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霉運的時候都是連串的
彼時,我們的青春彷彿一顆迷失在宇宙中的繁星。徘徊着,再也找不到回銀河系的路了。
——十九念題
周圍的嘈雜聲刺耳,不僅如此,就連太陽都是得昏昏沉沉的。
天一旦步入六月,炎熱的陽光彷彿要烤熟大地似的。
六月是個考試的月份,無所事事地站在考場的大門外,焦急地等待着考場開門,煩悶的中考氣氛使平常習慣了模考的十九念突然之間感到不自在起來。
“哎!我記了數學常考的幾個公式,現在說給你聽聽,你記一下。”顧紫君捶打了一下十九念的肩膀肘,她捶打得很輕,落下時,一點兒都不疼。
十九念頭疼地抓着頭髮:“都是什麼公式。說來聽聽,太困難的話還是算了,太困難的話我……”
“太困難的話你什麼都記不住。”顧紫君替十九念說完了她還未說完的話。
說完後顧紫君還不屑地擺了擺手。
正當十九念以為在她顧大俠女眼裏,什麼東西都難不倒她的時候,顧紫君卻忽然皺眉了。
她驀然間垂下了頭,沉聲告訴十九念:“你這話說得,倒是難倒我了。哎哎,我跟你說啊,光一元一次方程的標準形式ax+b=0(a≠0),我昨晚可是記了一夜。”
“噗嗤!”十九念捂嘴默默地笑了起來,“還真是有點為難堂堂顧大女俠了。”
“可不是嘛!”顧紫君拍着胸膛,有些小自戀,“想我堂堂顧大女俠的一世英明如今全毀在了幾個數學公式上面。”
顧紫君時常愛跟她開玩笑,沒想到這玩笑一開就是那麼久,竟然開到了中考的考場上。想着,十九念又開始默默偷笑起來。
她們倆沒有看見的是,扶風一直都站在她們倆的身後,十九念笑的時候,扶風也跟着揚唇輕笑。
好像是被什麼力量莫名其妙地給吸引着似的,他悄然無聲地往十九念身後靠近着,步伐很輕很輕,生怕自己還沒有走到十九念身旁,就會被十九念發現似的。
一步、兩步、三步……扶風一邊走着一邊無聊地在心裏面默數着步伐。
當走到十九念身後時,他忽然間抬起了手,揉了揉十九念的頭髮,微笑着對她說道:“好久不見,十九念。”
“顧紫君,你搞什麼鬼?突然間拍我頭幹什麼?”十九念錯愕地抬起了頭,那一瞬間,她看見顧紫君正站在自己的身邊,她什麼也沒做。
她轉過頭,平靜地看向身後的扶風。
“是你?”
“恩。”扶風點頭,看樣子有些失望。
十九念笑着回答:“同桌,好久不見。你還好吧。”
扶風本想告訴對方自己的一切過得挺好的時候,下一秒,就被十九念打斷了。
她伸手指向前面那堆聚在一起說話的男生,她對他說道:“我們班的同學扎堆在那裏,還有你以前的同桌,楊天星,他也在那。”
扶風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看着十九念,笑了笑,然後大步朝楊天星那裏走去。
他離開后,站在十九念身旁的顧紫君不懷好意地問道:“同桌?你們倆以前坐過同桌嗎?我怎麼沒有一點兒印象。剛才他那個動作,我總覺得他跟你之間,好像有點兒不一樣的感覺。”
顧紫君拖着頭,認真地回想了一遍她所看到的那個畫面,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對十九念說道:“九念,你說,你以前的同桌,他是不是對你有點兒……”
餘下的那句話顧紫君故意沒有說完整,她知道,以她和十九念這麼多年的交情,就算她不說明,十九念也懂得她的意思。
“我哩個天!我的顧大俠女,你醒醒好不好?我鄭重聲明,他是我以前的同桌,只是同桌,懂嗎?”
“小說裏面不是也有類似的情節。比如說,同桌之間。”
她話都沒有說完,考場的大門卻在打開了,簡直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十九念催促她趕快進考場,別扯一些沒用的。
“趕快進去,小說的事情等考試結束再講,我的顧大女俠,你忍心讓你昨夜寒窗苦讀的成果耽誤在小說上面嗎?”
