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

第30章 {四}

大概是昨日有些累了,竟一覺睡到了黃昏。

似乎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噩夢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伸手摸了摸,榻上自己的身旁,殘留着絲絲縷縷的餘溫。

當看到屋外隱約的燈火琉璃,才想起來

今夜,是除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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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身着這般繁瑣浮華的衣裳。

水娥小飛袖,上身內著赤金色裹胸,一雙黑底翅金箔飛蝶綉於其上,栩栩如生。外著裹臂象牙白素衣,兩袖頭各縫製了一圈棕紅色的狐狸毛,那柔順的毛走起路來便隨風四處晃着。

接着是一短馬甲,兩邊各嵌了四排乳白色南海珠,顆顆有小指那般大小,透着那金絲裹胸,竟輝映出縷縷金光閃閃,更顯雍容。兩邊各綉赤底圖騰於其上,再用撲朔着黑色光彩的絲線定邊。

腰間束一窄的黑綢腰帶,無任何紋花綉線。

下身着兩米逸地象牙色百褶長裙,群尾每隔半寸鑲着黑色的水滴形琉璃,裙前墜一巴掌大小的淡翡翠玉佩,綴下的流蘇珍珠一直垂到了腳邊。

關於戴這大玉佩的說法,我略有耳聞。

除夕夜宴一向都隆重於正月初一那日,無論宮妃還是臣妃,只要為史書記載所冊封的正二品以上,都須戴此佩,以彰顯皇族兒女尊貴身份。這玉佩從先帝那會到現在都設計得十分沉重,也算是一種對皇族女子意志的磨練……

只是我的身份,恐怕與這玉佩實在不相符,所以我帶着它,整整一晚都沒要好心情。

烏髮盡數披散,頭頂頂了一玲瓏金冠。

其由黃金打造,裡外鏤空,將無數顆透明色的水晶,由細細的金絲固定着冠身,走起路來隨着我的腳步上下左右晃着,那水晶也哐當哐當碰在一起響着,聲音很清脆,也算一種佳音吧…

我沒看清是什麼形,只是這金冠並不算大,小巧的頂在腦袋上,輕鬆了不少。

說來也好笑,我竟被這一身行頭壓的喘不上氣。

結果只是將臉撲的白了許多,點了橘色的唇,描了淡棕色的眉。整個人看起來與這一身價值千金的衣裳格格不入,甚至有些逗樂。這本就不是適合我的衣裳,穿起來也十分滑稽。

(描寫了這麼多,大概知道這一身就有5公斤了吧……)

簡沚已經去了承龍殿,我隨後去的。

通至承龍殿一路立着兩排宮燈,即便在這深深的夜裏,都迷離閃爍若白晝。明處越明,暗夜越顯漆黑,不時又有幾簇煙火騰空衝上,接着又綻放、消失隕落在無盡夜空。

那般看似平常實則深刻的旋律,足已讓人駐足領會,不就如深宮之中的人么。

難有剎那芳華日,就算萬幸如煙火綻放,也是轉瞬即逝…這樣的夜,不免讓人多了些感嘆。

被這身行頭壓着走的很慢,承龍殿大門外,沚清釵姍姍來遲。

簡沚早已坐立於席上,目光隨了過來。

沒想,何今朝竟然來了,她略顯嬌柔病態,卻坐在簡沚身邊笑的十分絢爛,二人與首席龍座上的簡曜談笑着什麼…

相比較她一襲渲染漸變的粉衣,一顆碩大無比的明珠點了腰,墜一半尺琉璃耳鏈,墨發披散,周身再無任何裝飾,沚清釵那般臃腫倒顯得十分刻意。

她十分難堪地黑着臉,在眾目睽睽之下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扶影無月隨在身後。

“臣妾來遲,還請皇上王爺責備。”

簡曜隨着聲源處看了過來,啟唇。

“攝政王妃身體欠恙,不必自責。賜座。”

“謝皇上。”

昨日本就有晚宴,只是沚清釵稱病推脫了。

還好皇帝賜了座,無月進殿前也叫人為她備好了座,就在簡沚身旁些,不然這等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場面,未免太狼狽了些。

待安坐於席上,她與簡沚之間隔着何今朝。

雖此位置有失尊卑,可兩女子都沒有覺得不妥,她也安分着坐了下來,只聽周圍的人寒暄着。

大概掃了眼,大小宮妃身着新衣,位位都到場了,金玉步搖,個個明媚嬌艷。還有各位王爺及其家眷,約莫二百多人,就算這麼多人,在這偌大的殿內也不顯擁擠,反而更覺其樂融融,闔家歡樂。

只是在沚清釵心裏,這個家只有她一人,看着是與大家同坐一起,實則,不論是她,抑或是他人,都暗暗相互與吾排斥着。

在這般嘈雜的除夕夜裏,她心裏偏偏十分安靜,安靜到想起了快要忘記的人。

申逃,他現在,是不是孤身一人呢。

憶起申逃,她便想到了譚盈盈。若是她,興許知道申逃的下落呢。今日除夕國宴,以左相嫡女那等身份,她一家子老小必定須得來此,可她瞅了半天,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都未見到她的影子,最終還是餒氣了。

