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徒
眼看到了五月底,三春想着素素該生了,六月六延暉休沐三日,去宏源看看,若是正趕上孩子出生,抱抱那粉嘟嘟的肉團,該有多好,問了蘇大娘會做小兒衣衫,吃過早飯和她一起去綢緞鋪,買了柔軟細膩的綢布,也不知道素素生兒子還是生女兒,蘇大娘笑說各備一套,三春笑着說好。
鋪子外一位年輕男子帶着幾個家丁招搖而過,聽見三春清脆的笑聲止了腳步,再一看她的臉,眉目生動嘴角含情,定住腳步痴看,待三春和蘇大娘從鋪子裏出來,就悄悄跟了上去,三春和蘇大娘不知道身後有人跟着,說說笑笑眼看過了這條巷子就到了家門口,蘇大娘想起來要去買些鹽,三春笑道:“天太熱了,大娘去,我先回去。”
蘇大娘轉身出了巷子口,三春看着矮牆上開得鮮艷的喇叭花,踮起腳尖伸出手臂去摘,身後跟着的人看着她綳直着肩背,腰身拉得更加細長,飽滿的胸脯翹然挺立,不由連聲咽着口水,正呆看時,三春摘下一朵粉紫色插在發間,哼着小曲兒高高興興接着往前走。
那人聽到她的歌聲,全身骨頭都酥了,一溜小跑衝過去想從身後一把抱住三春,三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來,那人離她已不足三尺之遙,三春拔下頭上的釵,手背在身後,戒備得看着來人,秦恩斗看她轉過身來,停住腳步色迷迷盯着三春說道:“聽口音小娘子不是本地人,打哪兒來的?來竄親戚?”
三春呸了一聲,秦恩斗笑道:“我就喜歡性子烈的,溫順的都沒意思......”
說著話從袖筒里掏出一對金錠子遞了過去:“小娘子,這是金子,見過嗎?跟大爺逍遙一次,夠你們全家吃半輩子的。”
三春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好像真沒見過金子一般,手也猶疑着伸向前去,秦恩斗看她的手雪白細膩,伸出手摸了過去,冷不防三春攥着那支釵朝他狠狠刺來,他疼得一聲大叫,大叫聲中,巷子兩頭傳來紛亂的腳步,三春額頭上冒出汗來,以為這個登徒子隻身一人,本想給他些教訓,卻沒想到他還帶了人,並堵住了巷子兩頭,早知道如此,就該拔腳就跑,可是又往哪兒跑呢?
秦恩斗捂着手不耐煩道:“去去去,一點皮肉傷罷了,別來擾大爺的興緻,看着別讓人進來就是。”
家丁都退了出去,三春定定站着腦子裏飛快得想着主意,秦恩斗擄擄袖子說:“過來,把釵給大爺拿過來,免得過會兒傷到小娘子,這細皮嫩肉的,大爺我可捨不得。”
三春想起延暉說過男子身上有個地方最為脆弱,經不得磕碰,往後退了退笑道:“好啊,你過來拿啊。”
秦恩斗看她沖自己笑,骨頭又酥了幾分,就勢往前一撲,三春手緊握着那支釵,朝着秦恩斗襠部狠狠刺了幾下,秦恩斗猝不及防間,就覺刺痛難當,捂住襠部滾到在地殺豬一般大叫起來,巷子兩頭的家丁以為他快活得叫喚,都賊笑着只管聽,三春忙緊跑幾步繞過圍牆躲在喇叭花叢內,聽到秦恩斗大喊來人,又聽到慌張的腳步聲雜沓而來,三春后怕得捂着胸口,心咚咚咚跳個不停。
過一會兒聽到有人說請郎中來,有人說報官,先是郎中來了,說是只能回家好好養着,不敢輕易用藥,過一會兒似乎來了衙役,就聽到有人傲慢說道:“這是喬知府的內侄,被傷成這樣,竟然只派你們幾個前來?”
