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少年有事,可問冬風
李廣與鄧通,也算是將大漢的朝廷內部群臣的關係,淋漓盡致的展現了出來。
相互扶持,錦上添花,才會越走越遠。
當朝為官,伴君如伴虎,誰也不好說哪一天惹怒了龍顏,萬一出了些事,也得有人照應。
此為官道,亦可通之百道。
人間之事,多是如此。
聽到李廣這麼說,鄧通也是十分高興,趕緊說道:“哈哈哈,李將軍言重了,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而已。”
彼此點頭,言不在多,皆心知肚明即可。
文帝離不開鄧通,因此也未停留過久,傳旨之後,鄧通便匆匆離開了。
畢竟此刻的未央宮,除了文帝,還有一個老仙家,神相許負需要伺候。
普通內侍毛手毛腳,鄧通也屬實信不過。
這次接了聖旨,可與以往不同,李廣沒有絲毫的喜悅。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
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而李廣還是懂得的。
好事來得太快太多,未必就會是好事。
轉頭看了看凌蒼,凌蒼也是眉頭緊鎖,一臉茫然。
二人轉過身,李廣與凌蒼並肩進了前堂。
李廣讓婢女將聖旨放置書房,便與凌蒼商量了起來。
“凌兄”,李廣先開了口,有些焦慮問道:“對此事,你有何看法?”
凌蒼雖然剛坐下,但還是起了身,走到前堂門前,用手摸了摸臉頰上的傷疤,望了望未央宮的方向。
思考了片刻,凌蒼轉身對李廣說道:“大勢無礙,小禍要來。”
凌蒼之說了八個字,李廣大致也能揣摩其中之意。
由文帝的愛將張武引薦,皇帝的心腹重臣,衛將軍宋昌和士大夫鄧通庇護。
今天又來了個神相許負提攜,因此大的面上,沒什麼可擔心的。
但可是別忘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
年紀尚輕,根基不穩,軍功又不是多麼顯赫。
憑什麼李廣加官進爵,短短几日走了常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路?
總會有人眼紅不平,義憤填膺。
“那我該如何處之?”李廣抬頭看了看凌蒼。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了主意。
凌蒼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此時即商討對策,有些為時尚早,既無大礙,那麼……”
看着李廣的眼睛,凌蒼繼續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可。”
李廣點了點頭,想想還是凌蒼頭腦冷靜些,既然還未發生,擔心也是全然無用的。
算是鬆了一口氣,而這一放鬆,李廣便打了個哈欠。
凌蒼見狀,也是心疼自己這個年少的弟弟,莫說與匈奴之戰,就是近幾日這長安內發生的事,換做他人,或許早就招架不住。
稍稍坐了一會,凌蒼便起身告辭了。
李廣也未挽留,此刻的他,實在是需要安靜會、休息下。
送走了凌蒼,李廣到了後堂,告訴婢女,如若無人來訪,不要打擾李廣休息,掌燈之後,可叫李廣用膳。
交代萬一切,關門了,李廣倒頭便睡。
這一覺,李廣也未睡得安生,噩夢連連,壞事不斷。
一會兒是回到了漫無邊界的恐怖之原;
一會兒雪原之中天尊又是從天而降;
一會兒又是許負凌厲的雙目盯着李廣;
一會兒又是得罪了文帝,而被滿門抄斬。
而且這夢做得也十分逼真,驚得李廣全身是汗,浸透了衣裳。
不知多久,李廣便又被婢女喚醒。
幸虧被人叫醒,要不然也不知道這噩夢會糾纏多久。
李廣起身,揉了揉痛脹的頭。
此刻已至掌燈十分,李廣見天已大黑,便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了門前。
大都長安,又下雪了。
李廣的中郎將府,想來還是十分考究。
假山景秀,古木參天,庭廊圍繞,雕花精緻。
望了望漫天的飛雪,李廣想到,曾經在自己意念的結界之中,遭遇的那無垠的雪原。
冰冷、刺骨、無助、癲狂……
如若再晚些,李廣的精力耗盡,也便魂飛魄散,永遠回不到這人間了。
又想了想自己誤食的石粒,當初醉酒,怎會想到那是大漠極寒之地的鎮族靈石。
進而,他想到了服嫈。
當這兩個字浮現在自己的腦袋中,李廣的心一顫。
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悄無聲息,滿含悲痛。
滾燙的淚珠,劃過臉頰,而後這長安的冬涼,瞬間侵入。
眼淚流過之地,便成為了全身最冷的地方。
失去了服嫈,怪不得天地,只能怪自己。
過於懦弱,過於無能。
如若當初,再進一步,再多說一些,再勇敢一些,或許就不會出現那讓人痛心的結局。
此刻的李廣,無比地憎恨自己。
恨不得狂扇自己幾記耳光。
但,無論做什麼,終是於事無補。
服嫈走了,英山石殘了。
望了望天空,雪花飄入李廣的雙眼,冷冰冰的。
也不知,他們現在到底在何方,這凌冬之日,二人身無分文,還會承受多少痛苦……
“將軍,您該用膳了。”
身後婢女的呼喚,將李廣拉回現實。
“哦哦哦,好,我即刻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拭去眼淚,李廣轉身回了內堂。
一桌子酒菜,李廣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以後,不用做這麼多,我吃不完,你們也坐下吃吧。”
“將軍,萬萬使不得,奴婢們出身卑微,可不能如此無禮啊。”
出身卑微……出身卑微……
李廣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
要不是出身卑微,自己也不會如此懦弱,提親都不敢。
要不是出身卑微,服嫈也不會離開,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別說了!現在、立刻,叫所有未歇息的人過來,一個都不許少,不得違抗命令!”
婢女抬頭看了看李廣,做了多年的婢女,從未見過如李廣一般的中郎。
眼淚含在眼圈裏,婢女趕緊出去。
又叫了幾個家丁,便與大漢當朝的中郎將,一起吃了起來。
李廣也未言語,今天他真的不想再說什麼。
用完了膳,下人們給李廣沏了些茶。
婢女家丁便都退了出去。
此刻,風又大了些。
不知為何,李廣聽到呼嘯而過的風,就十分厭煩。
婢女又拿些了火炭來,放在屋內。
詢問了李廣,是否還需加些衣物,李廣擺了擺手,婢女也就回房休息了。
四下無人,夜深人靜。
抬頭聽了聽風聲,李廣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李蔡。
這個時辰,李蔡定是騎馬狂奔在路上,頂着風雪,雙手凍僵。
而且漆黑的夜行,戰馬的速度又快,路上很容易遇到山石樹木,一旦絆了戰馬,馬上的人,多半也是重傷。
想到這,一皺眉,李廣便站了起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要麼不想,一旦想起來,便總往壞處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驚慌。
感覺這壞事像即將發生了一樣。
繞着屋內走了幾圈,李廣告誡自己,已經是位高權重之人,可不能還如當初一般莽撞。
如若沒有絲毫的成長和變化,那麼所經歷的一切,都枉費了。
想到這,李廣便坐了下來,又倒了一碗茶。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心中裝的事實在事太多。
——“少年有事,可問冬風。”
原是悄無聲息的屋內,忽然傳出一人之聲。
李廣這心,被嚇得砰砰直跳,渾身上下一個顫抖,險些把手上的茶碗摔倒地上。
猛然間一回頭,李廣見到一個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而此人李廣確也十分熟悉。
“啊!你……你是如何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