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些統考科目，自然不必多說，都是趙弘毅的強項，學習起來一點兒也不吃力。對於他來說，難就難在體、音、美和書法課。這些課在初中時，老實說，學校不重視，自己也不重視，幾乎沒有上過一次規範完整的課。現如今都成了主課，實在馬虎不得。

體育老師是體育班的班主任，第一節課就給大家來了一個下馬威，讓男生來個1500米跑，女生800米跑，全班絕大多數同學都不達標。後來的引體向上以及推拉鉛球等訓練項目對於趙弘毅來說都是老大難，結果第一學期體育掛了科，開年參加了補考。

美術課稍稍強一點。從小喜歡看連環畫的趙弘毅對人物素描很感興趣，經常在白紙上照貓畫虎。對於第一學期開設的靜物寫真和人物速寫，趙弘毅很感興趣。這也不簡單，這裏面學問很深，包括握鉛筆的姿勢和寫字來說就不同，其它如光線對比，明暗規律，人體各部分結構比例，都是科學，趙弘毅在這之前聞所未聞。

美術老師劉金朋據說畢業於長安美術學院，個子很高，留着藝術家常留的那種長發，臉上鬍子經常颳得乾乾淨淨，看得見青筋。他講美術知識一節課不超過6分鐘，其它時間就讓大家拿着畫夾子，不停地畫。碰到心情太好或太不爽的時候，他會把教室門反鎖，說是教大家練氣功。他說他是某氣功大師的高足，他練的不是鋼槍刺喉的硬氣功，而是意念氣功。他讓大家閉上眼睛，心裏默念：88643，59446……想像着自己靈魂脫殼，翻越千山萬水，回到家鄉，看見親人的景象。

幾年後，國家重點打擊某組織時，同學們不由得一個個後背發涼，當年的劉老師難道也是一位某某信徒？據說他後來辭職下海，去了南方。

音樂課又分為視唱和琴法兩個部分，特別難受的是去辨認五線譜上邊的音符，大家戲稱是蝌蚪，直晃瞎你的眼。打節奏也是靠悟性，有些同學壓根兒找不到北，純粹跟着大家濫竽充數。

音樂老師王麗是一個冰冷的美女，臉時刻綳得緊緊的，感覺就是拒人千里之外，估計心情一直不大好。常常為大家不能很快理解並記住她講的樂理知識而在課堂上大發雷霆。大家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上琴法課時，直說男同學的手僵硬得如同雞爪子，不像是來彈琴的，倒更像是來刨土的。

寫一手漂亮的三筆字（毛筆、鋼筆和粉筆字）是師範生的基本功，當然寫得一手好字也是未來從事教師職業的第二張臉。因此無論是學校領導，還是班主任老師都非常重視大家的書法練習。

書法老師吳運久是一個優點很多，缺點不少的一位可愛老頭兒。據他自己講，他以前是代文選課的，後來有位書法老師請假，就讓他臨時代了一學期書法課，結果學生們便深深喜歡上了他的書法課，學生們向校長寫了聯名信，堅決要求他代書法課，不讓他回去帶文選了。事情是否如此，沒有人去考證。

但他書法的功力也的確有兩刷子，特別是楷書堪稱一絕。在北京亞運會召開前夕，在一次慶祝亞運會召開的全國書法大賽中，他獲得了二等獎，獲獎證書，他幾乎在全校所有班級都曾經炫耀過一遍。他指導同學寫字有規律，一是你得買他寫的字帖，二是喜歡給漂亮的女生手把手輔導，這成為大家最詬病他的地方。

其實老頭子其它一切都挺好，甚至可以說超級可愛！特別是講字的間架結構很形象、很到位，像什麼上緊下松啊，左窄右寬啊，運筆要穩啊，呼吸要勻稱啊，這些要領，他幾乎節節課都講。一些同學的毛筆字寫得不好，他當場張嘴就調侃，“張波，你看你的這個安字，像不像你穿你哥的大襠褲，掉襠啊！”“孟飛啊，這個波字最後一筆要寫成刀片狀，你看你寫成啥啦，成爛掃把了。”他的課總是充滿笑聲，大家在課餘飯後，以學說他的話為樂。