衙役陪着笑臉說:“知府大人今日不在,是通判大人主持衙內事務。”
那個人就說道:“那就讓你們通判大人來呀,要知道知府夫人對我們家公子視如己出,若是怠慢了,小心你們飯碗不保,通判?蘆州府這兩年換四五任了?”
三春在牆內聽得惱怒不已,過一會兒聽到有鳴鑼聲,有個溫潤的聲音在低低問着什麼,似乎是勸秦恩斗先回去養傷,過些日子再仔細審問,三春聽到是延暉的聲音,鼻子一不由酸,從牆後轉了出來,幾個家丁指着三春說,就是她,通判大人要嚴懲兇手。
延暉一看三春頭髮有些亂,衣裳上染了花汁,心下驚怒不已,走到三春身前將她護在身後,捏着拳頭冷靜想了想,吩咐左右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調戲民女,還敢去報官,來人,拖到街上去打,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剛剛來的幾個衙役受足了奚落,心裏正憋着氣,聽到通判大人吩咐,想起知府夫人淫威,猶豫着不敢上前,延暉冷聲吩咐道:“你們只是奉命行事,萬事有本大人擔著,拖出去狠狠得打,看以後這蘆州府還敢再有登徒浪子。”
衙役拖了秦恩斗出去,延暉遙遙看着衙役施刑,板子在皮肉上的擊打聲伴隨着百姓的歡呼聲,三春伸出手指頭,去划拉延暉背在身後的手,低低說道:“我沒事,我拿釵刺了他幾下......”
延暉點點頭,見蘇大娘打巷子那頭匆匆而來,命她扶三春先回去,衙役們過來報說板子打完了,延暉走過去,假裝不注意踩在了秦恩斗身上,一腳照着襠部狠狠碾了下去,秦恩斗命根子處雪上加霜,疼得汗如雨下抖做一團.
延暉冷眼瞧着秦恩斗,命捕頭將他收監,待知府大人回來處置,然後說聲乏了,就往家而去。秦恩斗只覺前後都漏了,褲子外滲着血水,慘聲嘶喊:“快去,快去找我姑母。”
跟着他的幾個家丁作威作福慣了的,被忽如其來的狀況驚呆了,一直傻站着看着他挨打,聽到他叫喊才醒過神來,急急忙忙向喬府而去。
延暉進了屋三春已沐浴換衣,過去一把抱住三春柔聲問:“可嚇着了嗎?早囑咐過你,不要走小道,你總是貪圖看那一片喇叭花,以後到那兒都要有人陪着,明日就找兩個身手好的護着你。”
三春窩在他胸前恨恨說道:“真是倒霉,出門踩兩腳狗屎,也不知道他變成太監了沒有?”
延暉心裏一松,看來她沒有被嚇壞,拍拍她臉說道:“只拿釵扎怕是不行,所以我又碾了他幾腳,怕是差不多了。”
三春咯咯笑着在延暉臉上親了幾口:“五十板子打得好,應該再多打幾下,打死他我才解氣。”
延暉搖搖頭:“若是打死了他,喬知府就有話說了,如今半死不活的正好。”
三春笑道:“我信你。”
喬世安幾日來有些煩躁,在他心中,宛如神祗一般的崔相國才該君臨天下,二十年前他娶了女皇,卻把大好的機會拱手給了當今皇上,他在蘆州苦心經營二十多年,就是為了給崔相國強有力的後盾,好不容易崔相國攜妻回來祭拜師父師娘,他得信后大着膽子上門,崔光依然如二十年前那般美如玉皓如月,溫和對他說,帶着妻子兒女遊歷四海,非常愜意快樂。
喬世安苦苦哀求,崔光不為所動,卻笑着勸他:“世安也是知天命之年了,該放手時就放手,回到故土採菊東籬下,豈不快哉?何苦迷戀地位權勢。”
喬世安去磨了幾日,依然是那幾句話,直到崔光的夫人有些不耐煩,拿出當年女帝的威嚴將他趕了出來,他二十年來心中的信仰轟然倒塌,看來誰都不可信,能信的只有自己。可是兩個兒子都安於現狀,女兒待字閨中,族中那些男侄沒有看得上的......
