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
攝政王府的馬車到達了皇宮宏偉的城門口，一行人便準備上龍舟下江南了。
這龍舟一應俱全，有專門設給皇帝的書房、浴池、寢殿等等。還有各宮妃及眾人歇息的單間。更有茶點間、御膳房等等。隨行的宮女太監足足有兩三百名。
就連那舟台，都命人移植了無數遮蔭的樹木，花花草草更是數不勝數。舟上還設有幾處獨立的涼亭，供眾人乘涼。
約莫有上百人同行。即便是這三四百人上了龍舟，地方十分充裕，絲毫不覺擁擠。反而人群各佔一角，都互相攀談着。
宮裏的妃嬪來了好幾位，親王的家眷也來了不少。然後便是左相譚若明一家老小，侯陽王及其家眷等等還有好些沚清釵不認識的達官顯貴，都是百年世族子弟。
沚清釵這次只帶了扶影，無月留在府里打理芙閣。她一個人靜靜坐在一角，看着身後波濤翻滾的江河，心裏沉思着些什麼。
突然她被遠處傳來的女子歡笑聲所吸引，原來是譚盈盈與各家小姐貴婦圍坐在一起說笑着。她們個個打扮得明艷如花，輕輕搖着各自手中形態不一的團扇。黃鸝般的聲音吸引着不遠處同樣在談笑風生的王爺公子們，都紛紛投去欣賞美人的目光。
何今朝卻不同她們坐在一起，而是與曲珠華等人品茶於頂層，靜雅地寒暄着。
沚清釵瞧了瞧蘇蓉，沒發現她在哪。方才簡曜傳簡沚去書房，蘇蓉應該不與他呆在一起了。
直到蘇月那‘嬌艷的美人出現’，看到他身旁笑彎了眼的蘇蓉，原來是早奔着去找娘家人了。蘇月也來了，還是穿的那樣‘花枝招展’，一襲淡粉衣，竟與他妹妹差點撞衫，好在款式細節不一。
這船工效率極高，不過一個時辰多些，便行到了江南。
這水路直直修到了陽澄碧的園門口，眾人一下舟便可進到園中。
還未進園，遠遠就聞嗅到碧空中夾雜着清風，流淌洋溢的桃花香氣。如此令人心曠神怡，沚清釵的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待眾人都下了舟，沚清釵才往下走。沒想簡沚蘇蓉比她還晚，二人在她面前走過時，簡沚只是一臉冷漠，一眼都不捨得給她。都被小廝們迎着進了園內。
“娘娘。”
扶影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她皺了眉，也不開心。
“我們進去吧。”沚清釵平復了心情，跟扶影一同進了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可不想一直板着張臉不開心。得不償失。
陽澄碧果真名不虛傳，桃色芬芳！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那片片緋紅落於鴻池之上，將碧綠的池紛紛染了顏色，彷彿一潭粉色的水，哪裏還是傳聞中的碧泉？
這漫天桃花接連不斷飛旋，沚清釵才明白‘紅雨’這一別稱是如何而來，桃花亂落如紅雨，果真如此！真是美得動人心弦，震撼人心。
沚清釵從心底里覺得她這一趟真是不虛此行。
龍烯帝曲珠華等人都立於首亭流毓亭中，同在流毓亭的還有簡沚等人。接着便是眾貴婦小姐都擠在蘭妍亭中，一邊玩着擊鼓傳花，還有什麼行酒令之類的。部分小姐少爺都泛舟於鴻池中，好不樂哉。驚鴻亭里竟無人上坐，沉香亭聚集了不少文女才子在切磋文采，或是品茶嚼詩。滄月亭只有少數幾女子坐着，其他人都在園內四處溜達着。
沚清釵進來的晚，更是好好逛了一番，本該在流毓亭坐下，可她不想去，而且那也無她的容身之地，於是便找了離自己最近的滄月亭。滄月亭人少，也算雅緻。
可每亭都設有金線流蘇，亭亭都看不真切裏面的事，滄月亭就在流毓亭正對面，隔着鴻池那麼遠，她儘力想看到簡沚，也根本看不見什麼了！