“行!十九念,你記得等我。等下了考場,咱倆繼續嘮嗑。”
聲音逐漸淹沒在了人海之中,十九念望着她遠去的身影,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她爬上了樓梯,往三樓的三十七考場走去。
……
畢業以後,十九念一直都在想,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她依然清楚的記得當年坐最後一排的時候,所遇見的一位特別的同桌,那個不拘一格、行事洒脫的男孩子。
早自習過後,下課鈴聲響起,明明八十多人的教室,明明現在還是下課,教室里卻陷入了一片安靜。
十九念低着頭,默默地從走廊往自己地座位走着,她的座位在第一排靠角落的位置,若蹲在桌子下低頭收拾書包的話,估計沒有同學會看見她眼睛哭得紅紅的,沒有同學看見她臉頰上殘存的淚痕。
“收拾好了沒有,收拾好了的話,趕緊出來。”班主任站在講台上,不耐煩催促道。
他一邊說一邊望向最後一排的那位正在做習題的男生:“楊天星,你出來,坐第一排。”
此時,十九念已經收拾好書包,她低下頭,用衣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然後背上書包,從自己的座位里站了出來。
班主任看都不看她,冷漠地對她說道:“你去坐楊天星的位置。楊天星,你過來坐這裏。”
十九念慢悠悠地往最後一排的座位走過去,由於自己很不情願坐最後一排,所以她走得很慢很慢,慢到每一次步伐,走得都很艱難。
班主任說話很難聽,特別是對於班裏面這些成績不好的同學。他說話的語氣,用本地的一句方言來形容,那可謂是死難弄不中聽的。
十九念覺得,自己倒霉的時候,連上課鈴聲都在故意跟自己對着干。
“上課鈴都響了,你還沒有聽見嗎?最後一排才多遠的一點兒距離,你磨磨唧唧的想幹什麼!”
十九念一臉噁心地吐了吐舌頭,她邁開步伐,迅速地跑回最後一排的位置。
楊天星剛收拾好桌面上的資料書,此時,他正在忙着整理抽屜里的試卷,班主任看了楊天星,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等待他收拾東西的十九念,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實這些事情早就事見怪不怪了。現在的所發生的一切都很正常,班主任私自在學校外邊班了一個補習班,班裏面凡是去補習班的同學,都成為了頗受班主任照顧的對象。
人家那是去過補習班,見過大世面的人,你自己這個待在教室里的平凡學生,哪能跟人家相比。十九念暗自諷刺自己。
十九念看着楊天星搬着自己的書籍,幸災樂禍地從自己座位離開,大步流星地往第一排座位轉移。
臨走前,他故意朝十九念翻了一個白眼,那種眼神,彷彿在鄙視她坐最後一排。
等楊天星走後,十九念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座位上面,她憤憤地丟下書包,彎腰趴在書包上,把頭深深地埋在胳膊肘裏面,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里個天啊!不就是單詞三次默寫不對嗎?怎麼能這麼倒霉!走廊里罰站還不成,還得被罰坐教室的最後一排。明明我都那麼用心去背誦單詞了,怎麼還能默寫不會!十九念一邊哭一邊抱怨着自己。
班主任的話清晰的傳入十九念耳邊。
“下午記得把你家長請過來,請不進來的話你下午也別來學校上課了。”
這句話傳到十九念耳朵里顯得特別刺耳,眼淚一時沒有止住,一下子奪眶而出,衣袖濕了一片。
雖說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外面穿的羽絨服濕了也沒事,過一節課就幹了,但十九念卻不這麼認為,她認為眼淚太懦弱,她也不想再哭下去了。她使勁掐了一下胳膊,強迫自己止住哭泣,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十九念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旁邊的同學。
這節課是政治課,由於政治老師講課比較有趣,周圍的同學都在認真聽課。同桌拖頭依靠在牆壁上面,底頭出神地盯着書桌上的課本,似乎像是在沉思什麼。
所有的同學都在專註地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人看她。十九念長舒一口氣,她打開書包,翻找衛生紙。
找了半天,她只找到了一張衛生紙,那張衛生紙看起來皺巴巴的,都聚成一塊了,潔白的紙巾上還帶着一些灰塵。
看樣子這張衛生紙已經放在書包里好長時間,都沒有被動過。
她不相信書包里只有這一張紙,她記得早上來學校之前帶了一卷衛生紙的,然而除了這張紙,十九念再也找不出別的紙,此時,十九念才想起,早晨收拾書包的時候,把那捲衛生紙忘桌上了。