蕭單一族隕落後,他譚若明在朝中一方獨大,可是越發呼風喚雨,整個人都意氣風發了。見他攜家眷立於上座,各位夫人的衣飾更是上等,一些都是番外進貢。

就說那正房曲氏頭上的一柄珠海瑪瑙釵,就要五十兩銀子,可是一個正六品官的一月俸祿。後宮內的側三品夫人,都鮮少用得上那般好東西。

就算是國宴這等隆重場面,畢竟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她也真敢戴的出來。不怕哪個嘴巴管不住的,給他男人蔘上一本開支奢糜。可放眼望去,這朝中上下,現在還有誰敢與譚若明過不去。估計也只有簡赫等人了…可他幾人又怎可能屑於這些心思。

接着又欣賞了半天各位艷妃的奇裝異服,她覺得甚是好看,只是今年這一場宴席里,少了昔日裏那處奪人眼目的風景,卻又多了一道清麗之色。

蕭青灧走了,何今朝來了。

她注意到了緊挨着簡曜的,有位國色天香的女子,略有耳聞,想必這就是大家口中那位繼蕭青灧之後,最得寵的女子吧。一入宮就躍居四妃之一,被帝獨寵一月,各宮粉黛都因這位嵐妃失了顏色,確實閉月羞花。

我記得她,是譚若明正房曲氏的四妹,也就是譚盈盈的四姑姑,曲珠華。她雖為庶出,可一下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瞬間成了一家人心尖上捧着的寶貝疙瘩。譚家真是沾了她不少光,人前人後,脊梁骨更是挺得不能再直。

待龍烯帝一番無味的“演講”后,除夕夜宴也開始了。

面對各種奇才舞藝,沚清釵只是一個勁地坐在那裏喝着悶酒,扶影悄悄提醒了她好幾次,可她裝作沒感覺到般,今夜也卸下了“賢淑架子”,索性放開了。

憶起那日何今朝的裊裊清音,今日的何今朝一襲粉衣在耀眼的燭光下旋轉如一朵盛開的粉蓮,也贏得了滿堂喝彩。

何今朝她,不僅歌美,舞更美。

偏得沚清釵與她十分不和,什麼也想拿來與之比較。如此一見,她天生琴棋書畫樣樣悉心栽培,五歲可作得一手好詩,七歲便能奏高山流水。十歲已成皇城之內,與蘇蓉共媲的一對最佳才女,老早便聞名遐邇。

較之自己從小就被販賣,先不說身前,就算是生后,也沒修習過任何高雅情趣,雖略懂文才,也能寫一手不差的字,卻顯得低俗。

聽到耳畔隱約傳來何今朝與簡沚細碎的談笑聲,沚清釵心裏不免再度酸了一把,他二人就連談吐,都這般相合。

接着一杯一杯灌酒,這果酒香醇味甜,不至於太烈,她也覺得甚是好喝,沒有太過醉得不像話。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眾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沚清釵也醉得差不多了,臉上撲了兩抹紅霞,眼神也染上了層迷離。

何今朝前幾日本就生了病,簡沚也早早辭去送她歇息。

“本王不知,原來攝政王妃這般失意?”

聞言,她迷糊着抬頭一看,原來是簡赫!強逼下醉意,瞬間打起精神,心裏不禁警惕起來。

“七王爺何出此言?”

他這是在,嘲笑她一個正妃都不如側妃吧。也是,事實本就如此,別說是個長眼睛的,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

“本王不過隨口一言,若惹得王妃不痛快,本王賠罪!”

言畢,他又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將空杯向沚清釵展示了番,無一滴從杯中流出。他陡然笑了起來,他這突如其來的一笑,惹得某女子無絲毫防備,硬生生嚇了一跳,越發不自在。

“七王爺真是折煞妾身了。”

她微微回以一笑,又佯裝着昏昏欲睡的樣子,將手指按了按額頭,她眯着眼,賊溜溜地悄悄瞥了瞥簡赫。

他並未再開口,只是坐在那裏,用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眼神,似有似無打量着她。

“妾身醉了,恕難相陪,還望七王爺諒解。扶影,回宮。”

不給他絲毫開口的機會,與簡赫互相表了表禮儀,她雖微醉,走路也有點東倒西歪,硬着頭皮加快了腳步,由扶影攙着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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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涼的夜風撲在臉上,也算醒了醒酒吧。

她差點都忘了,也是因為這夜色中砰砰的煙花爆竹聲,才記起。

除夕夜,是她的生辰。

她沒有父母,更不知道自己何時出生,索性定在了除夕夜。

因為唯有在這晚,平日裏寧靜的夜空會被煙火充斥,就像是在慶祝着什麼。自己的生辰,從來都是一個人,不過看着耀眼明亮的夜空,也有人在慶祝她的生日呢。

自欺欺人不好,可她也只能騙自己了。

“扶影,王爺回府了嗎。”

“是…王妃。”

沚清釵能從她低落的聲音聽出來,扶影似乎也不太開心。

二人就這樣在夜風中站了會,都靜默着不言語。

“外面風大,您快進屋吧。”

說完,扶影又替她拉了拉稍微散落的衣領。

“我想一個人呆會,你先退下吧。”

言畢,她失落的一個人走進了屋,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屋內微弱的燈也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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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還有兩人,靜靜地看着那微弱的燭光消失。

“無月,為何一個人的心意,能掩藏的那麼深,一點不露破綻呢?”

“噓,我們走吧。”

因為那個人喜歡的人,也許會因為那個人的喜歡而變的不幸。

無月心裏,當初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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沚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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