滄月亭裏面的六七位女子都是剛剛成婚的，或是已許了婚配的，她們正聊着些面紅耳赤的話題，惹的沚清釵從耳根子紅到了腳趾頭上。
好像是位杜氏夫人先開了口。
“哎，我家老爺就不是你說的那樣，這種事兒開始了他就停不下來。”話畢她掩面輕笑了幾聲。
沚清釵也算經歷過，當然知道她說什麼，只是臉有些燙。
“我家那口子就好在白天，真是跟你說的那樣，才不管白天晚上呢！”
另一位接話了，看着年歲不過二十，面色十分紅潤，穿了一身金牡丹翩飛裙，雖然有些過於華麗，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沚清釵瞧了瞧一旁的扶影，她還是個未經人是的小丫頭，當然臉皮薄，小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比沚清釵嚴重多了。惹得沚清釵輕聲發笑。
“你們快別說啦！瞧瞧把攝政王妃逗得，臉都紅啦！”
沚清釵認得這說話的女人，是譚盈盈二哥的側室，長得的確有幾分姿色。
她不說還好，沒人注意到自己，臉也不是很紅。可她這麼一說，眾女子都齊刷刷看向沚清釵，她的臉紅的也跟猴屁股似的了，想她方才還笑話扶影呢！
“哈哈哈哈哈～”眾人見她主僕二人都如此滑稽，也都放聲笑了起來。
“幾位夫人在聊什麼笑的如此開心？不妨讓本王也沾沾福氣？”
聞言，沚清釵轉過頭去，來者着一身水綠鎏金竹紋勁裝，手中輕輕搖着他那雲逸白玉扇，骨節分明的手撥開金線流蘇，那俊俏的臉龐映入眾人眼中，一雙灼灼桃花眼閃爍着光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來者便是簡曄熙，想起上次元宵節上與他相遇，沚清釵有些驚心，見了他不免尷尬。
眾女子都幽幽着身子向這珉小王爺行了禮，好幾雙眼睛似有似無得看着他那劍眉星目的俊顏，多少都有些掩蓋不住的傾慕。
簡曄熙入了亭，不正不好就坐在了沚清釵旁邊。竟一臉純良無害地笑着喊了句。
“嫂嫂。”
他這聲嫂嫂叫的那般酥麻，也不知是聽者有意，還是說者無心。
“珉小王爺手裏拿着的那是什麼～！”有個眼尖的小姐看到了簡曄熙袖筒中藏着一物。
簡曄熙將那物拿了出來，輕笑着。“自是好玩之物。佩小姐果然好眼睛。”
那佩小姐羞澀一笑。“那是自然～小王爺快給姐妹們說說，到底是什麼稀奇之物～”
那物是一長圓筒形，外由上好丁香木製成，筒口有一透明的玻璃，眾人都沒見過這奇形怪狀之物。
“此物來自北域本王的一位好友手中，他常年走南闖北，自是收了不少玩物。”
簡曄熙還在賣關子，眾位都急死了。那佩小姐笑着搶了過來，拿在手裏把玩着，結果她一抽，那筒便伸長成了三截。眾人的目光都被勾了去，真是神奇。
“你放在眼睛上瞧瞧遠處。”簡曄熙指向別的亭去。
佩小姐剛放在眼上，便欣喜地叫出了聲。“哇！這是什麼東西！能看清那麼遠的地方！”
“此物名為望遠鏡。”簡曄熙雖回著她的話，卻桃花含笑地看了沚清釵一眼，她本來方才臉就十分通紅，此刻更是加劇了。連忙低下頭。
眾女都輪流着把玩了好一陣，都稱嘆這神奇之處。
“嫂嫂不妨試玩一下？”簡曄熙抓起她的手腕，將望遠鏡放在了她雙手中。
“啊。”沚清釵被她這動作驚嚇一聲，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只能輕輕甩開他的手。按着他的說法，她將望遠鏡朝向了流毓亭。
果真看的清清楚楚。簡赫竟也來了這賞桃會！他便坐於流毓亭內，似是在與簡沚攀談着，沚清釵的心一下就吊了起來。皇帝重臣都在這，他肯定不會輕舉妄動的。