她用僅存的一張衛生紙擦了擦眼睛,然而越擦越覺得委屈,眼淚再次委屈巴巴從眼睛裏落下,十九念絕望地趴在肩膀上,繼續用衣袖擦着眼淚。
她從來都不曾那麼絕望過,絕望到看不到一絲希望。
雖說冬天,但今日卻迎來了久違的晴朗,陽光透過玻璃照到身上。暖洋洋的陽光卻令她感受不到一絲暖意,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全都發生在一個晴朗的天氣里,這一天該有多麼難受啊。
十九念忽然想起來了那首歌,那首《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她小聲哼唱起這首歌,歌聲裏帶着哭腔。
“我也曾經想過一了百了,因為有海貓在碼頭悲鳴
隨着浪花起伏,雕琢着往昔飛離不見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生日那天杏花開放
……”
從胳膊的縫隙里,十九念看見旁邊的同桌放下了拖着頭的手臂,合上了書,望向了她這裏,她想,怕他也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軟弱吧。
於是,十九念換了一個位置,再次把頭埋入自己胳膊里。
扶風不再看她,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包餐巾紙,放在了十九念書包上,他輕輕拍了一下十九念的肩膀,輕聲對她說道:“衛生紙就在桌上,用完之後,記得還。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的,一塊錢一包。”
她立即拿起桌上的衛生紙,打開包裝,抽出一張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珠。緊接着,她從兜裏面掏出身上僅剩的五塊錢,放到扶風課本上,對他說道:“你那麼喜歡看別人笑話嗎?”
扶風愣了愣,末了,他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零錢已經花光了,已經沒有零錢找給她了。
他把五塊錢還給她。
“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這一塊錢還是我早上的時候買包子剩下的錢,為了買這包紙,我早晨甚至少吃了一個包子。”
十九念什麼也沒說,她隨手又把五塊錢遞給他,說道:“我沒有零錢,你自己看着辦。四塊錢下午還給我也行。”
扶風還是沒有接下,他對十九念說:“別哭了,你改變不了什麼,不如選擇妥協。你看,即便是你現在那麼倒霉了,我還是會跟你要衛生紙的錢。”
說完,扶風從十九念手裏拿去那五塊錢,他對她說:“看在你今天如此倒霉份上,我放學以後便勉強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部給你換個零錢。下午還給你。”
十九念轉過頭,她將書包放回抽屜里,拿出政治書,出神地凝視講台上黑板,政治老師寫在黑板上的粉筆字,在她眼裏變得很小很小,小到她根本看不清楚黑板上究竟寫了什麼內容。
教室里伴隨着嘈雜和吵鬧的聲音,最後一排的聲音很大,大到連政治老師講課聲都被遮蓋了下去。
她根本沒有在聽課,或者,她根本沒那個心思聽課。從早晨開始她身邊所發生的事情就糟糕,現在,連自己都變得糟糕了。
她在思考。她認真的思考着放學后回家該怎麼去找母親說這件事情。
她閉上了眼睛,此時的她,能想到母親那張嚴肅而又不高興地表情,她也能看到當母親聽要替她去學校的時候,伸手就要打她的動作。
一想到於此,十九念感到身後都充滿着涼意。
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鏡子,小心地把鏡子放到課本上面,鏡中的自己,表情不但陰沉,還有些僵硬。
十九念伸手捏了捏自己臉頰,末了,表情依然是僵硬的,於是,十九念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兩邊的臉頰上,挑起一個笑容,她假笑道:“媽,學校的梅花開了,您不是最喜歡梅花的堅韌不屈嗎?要不要來我們學校欣賞欣賞梅花的堅韌不拔?”
“不行不行!”十九念換了個說話的語氣,她怯生生地對着鏡子說,“媽,今天上午,班主任對我說,她說讓您老下午來一趟學校。”
“還是不行!”她不小心放高了聲音,引來了扶風的圍觀。
扶風伸手拿走十九念課本上的鏡子,十九念本能得上去搶奪下來,卻被他阻止了,扶風向十九念做了一個鏡子我先拿着,等會兒還給你的手勢。
十九念沒有理會他,她掀開了課本的第九十三頁,那一頁內容講得是中學生如何樹立正確的道德觀。
扶風很快地湊了過來,他把手裏的鏡子壓在了十九念的課本下。
“你剛才那說話的語氣不行,回去肯定會挨打的。”
“怎麼不行了?我說你,同學之間,能不能友愛一點兒,能不能不要總想着去破壞別人的好事。扶風,你就那麼喜歡看我回家挨打嗎?”
