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烏頭馬角難相聚 天涯路遠 (五)

七 烏頭馬角難相聚 天涯路遠 (五)

風靈碧感慨道:“這般痴痴傻傻的單純模樣,叫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她同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雲先生聯繫在一起啊!”

軒轅駱明低飲了一口茶,笑道:“這樣簡簡單單地活着,倒也更悠然自在呵!”

茶亭里的生意很好,來來往往的行人客商在此歇腳聊天,於炎炎盛夏、知了橫行之際,卻也顯得熱鬧暇逸的緊。

很久沒有看到過如此清平靜好的太平景象了。

在座三人都曾在這場新舊時代的交替之戰中拼力參與過,今時想來,一時皆是感慨萬端。

風靈碧抬頭遙望着遠處的雲煙巒影間,說道:“如今天下已定,華夏氏族一統九州各族,軒轅大旗扶搖四海五湖,黃帝又以蚩尤畫像威懾九黎,使八方萬邦皆為弭服,千百年的罹難大戰終於結束了,一個嶄新的歷史時代已然到來了。百姓們休養生息,安居樂業,那些死去的人沒有白白犧牲,他們用生命和鮮血鋪就成的天下長安,此刻,我們都看到了。”

蒙稷沉聲道:“那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軒轅駱明點頭道:“今後再不必去想打仗的事情,我們這些活着的人終於可以過一些自己想過的生活了。”忽又笑道:“師兄,你這九幽大君當的可是一點兒都不敬業呀,你一走就是三千年,他們鬼界平白無故地丟了大君,豈不頭疼?”

風靈碧答道:“有九荒使燕先生坐鎮,鬼界,亂不了。”他微品了一口溫茶,問道:“那你呢?以後打算如何?”

軒轅駱明斂袖給吃糕餅噎着了的雲止倒了一杯茶,遞於她唇邊道:“慢些吃。”

看着雲止就着他的手上喝了一口茶,伸脖咽下了糕餅,這才又回頭接道:“我么,和阿止雲遊天下,四處走走,看看。”

風靈碧道:“師父師母那裏……”

軒轅駱明淡然道:“父親母親他們還有昌意。昌意雖然年幼,可是他更像父親,聰明穩重,胸懷天下,有王者之風,他比我更適合繼承父親的意志,掌管這九州天下。我生來懶淡閑散,除了睡覺在行,便再沒有什麼感興趣的事情了,幸而這世間還有阿止,有她伴我悠悠暇暇的行攬四海,當可謂是人生的一大幸事矣,此生如是,夫復何求!”

風靈碧悵然道:“此生如是……是呀,我羨慕你。”

軒轅駱明用手認真地抹下雲止嘴角邊上粘着的的糕餅殘渣,皺眉道:“燭鳶那人,性格洒脫,生性曠達,哦,也就是土語中常說的不着調,不着邊際,沒心沒肺。本來嘛,這性格挺好,樂天知命,無憂無惱。可是,她有時候卻又太執拗了,跟頭倔驢似的,作死作的要命,永遠也不懂得什麼叫作‘好自為之’!”

風靈碧溘然一息,久久不語。

明明是那麼怕疼的一個人,明明是那麼懶惰的一個人,琉雨施鳶卻就是有本事能把她自己給弄得遍體鱗傷,好死不活的,每每如此,她竟也不知有一絲的悔改之意,可真真是無可救藥至極了呵!

軒轅駱明放下茶杯,於茶壺旁撂了一錠銀子作為茶錢,起身,拱手道:“師兄,后稷神君,告辭了,前路漫漫,二位珍重。”

風靈碧、蒙稷亦起身相送,口道‘保重’。

軒轅駱明垂眸望着雲止,伸手,雲止忙拍了拍滿是餅屑的小手,隨即握上了他的指尖。

軒轅駱明喃喃嘆道:“唉,本來就挺傻的,這下可好,更傻了,還痴痴獃呆的。不過,也挺好,這回,再不用擔心你會離開我了。”

說罷,即牽了雲止小手,揚長而去。

汜水岸,九淵蛇谷。

青竹林。

‘嘶——’

數萬條赤尾黑蛇口吐蛇信,探首襲來。

風靈碧手持玉簫‘無邪’,揮袖便是一道白光,一層層的黑蛇猶如浪潮一般,紛紛飛起撲落,碎作一地。

霎時,血濺碧葉,屍橫竹叢。

後面的黑蛇卻不生怯,依舊遊移而來,繼續發起攻擊。

風靈碧斂袍,指尖輕輕轉動玉簫,蓄勢待發,準備第二次應敵。

忽遠方一聲‘嗚嗚’的口哨兀然響起,群蛇驀地後退,驟然散去。

風靈碧正感大奇,卻又聞得有人的腳步聲趕到,遂急尋了一大石藏匿起身來,側耳聽去。

一少女說道:“咦,人呢?明明是有外人闖入了靈蛇陣的,怎麼又不見人影了?”

