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沒正形的
父皇並沒有出什麼意外,那他半夜詔自己進宮做什麼?
而且看他的臉色,不是要施恩,彷彿是,彷彿是……
問罪!
他心頭大驚,猶如被人從頭頂澆了一通冰水,從內而外都是冰冷的恐懼,額頭頂在地上,顫顫叫道。
“兒臣糊塗,兒臣知罪,兒臣該死!”
“你確實該死,朕早就該讓你去死!”
梁帝陰沉的眸子一動不動,鼻翼因為憤怒而微微翕動,他盯着彭廷先的後背,咬着牙一字一句。
“早先便聽說你曾酒後抱怨,說自己是長子卻始終不得重視,說你自己一身的才華,卻比不上清源的身份,只能看着他做太子,覺得自己十分委屈,是嗎?”
“父皇,沒有的事,這些話是哪些奴才故意造謠生事傳出來的?兒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梁帝一開口,彭廷先的身子便又是一震,惶恐不已,驚叫出聲,連連辯解。
這些話,他確實是說過的,但都是在自己王府里喝酒的時候隨口說的,都是發發牢騷而已。
怎麼會傳到父皇的耳朵里?
今晚父皇召喚自己,難道就是為了這些渾話?這些也都是渾話,父皇即便是斥責,也不至於如此大張旗鼓吧?
梁帝從鼻子裏冷笑一聲,一雙龍目瞪圓。
“無風不起浪,你若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又怎麼會被人傳出來,傳到朕的耳朵里!”
“父,父皇,兒臣,兒臣那是少不更事,喝多了酒胡亂說的,當不得真啊父皇。”
此時再否認,就是欺君了,橫豎這些話也沒什麼大的錯處,彭廷先乾脆就咬牙認了,摸着眼淚只顧辯解。
不料,梁帝又冷笑一聲。
“是啊,胡亂說的,當不得真。所以你後來就揭發你的二弟謀逆叛亂,想着能用這大功勞換來朕的賞賜,把太子之位賞給你?”
“啊?”
彭廷先又是一驚,抬起頭看向堂上的梁帝,但見這個父皇面上都是譏笑,眼睛裏卻都是殺意。
“你卻沒有想到,就算是你揭發有功,彭清源被送入天牢,朕也還是不會選你這個兒子做太子吧!”
梁帝爆發出一聲冷喝。
“你多年的夙願落了空,心中想必非常失望,更是惱怒和憤懣吧!”
“父皇,兒臣沒有啊!”
彭廷先被這一聲冷喝嚇得又是一抖,腦袋裏卻一片空白,只剩下樑帝的聲音在他耳朵里嗡嗡迴響。
他卻不明白,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父皇叫自己進宮,劈頭蓋臉就是這樣一通訓斥和怒罵。
他只能伏在地上,連連叩首,淚涕橫流,為自己辯解。
“父皇,您是天子,兒子是臣,兒子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您,您給予兒子的一切都是賞賜,兒子都謹記在心,感懷天恩,如何敢私下嫌棄,又如何敢私下對父皇生出憤懣呢?父皇,您真的誤會兒子了……”
他句句懇切,卻又話鋒一轉,哀哀叫道。
“到底是什麼人在父皇面前挑撥離間,故意造謠生事,父皇,兒臣冤枉啊!”
“你冤枉?”
梁帝瞧着彭廷先那滿臉的淚水和鼻涕,看着這個年過三十的長子委屈得像個孩子,卻沒有半分憐憫,只是勾起唇角,微微冷笑。
“被抓住手腕了還不肯承認,你還真是個硬骨頭!逆子,你近前來看,這是什麼!”
“這,這是……”
彭廷先跪爬着來到了梁帝榻前,這才注意到,在那榻邊的位置上,有一灘臭味撲鼻的黑水。
他卻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這灘黑水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於是他抬起頭,眨巴着細小的眼睛看着梁帝,低聲叫道。
“父皇,這,這是什麼?”
“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朕裝糊塗?”
梁帝笑了,他低下頭,看着彭廷先的臉,笑意愈濃。
“你自己親手製作的好東西,自己竟認不出來了?你若是認不出,朕就幫你記起來。”
說完,他就猛然揪住了彭廷先的頭髮,壓着彭廷先的腦袋往那灘黑水下壓下去……
黑水氣味刺鼻,不能靠近,必不是什麼好東西。
彭廷先當然不會任由梁帝把自己按進去,他下意識地用力,反抗着梁帝的力道,腦袋拚命地向後揚,口中驚恐大叫。
“父皇,父皇,您這是要殺兒子嗎?您是想要兒子去死嗎?”
“果然是你動的手腳。”
梁帝陡然鬆開了手,望着彭廷先驚慌失措的臉,沉聲道。
“你也知道這是劇毒?你也知道這東西會要人命?那你做這樣的東西,獻給你的母后,是想要殺了她?”
“如此逆子,狠毒至極!當真讓人觸目驚心!”
梁帝罵到最後,已經是面目猙獰,咬牙切齒。
“朕覺得噁心,噁心!”
“不,不是我,父皇,兒臣冤枉!”