十九念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她想,自己今天早上真是被氣過頭了。
“十九念,你不要因為剛才楊天星的嘲笑,就懷疑我也是同一類人。”扶風鄭重其事地講告訴十九念,“基本的道德觀我還是有的,我好心幫你,請不要以一顆懷疑的心針對我。”
說完之後,扶風隨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清清嗓子。
把杯子放桌上的時候,扶風的表情看上去及其誇張。
他凝望着桌子上的茶杯,神情里,又有些遺憾。
“唉,如今正值學校梅花盛開的時節,古人有首詩說得好,‘梅花香自苦寒來’。今日如此良辰美景,您不去貴校賞梅,實在是,可惜,可惜。”說到煽情之處,扶風一臉惋惜。
連一旁的十九念都被看待了,她愣愣地盯着他:“我以前真不知道,你還有此等才華。”
扶風白了十九念一眼,他說道:“說完這些,家長肯定會有些心動。”
“然後呢?”
十九念話音落下,扶風又開始沉醉劇情之中了。
“今日晴空萬里,我們班主任盛情邀請家長們來學校參加我們班裏舉行的梅花節活動。媽,您要不要考慮一下?”
“哈哈哈!”十九念捂嘴偷笑,“你不能把戲演逼真點兒。你這樣演戲,很容易就被看穿了。”
他再次朝十九念翻個白眼,眼神里夾雜着鄙視。
“我那是先跟你講一遍劇情,具體的經過,還得靠你自己來演。”
“我媽要是不來學校,怎麼辦?”
“班裏的活動,家長一般都不會推辭的,家長比較好面子,你如果說這活動邀請的家長都是這次考試成績比較突出的同學,你媽肯定會來的。”
“好!就算我媽會來學校,那此事早晚會敗露的。”
“但是,如果你要讓她事先知道真相,她根本不會來學校。我指的是讓你先請家長,后挨批,而不是連家長都請不來,先挨批了。一般家長比較好面子,當著學校那麼多同學,她不會對你大打出手的,頂多先簡單批評你一頓。”
十九念不太相信地翻着書頁,她想,反正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其實,她很想對扶風說,他所言的那些,根本不現實。
不過她還是忍住沒說,又不是他被請家長,他根本不懂她現在的心情。
上午放學過後,扶風在操場叫住了準備出校門的十九念,他摘下了耳機,對十九念說:“回去后可以試試那樣的方法,應該能行的通。”
十九念默不作聲地點頭。
“別垂頭喪氣的,你這樣的神情,一回家,就露餡了。”扶風對十九念說道,他其實根本不想多管閑事的,畢竟是人家被請家長,人家坐最後一排,跟他也挨不着邊。
可當他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女生一直在那裏忍受嘲笑,默默地哭泣時,他彷彿看到一個被全班孤立的可憐人。憐憫之心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之下,他遞給她一包紙巾,然後順便幫他想了一個解決的辦法,幫人幫到這裏,也算是一種仁慈了吧。扶風想。
“不要想太多,一天過得很快的。”他一邊說一邊戴上耳機。
十九念敷衍的回答一句了知道了,轉身匆匆繞過扶風,邁出學校的大門。
長達一百二百分鐘的考試結束的那一刻,整個人瞬間輕鬆了不少,快速地把試卷交給監考老師,等監考老師說可以離開考場,再快步地離開考場,這場數學考試,來得那麼迅速,結束得也那麼迅速。
從考場走出來,外面的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操場上強烈的陽光照得刺眼,十九念站在樓道后陰涼的走廊下,等待顧紫君出來。
考場的大門還沒有打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打開。
顧紫君雖說比十九念晚了一步,但她下考場的速度還算是挺快的,十九念剛站在樓道下,只見顧紫君就已經從考場那裏匆匆往她這裏趕了。
“這次的考題感覺還可以,比我們平常的模考簡單多了,感覺自己考得如何?我們顧大女俠昨晚的辛苦有沒有白費?”
“感覺考得還可以吧,勉強能考個六十來分?”
十九念伸手為她鼓掌:“不錯了!昨晚的辛苦也算是沒有白費。”
“你呢?你不是說這次考題挺簡單的嗎?”顧紫君好奇地問她。
“我呀!”十九念漫不經心地搖晃着手裏的塑料筆袋,“我數學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除了語文能多加點分,其它的科目。唉,算了,不提這些了。剛下考場,老是提成績多沒趣,咱們換個話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