可是簡沚他…沚清釵清楚的記得，那日簡赫來青水殿找簡沚，他當時是緊張的，雖面對簡赫時也是一副平淡模樣，可總是與此刻沚清釵看到的他有些區別。他的模樣，平淡得不能再無奇了。
而他左邊的，便是蘇蓉挽着他的臂，笑靨如花。想起那日，他握着自己的手被他甩開。沚清釵黯然，也許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所以才不願在簡赫面前表現出與自己任何的親昵。而蘇蓉不同，他喜歡她。
她輕笑一聲，將望遠鏡還回簡曄熙手中，隨即低下了頭。簡曄熙本是含笑着，見她這幅模樣，臉上的笑意卻消失了。
眾人也覺察出氣氛不太對，這時杜氏為了解圍提議。“不如我們去泛舟吧！看那些男男女女，玩得可真開心！”
“是啊是啊～小王爺也隨我們去吧！”眾小姐夫人都附和着。
簡曄熙斂了斂神色，輕笑一聲。“如此甚好。”說著也準備起身。
“咦，攝政王妃不去嗎？”眾人見沚清釵愣頭愣腦坐在那裏，齊齊開口詢問。
“啊，我…就不去了。”
沚清釵之前落過一次水，幸在被申逃救了。她從此便染上了怕水的毛病，見到有淺池的地方都繞着走。她不會水，也是因此才畏懼芙閣里的那汪深潭。所以泛舟這種事情，她真的不敢去。
“哎呀，走吧王妃～！您一人呆在這也沒意思啊～”那佩小姐繞過八角沉璧桌，架起她就拉着走，沚清釵還在想着方才看到的事，被她搞得一頭霧水，拗不過她直被她牽着走。
扶影一個勁的勸阻，可奈何她只是個婢女，哪能說的上話，根本沒人聽。
下邊人手腳麻溜，立刻備了兩葉木舟來，婢女都留在岸上，扶影不能跟着沚清釵。
佩小姐簡曄熙與沚清釵共乘了一葉，其他人乘了一葉，這舟小，人少滑着才有趣兒。
這是上了賊船，想下都難！沚清釵只能死死扣着舟身，心裏的畏懼讓她額上滲出絲絲縷縷的香汗，她強撐着恐懼，奈何還是一臉蒼白。
簡曄熙見她這幅模樣，抓了她的手腕。還是桃花燦爛般，露出那特有的迷人笑容，笑了聲。“嫂嫂別怕，我抓着你。”
這種時候，沚清釵哪顧得上禮義廉恥，無疑簡曄熙的這個動作讓她安心了些。“謝謝。”她的聲音低不可聞，真的是怕極了才這樣。
小舟剛泛到水中，流毓亭內便傳來婉轉明亮的琴音，如靡靡之音，徘徊回蕩在陽澄碧中。鴻池上泛舟的眾人都被這行雲流水之音所吸引了魂兒。
“沒想此刻能與嫂嫂一同泛舟，還可享絲竹裊裊之音，所謂秒哉。”簡曄熙盯着沚清釵，嘴角一直翹着好看的弧度。這番曖昧的話，沚清釵根本無暇顧及他在想什麼。
一曲畢，掌聲轟徹陽澄碧，久久不絕於耳。
只是眾人都在為何今朝的天籟琴音喝采之時，沚清釵在驚鴻亭里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那，是譚盈盈。
另一個呢，另一個是誰。
沚清釵甩開簡曄熙抓着她的手，晃晃悠悠，腳步都站不穩地站了起來，她看不真切，遠處的人擋了她的視線。
她極力盯着那驚鴻亭內一高一矮的兩人。以至於簡曄熙叫她兩聲嫂嫂，她都沒聽見。
是申逃。
他們共處了七年，她對申逃當然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就算隔這這麼遠，她都能肯定那個身影是申逃的。
她紅了眼，眼淚盈眶，快兩年了。她有多少事想問他。他去了哪裏，他為什麼了無音訊，他………
沚清釵嘴裏一遍遍喊着申逃，奈何她根本發不出聲音。
倏然，前面一隊人的舟向這邊逼近，哐得一下碰到了沚清釵他們這隻舟，她一個趔趄。
只聽一聲嘩啦啦落水聲，伴隨着簡曄熙那聲嫂嫂。
“來人吶！救命啊！攝政王妃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