彭廷先雖然不夠聰明,但也不太過愚笨,從他進宮到此刻,他總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第一讀書網www.01dsw.com
那灘臭水的旁邊,放着的是金色的底座,那是自己曾經作為壽禮獻給孝依皇后的金桃下面安着的底座。
而今,金桃沒有了,只剩下底座了。
金桃呢?
化成這一灘臭水了嗎?
不僅是臭水,還是毒水。
所以父皇才會如此震怒,認定這是自己的陰險招數,因此大半夜把自己詔進宮對質。
他先前僵硬的腦袋飛速旋轉,一雙眼睛率先望向一邊站立的孝依皇后。
孝依皇后散着頭髮,披着外袍,一碰觸到他的目光,眼神也儘是憤怒,厲聲喝道。
“先兒,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我與你母親自幼相識,感情猶如親姐妹,從小更是疼你愛你護着你,處處為你着想,原來你心裏竟是這樣恨我,給我送這樣可怕的東西做壽禮?”
“我送的是正兒八經的實心金桃!東西都是經過檢查才送進來的,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一灘毒水?”
彭廷先也叫了起來,他瞪着眼睛,脖子上青筋都爆了起來。
“母后既然向來疼我護我,怎麼想都不想,便冤枉我?”
“你嫉恨璟容搶了你的太子之位,心懷怨恨,給本宮送這種可怕的東西,目的是要本宮的命,本宮還怎麼信你!”
孝依皇后瞪圓了眼睛,尖聲高叫。
“虧本宮還處處維護你,想方設法保你周全,早知如此,就該讓你住在宗人府!你能下手謀害禕兒,當然就有心思謀害別的兄弟,也自然敢謀害本宮!”
“你,你……”
彭廷先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望着孝依皇后憤怒的臉,連連冷笑。
“好,好哇,原來母后是這樣想兒臣的,原來母后是想讓兒臣一直住在宗人府,母后啊,你可真是,真是……”
當初為了扳倒彭清源,孝依皇后親自去找了賢妃,拉攏大皇子和四皇子聯盟,大家齊心協力才策劃了一個大局,把彭清源拉下水。
原本說好了,太子之位是彭廷先的,卻沒有料到梁帝選了彭璟容,孝依皇后便又親自找了賢妃,再三保證會把太子之位讓給彭廷先,這才保證了聯盟繼續存在。
然而,就在孝依皇后壽辰上,彭廷先就覺出了不對勁,這對母子出謀劃策,卻只安排自己和四弟出馬實施,出了意外,鍋便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自己和四弟身上。
這對母子半點罪名也沾不上。
自己和四弟被打入宗人府,彭璟容原本是有辦法營救的,可他偏偏不出手,竟然拖拉了兩三天,那兩三天,他跟老四心如油煎,險些以為出不去了!
出來以後才知道。
原來這次最終能出來,還是賴於自己的母親一天三趟往正陽宮跑,又是哀求又是強逼,這才逼着孝依皇后想出了法子。
那從前形成的聯盟,已經越來越不結實了。
而今,還鬧出了這麼一齣戲。
自己勞心勞力勞財,親手製作了這樣一隻金桃,卻被人家反過來倒打一耙,當成誣陷自己謀害皇后的證據!
這對母子看來是不想把皇位交還,所以故意想出這樣的法子,瓦解聯盟,並且要致自己於死地啊!
彭廷先明白了,他全想明白了。
他望着孝依皇后的臉,突然笑了。
“原來母后打的是這個主意啊,母後手法高明,真是讓兒臣佩服!”
“你說什麼?”
彭廷先連連冷笑的樣子,讓孝依皇后心頭難安。
她盯着男人的臉,眉頭緊皺,一張臉十分緊張。
“你什麼意思?本宮打了什麼主意?你說清楚!”
“母后打了什麼主意,自己還不清楚嗎?”
彭廷先唇角笑意肆意盎然,眯着眼睛看着孝依皇后,眼神犀利諷刺。
孝依皇后便有些撐不住了,她緊張得手指都捏在一起。
她有些猶疑,更多的卻是恐懼。
她與彭廷先母子三人私下裏做的交易,當然不能讓梁帝知曉,若是此時被彭廷先盡數講出來,那……
一切都完了。
她兒子彭璟容的太子之位,她的皇后之位,還有未來一切的榮華富貴,權勢滔天,就都完了。
可是,要用什麼辦法,堵住彭廷先的嘴?
她的掌心裏冒了汗,濕津津地黏膩着,心頭卻滿是焦灼。
就在此時。
一股甜香的味道湧入了她的鼻端,這味道濃郁,讓人神經放鬆,心中多了一份緩和。
事實上,不止是孝依皇后一人聞到了這甜香的味道,在場的所有人都聞到了。
梁帝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一抹苗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裊裊婷婷地走進來,手中端着一隻木托盤。
托盤裏放着三盞雪白濃郁的奶子,聞起來濃香甜怡。
正是鸝兒。
她笑着走進來,向梁帝道。
“陛下,您晚飯就沒有用多少,又折騰了這大半宿,腹中空空,對身體不好,鸝兒方才去做了這三盞杏仁奶子,陛下娘娘和大皇子都一起用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