他滿腹心思回了府中,剛在書房坐下,他的夫人匆匆而來,進門就哭:“老爺呀,大事不好了,恩斗先是被一名女子刺了□,又被你手下那個通判狠狠打了一番,如今關在獄中,郎中去看過了,雖保住了命,只怕以後就不能人道了呀,老爺呀,你一定要為恩斗做主啊。”
喬世安不悅道:“又是他惹事生非,來人,喊師爺來。”
師爺過來一五一十稟報了喬世安,喬世安一聽秦恩斗當街調戲一名女子,眉毛立了起來,指着他家夫人說道:“都是你縱着他,家裏十幾個姬妾還嫌不夠,常常爭花魁一擲千金,如今竟當街調戲民女,這還了得。”
喬夫人哭道:“我都囑咐過他的,囑咐他成了親的千萬動不得,沒成親的還好說,抬回去作妾就是。”
喬世安一拍桌子:“胡鬧,真是胡鬧,就因為他父親在我中舉前對我有恩,我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倒好,只怕裴通判初來乍到,不知他的身份。”
正說著話,門外說裴通判求見,喬夫人一聽是裴通判就要發作,喬世安一指屏風,她忍着氣躲了進去,延暉進來一揖說道:“今日秦恩斗當街調戲我家夫人,還請知府大人做主。”
喬世安臉變得鐵青,扭頭對着屏風后說:“還不出來跟通判大人求情?”
裴夫人在裏面聽見也嚇一跳,怎麼就這麼巧,可是讓她求一個通判,卻也是萬分不情願,延暉聽這情形,看來知府夫人就躲在屏風后,心想她若求我,我該怎麼說,總不能說就萬事了了,不待喬夫人出來,忙說道:“既然大人肯為下官做主,下官就放心了,我家夫人受了驚嚇,一病不起,下官還要去請郎中,就此告辭。”
說完匆忙走了,喬夫人出來朝着走的方向呸了一口:“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常言說不知者不罪,恩斗也不知道那就是他家夫人呀,他卻知道恩斗是我們的侄子,還敢下手那麼狠,可憐我娘家就這一條根,這下也斷了。”
喬世安厲聲道:“當街調戲命婦,就是打死也不為過,裴通判已經留了餘地,皇上正愁拿不住我的把柄,你若是執意要為你那內侄出氣,這等醜事傳到皇上那裏,連累我丟了官事小,只怕賠上全家全族的性命。”
喬夫人嚇得一個激靈,猶是嘴硬道:“這兩年都換了多少任通判了,你何曾怕過哪個?還不是悄悄逼着他們辭官?如今這個不過是個嘴上沒毛的小兒罷了。”
喬世安擺擺手:“去去,明日將恩斗放出來就是,此事休要再提,他不是有兒子了嗎?你們老秦家也不至於絕後,也好,以後蘆州府少了個淫棍,我也落得耳根清凈。”
喬夫人還要說什麼,喬世安抓起桌上一方硯台狠狠摔在地上,喬夫人看着那四散的碎片,一溜煙走了,喬世安坐下來,這個裴通判,先斬後奏不說,還來個惡人先告狀,還真是小看他了,若是換做旁的男子,自家夫人受辱,定然當場失控,情急之下會如何誰也說不好,這個裴通判倒好,護住自家夫人不讓人看見,明知道恩斗□被刺傷,又命人當場打他五十大板,這樣一來既保全了自家夫人名聲,又讓恩斗生不如死,如此情形下尚能冷靜自持,真正是成大事者。
作者有話要說:崔光和女帝是舊文《花間月》裏的故事,此文沒有V隨便看,沒看過不影響閱讀:)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