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
羿辰王府。
奄奄一息的簡燁熙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隨即映入眼帘的是簡赫那張陰狠的臉。
這張臉不如往日一般掛滿了狂妄得意的笑,此刻他正坐在太師椅上,大拇指摩挲着翠玉扳指。眉頭緊鎖得厲害,又有些許愁容。
“你醒了。”見簡燁熙緩緩從榻上趴了起來,簡赫也停下了思考,轉而看向他。“簡沚那劍沒要你的命真是奇了。”他挑眉笑道。
“死不了。”簡燁熙費力扯出一絲輕笑,只覺胸口劇烈般疼痛,喉嚨澀癢無比,遂卒了一口血痰出來。門外侯着的婢女立刻進來伺候,卻被簡赫一聲嚇得哆嗦得趕了出去。
“若不是簡沚低估了你的內力,這一劍可是下了殺手的,你哪能苟活着?”簡赫一臉不屑,緩緩站起身子在榻邊踱着小步子。
只見簡燁熙恍惚着,兩眼無神,根本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麼。
簡赫見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忍不住開口。“你說你用什麼辦法不好,非要這樣?本王不過是讓你試探一下那丫頭對簡沚的威脅程度,你還搭上命?”說著他睨了簡燁熙一眼,搖搖頭。
“莫不是你瞧上了那奴婢?”
簡燁熙回了神,留給簡赫的沒什麼好眼神。一雙燦爛的桃花眼佈滿了黑色,深邃暗沉。“你說呢。”
隨即他整理了衣衫,十分吃力地扶着牆雕,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子。起身就要朝屋外走去。
“本王有個打算。”簡赫目光如炬,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突然開口。
“我不管你做什麼,你最好不要動她。”他的聲音那樣低沉,充斥着警告的氣息,就算留給簡赫的是一精瘦的背影,受傷后略顯單薄,卻也讓人不寒而慄。
簡赫冷哼一聲,轉而又坐回了太師椅上。“怎麼,你忘了你母妃如何被太后逼殺了?”提到這件事,他不信簡燁熙還能淡定。
只見門口的人僵硬住似的,一雙白手在袍袖下緊握得紅紅的。
“就為了個丫頭片子?真有出息!別怪本王沒提醒你,不要忘了你是做什麼的!”簡赫怒吼。
自己是做什麼的?是啊,他是被簡赫派來有意試探沚清釵的,簡赫早就起疑沚清釵對簡沚的重要性,雖然簡沚對何今朝那樣百般疼愛,可還是被簡赫瞧出了端倪。
可自己也不知怎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本有很多別的方法。不過殺害親王這樣的罪名,在簡沚與他們生死搏鬥的當口,千萬眼鏡盯着他就等他稍有錯失,一擁而上,簡沚是承擔不起的。
可簡燁熙的確做了,卻不是為了試探誰,只因實在壓抑不住他自己澎湃決堤的感情了。
太后眼紅自己的母妃葉氏受寵,無數次欺凌侮辱,就算先帝將其藏到封地遠離皇宮,也被太后慕容氏逼到絕路在封地慘殺。將自己強遣在那蠻荒之地數年,無人問津。
血海深仇不報,怎對得起娘親?若不是簡沚一手遮天,簡曜穩坐龍椅,他怎屑於與簡赫這種茹毛飲血,手段卑鄙下流的歹人聯手。只能策謀讓本就不共戴天的二人自相殘殺,好坐享漁翁之利。
(太后是簡沚與簡曜的生身母親,后卻扶持簡曜登上皇位,造成簡沚與簡曜水火不容,為權力相互殘殺。)
可簡燁熙自己怎麼也沒想到,一眼看上去那麼平淡無奇的丫頭,卻在第一次相遇時的宮宴上緊緊抓住了自己的目光,又一次次在她清澈如水的眼底淪陷。
要說沚清釵有什麼吸引他的,恐就是與他對視時羞澀躲避的澈亮水眸,又或許是她獨身一人低頭黯然神傷的憂容,衝擊到了他心的最深處。彷彿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也是那般脆弱孤獨。