他似乎對文選課有很深的情結，經常還念念不忘。他總是喜歡在夕會時間到各班遛彎，和大家探討一些經典篇目。“《孔雀東南飛》中把劉蘭芝寫得如此聰明能幹，焦仲卿母親為何不滿，非要活活拆散一對恩愛夫妻？那還不是因為劉蘭芝患了不孕不育症。”“什麼叫大弦糟糟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沒有音樂知識的人講不好這課。”“從《沁園春.雪》如何看毛主席的帝王氣質？”他總喜歡在平靜的課堂上扔下幾枚“炸蛋”，於是大家饒有興趣地聽他擺龍門陣。

書法考試過後，成績未上報前，他喜歡到各班教室放風：某某書法不及格。有一次他來到五班教室，當著全班同學面說起了趙弘毅同桌林澤木，“林澤木啊，家裏有電話沒有？沒有啊，那你只能是給你爸拍個電報，讓他買上50斤木炭，你寒假回去需要烤火練字，準備迎接來年書法補考！”

精通時事的人就對林澤木說，你得在他把成績上報教務處之前趕快找他，要麼給買兩包祝爾康煙，要麼買幾幅他寫的對聯，保證你過關。林澤木將信將疑，忐忑不安中給老頭兒買了兩包煙。結果當天夕會時間，他就到教室了。

“同學們，昨天我在班上說了林澤木關於書法補考的事宜，結果這個同學今天找到我，向我請教如何寫好字，並且向我暢談了對我一幅書法作品的理解，他談得很好嘛！不會寫字，會欣賞字，也是一種進步嘛。所以，我決定高抬一下，給他六十分，讓他回家安心過大年！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

你知我知的默契，頓時間教室里笑聲一片，春意融融！

許多年以後，素質教育大行其道。何為素質教育？它和應試教育的區別和聯繫在哪裏？應該如何踐行？這些年來，可以說素質教育的口號喊得驚天動地，應試教育卻抓得扎紮實實。趙弘毅到現在都認為那個時候的師範教育其實就是一種素質教育，它既不同於高中的應試教育，又不同於一些學校的放任自流。這裏的每一個學生都是以一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對待每一門學科的學習，班裏學習氛圍濃厚，大家雙基（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普遍紮實，特別注重把知識轉化為能力，重視全面發展，因為這裏的辦學理念就是全面發展、特長突出。

大家在學好科學文化知識同時，興趣和特長也漸漸得到挖掘和發揮，很多同學躍報名參加了各種各樣的興趣輔導班，比如散打班、素描提高班、書法班、演講班、寫作班、文學社等等。很多同學都很健談，說拉彈唱，是說來就來。

什麼是素質教育，80年代和90年代的中等師範教育，就是！以至於幾年後趙弘毅上班時，所在的初中學校校長直言，要講上課，教書育人，抓成績，提質量，我寧可要中師畢業生，不想要師範專科畢業大學生。論教書，大專生絕對不如中師生!此話雖有失偏頗，但中師生的能力和水平由此可見很不一般，在下邊學校是很受歡迎的。

趙弘毅喜歡上了課外閱讀，一到中午飯後，他都會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跑到閱覽室搶佔座位，翻看報刊雜誌，關心時事新聞。他特別愛看《參考消息》、《讀者文摘》和《美文》，在以後三年時間裏，他把這一愛讀書的習慣長期堅持了下來。在這裏他知道了蘇聯“819政變”和蘇聯解體，知道了京九鐵路開工，知道了鄧小平南巡講話，了解了黨的十四大等許多新聞熱點問題，在這裏直接影響到了他以後的文風，寫作水平也有了明顯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