這聲音極其的熟悉。

又一少男嘲笑道:“還‘靈蛇陣’呢,連個來人都困不住!阿姊,我就說嘛,還是用我的彌天結界罩住這蛇谷竹林更靠譜一些,你還不聽!”

一個奶聲奶氣的孩子嘆道:“黎姐姐,小非哥哥,你們偷懶都偷出境界來了,想以內訌來逃避幹活,這樣子很不地道的呀……”

少男不服,反擊道:“我們哪裏在偷懶了?若說‘偷懶’二字,這世間還能有誰偷得過您幽大爺的!您可是在你阿媽肚子裏賴了兩千八百年才出來了呦,此等境界,我等還差得遠呢!”

孩子說不過,便朝少女撒嬌道:“黎姐姐,這少辛草是要給外公送去的,我們要是尋不夠,阿媽會揍我的!”

少女出主意道:“她揍你,你可以寫信告訴外公呀,外公那麼疼你,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孩子苦笑道:“可是,外公更疼阿媽呀!再說遠水解不了近渴,阿媽那‘風雷十六式’的‘劈山掌’會揍扁我的!”

少男嘻嘻道:“這世間,最能降得住你阿媽的,就是你爹爹了,唉,要是他在這兒,你阿媽保準會被治的服服帖帖的,我們三個也就再不用受她的壓迫了!”

少女道:“小非,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會兒要讓她聽見了,又該平白地惹得她難過了!”

孩子好奇道:“爹爹,爹爹長什麼樣子呀?很兇么?為什麼阿媽那麼任性的一個人會被他制住?”

少男搖頭晃腦的道:“這就叫作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你爹爹嘛,套用你阿媽的話說,那便是‘清風拂兮,靈水漪瀾,一碧萬頃’,出塵仙逸,陌上無雙,絕世白玉一般的神仙人物。”

孩子詫然道:“不凶么?那為何一提他,阿媽就總是會痴痴傻傻的愣神呢?”

少女嘆道:“你爹爹,他是個情到深處情轉薄之人,他,是拿一腔的深情去傷的你阿媽,兩處情殤,一般的痴人!”

少男接道:“還是你大伯青陽昊帝的性子好,雖然他為白宣時頗受眾人嫌棄,可是人變了,情卻沒變,幸而是有他護着呢,要不然,你阿媽還不知要死成什麼樣了呢!她就沒有一刻是讓人省心的,是吧,阿姊?對了,聽人說,青陽昊帝現在晉陞為上君神尊了哩,頂厲害的!”

孩子喃喃道:“何時我們一家三口才能團聚,也好過一過這男耕女織的平凡人的幸福生活!”

“阿黎小非,你們又跟司幽耍鬧什麼呢?盡胡說!”一人自竹屋走出,半嗔道:“阿幽,你這麼一拃長的一個小娃娃,哪裏知道什麼叫作幸福!何為之幸福乎?——此身有幸……”

“——三生結福,是為之幸福。”風靈碧由石后緩緩走出,正對上了琉雨施鳶的面前。

他曾立誓說,若是一日尋不到她,他便尋一日,一生尋不到,那就便尋一生。而今,他終於尋到了。

琉雨施鳶一怔,半晌,牽起孩子的小手,揚唇笑道:“阿幽,叫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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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燭巔。

燭九陰獨立於崖巔之上,風揚起了他烏黑的袍,越發顯得那背影瘦削、孤寒了。他挺直了脊背的站着,一動不動,如同這萬載冰石鑿刻而成的塑像一般。

阿雨走了。

青獻死了。

他像一隻馱碑的贔屓老龜,固執而孤獨的痴守在這鐘山上,永生永世的伴守着他的兩個女孩兒。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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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人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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