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二十二 重逢 （1）
“吼！前輩前輩，還可以再快一點嗎?”
“當然，坐穩了！”潔羽劃過陽光，如同從波濤中升起的泡沫，無瑕，輕盈，投射下一片彩虹都無法媲美的斑斕。
下方便是綠色的原野，蒼翠的森林，還有蜿蜒而行的河流。保護區外圍有一層無形的屏障與城市隔開，越過時能明顯感受到空氣變得清甜和涼爽。
享受着邀游在雲海下的歡逸，霖辰撐直腰板，鳥瞰四周，背後隱約有抖動傳來。
“嗚……”歲琥珀緊鎖着眼，死死貼在龍背上。
“小珀?”霖辰回過頭。
“我，我好像……”歲琥珀的毛在氣流中浮動着，但身體顫抖的幅度還是可以顯而易見地被觀察到。他蜷縮起來，尾巴緊緊貼在身側。
“誒，你該不會?”霖辰湊近，眼中掠過一縷戲謔的光。
眼眶中似乎閃動着淚點，歲琥珀抬頭無比委屈地望向他，張開嘴欲言又止，從喉嚨底傳出絲弦般柔弱又冗長的聲音。寒風的咆哮很快就將這卑微的祈禱吞沒。
霖辰的眼睛只是獃獃地定格着。
“現在的孩子真不讓龍省心。”暮燭離偷聽着背上的對話，什麼事都想插一腳的天分已經抑制不住。他翹起尾巴，趁霖辰不注意狠狠拍在輕小的身體上。突如其來的推力讓霖辰失去平衡，跪坐着的身體如摺疊的紙片被攤開，一個虎撲抱住了面前瑟瑟發抖的毛茸茸腦袋。
其實只需要指尖的觸碰，就能得到戰勝恐高的力量，這個超額太多的擁抱讓歲琥珀瞬間炸毛。這種驚喜的程度已經遠遠超出若狂的地步，心跳帶動的血液能將臉頰甚至是所覆蓋的毛髮都染成幸福的紅色。飄飄然的尾巴興奮地落下，將豐收般的喜悅捶打在龍背上。
暮燭離整幅身子骨在重擊下顫抖。這隻小獸發出綿長而又稚嫩的咕嚕聲，霖辰還有印象的話，每晚蹲候在科教頻道的《動物世界》前，模仿着在春天降臨時，動物群中充滿曖昧和誘惑的叫聲的那個傻瓜就是他。歲琥珀的叫聲更加柔軟、更具有穿透力，纏繞着魔法滲透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霖辰意識過來已經遲了，這個粉色的深坑每分每秒都在擴張，爬不到邊界。
“那，那個……”霖辰支吾着，調整姿勢坐起，任由歲琥珀如同小貓般蹭他的手掌。雖然這隻貓咪大了些，但可愛粘人的氣質有過之而無不及，難以拒絕。
尾巴持續拍打着龍背，歲琥珀把臉埋在霖辰胸囗，一反剛才對高空的膽怯，爪子大膽地伸向霖辰的腰，“霖辰，好溫柔的。”
無可奈何地貼着歲琥珀的臉，霖辰苦笑道：“沒事沒事，小珀不害怕就好了。”
背上溫馨的氣氛引起了暮燭離的強烈不滿，在忍受不計其數的尾擊之下，疼痛愈加清晰。暮燭離顛簸着開始俯衝。
