夫妻二人首次一本正經談到喬世安,三春說:“這個喬世安要麼交出兵權,要麼起兵造反,這眼看都一年了,怎麼也不見動靜,皇上也是,要麼大兵壓境,要麼給他升遷到國都去做個尚書什麼的,兩頭都懸着算怎麼回事?”
延暉親親她頭髮笑道:“這朝堂君臣不是過家家,也不是做生意,不是說打就打說反就反,而是互相猜測試探相持不下,喬世安因覺懷才不遇有了反心,又多年熟讀孔孟,忠君愛國觀念根深蒂固,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對戰事深惡痛絕,喬世安要假以時日改變人心,才能養出死忠他的幕僚和軍隊,而皇上最初因為賞識喬世安才讓他到了蘆州,如今蘆州兵強馬壯,成了皇上心腹之患,出兵打壓怕寒了朝中功臣的心,委以重任皇上已不相信喬世安......”
延暉向來很少在家中言及朝堂之事,今日因知道喬世安起兵在即,才對三春侃侃而談,說到興起時看向三春,已香甜睡著了,延暉一笑為她掖好被角,看着她酣睡中的嬌俏容顏,知道她是不肯走的,就留下,若是強行送她和洞生走,她擔憂自己安危,再急出個好歹來,既是一家人在一處,還用畏懼生死嗎?
又下床去看洞生,雙手上舉兩腿向兩邊彎着正睡得香甜,延暉手指輕撫他的小臉蛋,扭頭要走時,洞生在睡夢中綻開笑顏,小嘴嗒幾下,翻個身繼續睡去了。
出了屋門聽到子時更鼓傳來,城東方向驟然升起信號彈,這是他和方遠約定的暗號,忙進屋抱起洞生喊醒三春,伺候的下人也都起來,兩輛馬車操近道往方遠駐軍處疾馳,車行一刻鐘,迎面碰上方遠派來接應的人,有驚無險到了校場,鄒丹也在,過一會兒方遠派出的另一支隊伍回來,說是通判府和督軍府都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大隊人馬正往校場方向而來。
原來喬世安臨走前對幕僚下了死令,一旦歸來時夫人女兒沒有同行,即於月圓之夜騎兵,方遠派出偵察的人察覺城門守軍異動,稟報了方遠,方遠從督軍府動身之時,按約定給延暉發了信號。
蘆州府衙大小屬官都忠於喬世安,城內喬世安不放心的只有方遠和延暉,屬下早得了令,先圍了督軍府和通判府,大隊人馬兵圍校場,單等喬世安回來下令,是硬攻進去還是放火。
第二日一早,廬州城家家門窗緊閉,街道上鐵蹄聲聲,大軍守住各處,其餘從上青山據點直逼青州,青州城向來只重農耕,除了守城的士兵和散亂的鄉勇,並無多少軍隊,喬世安以為一攻必克,誰料青州知州似早有準備,死守各方城門,城內吶喊聲聲,似乎不下數萬人。
喬世安一驚,難道皇上暗中早調動了兵馬在此處,可從未得到稟報,他並不知兵部尚書傅山為防他有所察覺,所派士兵均喬裝改扮小撥進駐青州,看上去不是商人就是樵夫,又秘密將散落的鄉勇召集在一處加以訓練,如今青州城兵力雖弱於喬世安,卻足夠抵擋一陣。
半月攻城不下,向來氣定神閑的喬世難免有些心急,焦躁時就聽到營帳后喊聲震天,方遠帶着隊伍趕到,原來方遠帶人被困校場以靜制動,有一日延暉去門察看,聽到門上一位守軍朝城下揮着手喊哥哥,叫到營帳中一問,原來哥哥入行伍后五年未歸也沒有消息,家人一直以為戰死或失蹤,卻不料在城下看到。
延暉一琢磨,因喬世安隊伍隱藏在大青山,一是怕暴露,二是為了讓軍士死心塌地效力,多年不放他們歸鄉探親,說不定雙方隊伍中互為親戚兄弟者眾,親自執筆為營中大多士兵寫了感人至深的尋親書,包着小石頭投向城下,喬世安軍中一時間暗潮湧動。喬世安因自小孤苦,寄居在岳父家,和夫人恩情多於感情,又忽視教養兒女,沒有嘗過親情滋味,一直以為能用高官厚祿收買人心,讓他們徹底忠於自己,卻沒料到血濃於水,民心向背倒轉乾坤。
又過幾日,終於有人在城下喊了聲侄兒,接着又有人喊哥哥弟弟叔叔伯伯,領軍頭目出來揮鞭喝止之際,方遠帶人衝出大門,延暉在城上喊,願意歸順朝廷的以功補過重重有賞,如此被策反者眾,一夕之間,方遠破了蘆州城門,帶領大軍往青州而來。
兩面夾擊之下,喬世安破釜沉舟,指揮隊伍兩頭迎敵,撐了幾日眼看頹勢已至,長嘆一聲撥出腰間佩劍往脖子上一橫,有匕首破空而來打落他手中寶劍,青州城上有一人大鳥一般縱身而下,來到他面前,笑對持劍奔來的方遠說道:“將他交給我,若是皇上怪罪,將這把匕首交給皇上。”
方遠看着這個氣度非凡的中年人,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待回過神來,那人已帶着喬世安不見蹤影,過些日子有人在上青山智通寺看見一位僧人,相貌酷似蘆州前任知府喬世安,追問時僧人雙手合什道聲阿彌陀佛。
皇上看了方遠呈上的匕首,看着手柄上的“蘆州崔氏”四個字,思量後下旨赦免喬世安家人,命他們回鄉耕作務農為生,五代以內不得出仕,在國都翹首以待的喬夫人母女,過幾日接到皇后懿旨,言稱喬麗華瘋癲之症日久,宮中太醫術士均束手無策,不宜伺候太子,恩准其回鄉靜養,待愈后擇人另嫁。
作者有話要說:延暉要調任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