“不用你提醒我!”簡燁熙轉過身怒吼着。當簡赫看到他被鮮血染紅的眼眸時,倏然被震懾得忌憚了幾分,隨即放聲大笑。簡赫知道這個男人比起自己,狠戾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簡燁熙不過十四,為了同三王爺爭奪封地行使權可是親手手刃了親兄。三王爺年長他十餘歲,老謀深算,城府頗深,卻敗在了一個少年手下。也不知他怎麼處理的,這事竟沒人發現過是簡燁熙所為,被一個少年天衣無縫得隱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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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這幾日臉色都死氣沉沉的,扶影也是愁容滿面,可也盡量剋制着不讓沚清釵看到自己這幅模樣。畢竟她剛經歷那樣的事,生了半個月的大病才見好轉,不能再受驚嚇了。
在沚清釵面前也隻字不敢提,可她焦急地逼問,只說是宣稱簡燁熙醉酒,不小心進了深林,被山禽猛獸傷個半死,好在救了回來。宮妃都嚇壞了,連夜趕回了皇城,鬧的人心惶惶的。
知道簡燁熙沒死,攝政王府這些坐卧不安的人都鬆了口氣,不然這謀殺親王的大罪,就是皇帝也不敢明着擔這頂帽子。
可簡赫竟沒有借題發揮,眾人日日如坐針氈,心下想着他這次什麼也不做,只怕是密謀着什麼更大的計劃,日日提心弔膽,惶惶不安。
這些話扶影無月是不敢跟沚清釵說的,不能讓她知道太多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簡沚也是一忙就大半個月不見人影,雖然沚清釵習慣了,可也非常不安。她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只是簡燁熙為何要對自己這樣,早就發覺他人不大對勁,沚清釵可不覺得自己有魅力讓他喜歡,只以為是他性子開朗,免不得同自己多親近些。沒想會做出這樣的事,且扶影說他與簡赫走的十分近,定是有什麼陰謀算計在裏面。背後的原因只怕不簡單,她也不得而知。
使她更出乎意料的是簡沚,縱然他再生氣,怎會為了自己冒這麼大的險,恐會在這段非常時期擔上這樣大的罪名。
直到這日太醫又來請平安脈,只恭喜說是沚清釵有孕一月有餘了。
“你說什麼?”月牙杯從她手中滑落,嘭得在地上散落為碎片。
“恭喜王妃,王妃您已有孕一月有餘了!”那太醫也是一臉喜樣,想着邀功討賞。見沚清釵這失魂落魄的模樣,還當她是興奮得不知所措了呢。
“下去吧。”她呆若木雞,已經沒有意識,手腳不自覺扶着扶影,僵硬地坐在了榻上。
這太醫還想着主子大喜撈一番賞,沒想沚清釵一毛不拔,還這個怪模樣,心裏不滿地只能退下了。
前大半月他日日來請脈,喜脈脈象薄弱,他也不敢誤診,只等着過幾日再看看。謊報貴胎這種掉腦袋的大罪他可承擔不起。誰知今日一瞧,這脈象流利有力,確是喜脈無疑了!可次次把脈,他總發現沚清釵體內有一股淤氣在暗暗涌動,他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與沚清釵大相逕庭,扶影卻是十分欣喜,激動地絮叨着。“王妃有孕了!這真是大好之事,奴婢這就去告訴王爺!”
“不要去!”眼見着扶影就要跑出去,沚清釵忙攔住她。
“王妃這是為何,您有孕是喜事啊!”扶影微微蹙了眉,連忙蹲下俯身在沚清釵身旁,十分不解。
沚清釵垂眸沉默了,面色凝重得厲害。“這些日子府里氣氛如此沉重,你們雖什麼都不與我講,我也知道情勢緊張。王爺他…日日操勞政務疲憊,我不想再擾他多慮。”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自己都無措又害怕,何今朝的孩子沒了,沚清釵只覺是簡沚做的。她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更是忌憚於他,怕他也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畢竟他那般疼愛何今朝,她腹中的孩兒都下得去手,更何況自己的?
再回首,原來過去這麼多年了,自己是何時能與他共枕,又孕上了他的孩子。仿若夢一場,卻真實,甜蜜與痛。
囑咐了扶影拿些銀子去堵那太醫的口,但扶影無月她能管着一個字都不吐,沚清釵怎麼也沒想到這事不過瞞了一月,就泄露得這麼快。簡沚知道了。
那太醫多嘴,也斷沒有機會接近簡沚,何況他如今這樣繁忙,也只可能是簡沚召見了他。
除了他,也沒人會讓簡沚知道了。只是沒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睛,縱然那太醫佯裝再好,也發現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