龍背似乎變得越來越傾斜，歲琥珀感覺到屁股正在緩緩下滑，尾巴停滯在空中，他萬般不舍地將頭移出霖辰的懷抱。羽翼擦過一人一獸的視線，在空中遠離。
“讀，前，前輩！”雙腳的懸空感來得格外突兀，霖辰緊緊接住歲琥珀的脖子可憐巴巴地望着頭頂耍脾氣棄他們而去的暮燭離。此刻他們正以自由落體的模式加速撞向地面。
炸鳴的氣流中歲琥珀已經停止呼吸了。
“燭離前輩！”
暮燭離舔爪偷笑，在所有的悶氣煙消雲散的下一秒，他有十足的信心掠到他們下方安
安穩穩地接住。這只是一次絕對安全的實感跳樓體驗時間長短的問題，雖然原本並不在他的娛樂計劃中。
“前——輩——你……”聲音逐漸淡弱在白光之中，一人一獸的輪廓消失在視野中。
“嗯?”暮燭離回過神，埋頭尋找着，意識到自己玩大了之後，開始慌亂地撲騰翅膀，四下迴旋。“喂！霖辰，你別嚇我啊！
“歲琥珀！”
空氣中只有寂靜的低鳴，暮燭離焦頭爛額，乾脆直接飛到地面，鼓動翅膀，騰升起數股上升的旋轉氣流。
一秒，十秒，半分鐘。
他並不擅長風系靈術，大面積施放龍捲讓容燭離的翅膀酸痛不已，鮮艷的羽毛片片利落，即便如此他還是緊咬着牙，在空中搜尋着懸在危險邊緣身影。
“前輩你個大笨蛋！”背後奏起陌生的聲音，如玉笛鳴響，滲透着怒氣卻更顯清脆。
暮燭離來不及回頭，尾巴上綻裂開的痛處引得他嗷嗷大叫。有什麼東西踩在背上，一路向前，最後以腦殼的一記重捶結束。這股力道和酸爽，可以與冬柒摯的凜爪相媳美了。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稚嫩的聲音在耳邊又一次喊響，似曾相識。暮燭離轉頭迎面接下一巴掌，然而這樣的抽打也不能使他暴怒起來。——“霖，辰！”他紅腫着臉露出會心的笑容，看着滿臉不悅的小白龍落在自己背上。
“誒！霖辰什麼時候會飛了呀?”暮燭離張嘴，興奮的尖牙在陽光下閃耀。
“我怎麼知道！還不是怪你！剛才又莫名其妙地變回龍！還差點摔死！”霖辰在他耳邊大聲抱怨，漲得耳根通紅，背上的鱗都跳起幾片。
巴掌是愛撫，罵聲是情話，哪怕是生氣的樣子也如此賞心悅目。暮燭離伸長脖子遞過頭去，“是前輩不好，不要生氣了嘛，親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驚得草上的蛙慌忙逃竄。霖辰不做挽留地從他背上跳下，鼓動翅膀，平穩落地，踩下了一片露珠。
“回來啊霖辰！你要去哪啊?”暮燭離收攏扇到麻木的翅膀，潔白的羽毛零落一地，鋪張成奢侈的地毯，格外讓人心疼。
“我去照顧小珀，你不是還有事忙嗎?”讀書樓www.dushulou.com
“等，等一下啊……”暮燭離垂下腦袋。
“還有事嗎?”
霖辰的回頭讓他重新舒展眉頭。“注意安全啊！”暮燭離嘴角又開始上揚，憨態可掬，“前輩今天給你們抓雞吃！”
小短腿蹦噠得飛快，霖辰回頭望了望淡入草野的身影，才緩緩吐出悶在胸中的一口氣。歲琥珀虛弱地趴在一旁，嘴邊還有灘從胃中翻倒出來的酸水。
“小珀你沒事吧?”霖辰收攏翅膀，上前輕輕推了推他的後腿，前方傳來的氣味有些濃厚。
“我，沒……”歲琥珀的腦袋歪頹在地上，如同荒廢的老木樁般被剝奪了生命力，唯有飄渺的呼吸還在掙扎反抗。
要不是霖辰之前體驗過這樣的死亡迫降，自己癱瘓的樣子可能還要難堪百倍。他繞開那灘胃液來到歲琥珀臉旁，嘗試着將爪子按上額頭，遞去冰涼。
清澈的露珠滾落鼻尖，昏昏沉沉的腦子擺脫了重力的束縛稍稍恢復了知覺，歲琥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唾沫，甩動身體。抖落掉所有不適的感覺，歲琥珀重新咧開嘴笑向霖辰，天真明媚。
“別勉強啊。”霖辰碰了碰他的長須，那雙重新綻放出琥珀色的眼睛着實美麗。
“完全沒問題，謝謝霖辰！”歲琥珀長吼一聲，響徹雲霄，驚起周遭小樹林中的一片騷亂，數只飛鳥在頭頂掠過投下斑駁的影子。
“好啦好啦，知道你厲害啦。”霖辰抬高前身去撫摸他的頭，微微有些吃力，驀然發現自己比歲琥珀還要矮上一些。
歲琥珀露出可愛的尖牙，同樣把爪子搭上霖辰小巧的腦袋，“現在霖辰可是比我小哦，該輪到我照顧你了。”
紅潤悄悄溜上白皙的臉頰，霖辰鼓着腮不甘心地撇過頭，“你還是快點把地上的那灘處理一下，我鼻子快沒知覺了。”
歲琥珀將目光繞過他，憨厚地笑了起來，“這種事情嘛……”他轉過身，高抬尾巴，背對着液體用後腳刨起土來，草根和泥土一骨碌地飛濺，很快就將地面重新覆蓋起來。
這種處理方法讓霖辰回憶起家裏的大黃。他張開嘴大口呼吸，對泥土底下的東西還是心有餘悸，猜想着裏面是否還有昨晚未消化的炸雞。“那就這樣吧，我們快點走了。”
歲琥珀抖落粘在後腿上的土粒，“燭離前輩呢?”
別管那個幼稚的老小孩了，前輩有點事情去辦，好了就會來找我們的。”
“前輩不在……那霖辰我們去哪裏玩呀?”
“唔……”霖辰抬頭仰望天空，凝視着流雲思考了好幾分鐘，“不知道。”
歲琥珀耷拉下耳朵。
“我也是第二次來，上一次過去太久完全沒什麼印象了。記得前面濕地那邊好像有片松林……師父住的空地……對了！”霖辰突然提高音量，興奮地轉向歲琥珀，“小珀小珀，我們可以去師父之前住的地方！”
沒等歲琥珀發問，他便還是滿臉疑惑地被推着跑了起來，這片肥沃的草地如同毛毯般鬆軟，腳掌落地時不會有任何磕碰，與天空的流雲一同順暢自如地前行。
“霖辰，什麼師父，啊?”
“嗷，我師父啊，就是燭離前輩的對象。”
“原來前輩也有對象了！怪不得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嗯?他和你說什麼了?”
“啊……沒，沒什麼，前輩只是和我說，喜歡就要大聲說出來。”
“是嗎?”
“嗯嗯，我最喜歡霖辰了。”
白嫩的皮膚最大的缺點就是遮蓋不了臉紅，霖辰若無其事地跑着卻逐漸慢下腳步，“知道了啦。”
歲琥珀天真爛漫的笑容如林間的風般清新，這也是霖辰想守候的東西。由寒龍照顧白龍，再到白龍照顧年獸，只是其間的關係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無所顧慮。
“快到了，就在前面了，”霖辰調整狀態，甩甩尾巴，“不過等會要小心點，聽說這附近有女妖精呢。”
歲琥珀豎起耳朵，挺起胸膛，一副堅實可靠的樣子，“女妖精我才不怕，她們要是敢來誘惑霖辰我就——”
“啊！啊！”尖叫聲如長槍劃破寧靜，歲琥珀跌跌撞撞地躲到霖辰身後，尾巴夾進了後腿間。
緊接着又是一聲，尖銳，凄厲。風戛然而止。
霖辰回頭看看了顫抖的歲琥珀，又把目光投向爆發出尖叫的樹林，“小珀，我們去看看。”
歲琥珀來不及拒絕，霖辰已經從身邊彈開，刺痛耳膜的聲音再一次刮響，他極不情願地揮開爪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