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互聯網的選擇
剛走出大廈，被冬日裏的陽光晃了眼，林希抬起手遮了遮，陽光雖好但風卻刺骨，林希收回手往大衣口袋了縮了縮。
陸家嘴天橋上遊客還是不少，頂着冷風與東方明珠合影。
林希不禁回憶起大學剛畢業那會兒，跟好友虹彥來到上海的第一天也到這兒來拍了不少遊客照。憶青春總是美好，林希掏出手機，點開范虹彥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條還是安利了她翻唱的古風歌曲，這首歌出自她們一同付出過時間、金錢和情感的遊戲，也正是在這款遊戲裏，林希遇見了方飛羽……
——網上唱歌好聽的，長得都難看。
這是林希初遇方飛羽時，他在YY公屏上留下的話，當時兩家公會聯誼活動，林希和范虹彥作為公會裏的駐唱歌手，贏得了不少喝彩，而在喝彩聲中，只有方飛羽來了個“獨樹一幟”，也正是因為這句話，讓林希在遊戲裏與他再次相逢時，打開了話匣子。
冷風吹得林希腦袋有些暈眩，她加快腳步走下天橋，正下扶梯，手機震了起來。
“希姐，是我，小蓓。”電話里傳來的女聲親昵得讓林希有些不自在，她緊了緊大衣。
“啊，龍蓓啊，找我有事？”
“希姐看你說的，沒事兒就不能找您嘮嘮嗑兒嘛？”龍蓓說話有個毛病，一旦要跟人熱絡，便用東北口音，也不論對方與她一樣是北方人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南方人。
林希搖頭笑了笑，看來接下來的幾分鐘又是尬聊了。從過年假期安排聊到了北方土特產，林希一看錶，8分鐘了，她也快走到地鐵站了。
“龍蓓，我快進地鐵站了，等會兒可能信號不好，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們下次再聊。”
“哎，希姐，其實……還真有個事兒想要請教您。”
“你說。”
“我記得有次月會，您提到拓渠道的事，當時列了個表，對吧。”
林希回憶了一下，的確，當時月度財報不是很好看，市場投放客單成本增高，轉化率下降，雖說與爆款演出熱度有關，但公司不能靠天吃飯，所以當時林希提出拓展銷售渠道，做了一份目標渠道名單。
可當時大家都還沉浸在如何創新，如何投資一些小項目，如何用一個新的故事給公司加碼，獲得更多資本方的青睞，她的提議，並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那張表，李藝榮應該有存檔。”李藝榮在內容線主要負責轉化，與交易線對接較多，林希離職前將與交易相關的所有文檔都對接給了他。
“啊，表我拿到了，真的特別好。就是……”
“怎麼？”
“就是裏面有一家公司，也是您主要推薦的那家，不是很好談。”
“ZF-link？”
“對對對。”
不是很好談，可林希也已經離職了，龍蓓應該不至於想要她去做對接吧。
“希姐，既然你之前主推過，想必應該有些熟人吧。”
龍蓓終於把話說明白了，林希也算得了解脫，可當初林希主要負責內容線，這份名單也只是她給交易線的提議，所以說實話，林希還真沒有什麼熟人可以幫的上忙。
運營和市場不同，大家工作的方式和節奏不一樣，做市場的人喜歡先想搞人際關係，做資源儲備，而運營更擅長數據分析和評估，也很少會因為關係而去推動業務執行，按林希的話說，運營是先有蛋再有雞，而市場是先捉雞再下蛋。
“這個真沒有，很抱歉。”
電話那頭，龍蓓嘴一撇，剛才的感情牌全都白打了，走的時候還說什麼但凡公司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作為初創老員工，一定會幫忙，現在就是讓她牽線搭橋而已，擺什麼譜啊。
“希姐，怎麼說您也是橙頌的5號員工，您做事這麼有章法，怎麼會有提案卻毫無準備呢。”不似剛才的熱絡，龍蓓這話裏有話的調調，着實讓林希煩悶，地鐵馬上進站了，話已經說清楚，她實在不想跟龍蓓打什麼太極。
“我這兒確實沒有熟人，車馬上進站了，這樣吧，我問問其他朋友，如果有消息的話，我通知你。”說完，地鐵進站，林希將包護在胸前，人推人的被送進了車廂。
龍蓓還想繼續說點兒什麼，可電話已然被掛斷了。
“切，不就是仗着自己進公司早，年紀大點兒就當多大資本似的。”龍蓓玩轉着手機掛件，突然眼珠子一轉，打開微信，霎時笑了出來：“讓我給你來個當頭棒喝！哼！”
車廂里好不容易鬆快一些，林希掏出手機，龍蓓發來消息，是轉發了一篇文章。
【互聯網公司容不下35歲女員工】
文章中講述了甲骨文中國裁員事件，37歲從外企被裁后想要進入互聯網鍍金提升能力的女性，處處碰壁的故事，同時還列舉了幾位35歲左右女性的職業選擇。
的確，互聯網越來越年輕化，不少高管和創始人是90后甚至95后，行業里標榜着他們的創造力，他們的拼搏精神，他們的成功奇迹，而80后，被生活所累，身體又馬力不足，靈感大多也跟不上時代，他們要按時下班回家做飯，周末帶孩子，假期陪家人出遊，卻又需要高薪支付房貸車貸，長輩們身體一旦出點什麼問題，更是一筆大開支。80后，連生病都生不起。
“呵，確實扎心呢。”林希看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35歲，離這個數字，自己只有2年的光景了，未婚未育，沒車沒房，現在連工作也沒了。
林希苦笑一聲，龍蓓啊龍蓓，看來自己是被她划進黑名單了。
嚴華蘭透過社區活動室的窗戶，遠遠望見林希朝這邊走來，不是說離職了么，今天的林希看上去卻是OL打扮。
“找工作？”
“嗯。”
“怎麼樣？”
“還行。”
嚴華蘭笑着打量林希，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兩人似是忘年之交，寥寥幾句便能明白對方所想，想必林希的求職之路沒有看上去輕鬆啊。
“嚴阿姨。”林希喚了一句，欲言又止。
嚴華蘭笑笑說道：“怎麼，是有什麼話想說，又覺得老太婆接不上？”
林希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就是，心裏有些疑惑，但又明白這話跟您說了怕又要平添一人煩惱。”
“你這孩子，就是想的太多，什麼事都要想出個最壞的打算來，說說，有什麼疑惑。”
林希掖了掖大衣領子，眼神里有疑惑，有期待，更多的是慌張。
“嚴阿姨，你說，35歲之後，女人一般會選擇什麼樣的生活？”
林希問出了心中所想，但嚴華蘭仔細思索，現如今35歲的年輕人大多都還在努力拚事業，林希這麼問，想必是心中有些迷茫和動搖。
嚴華蘭起身走向琴桌，摸了摸古琴弦：“現在年輕人的選擇太多樣化了，有的人相信努力就會有好的結果，也有的人選擇隨世事逐流但求與歲月靜好。”語畢，嚴華蘭坐在木凳上，撥動琴弦，幾聲悠遠的琴音，讓林希浮動的心緒漸漸沉了下來。
“我只能跟你聊聊，我35歲時的選擇。”嚴華蘭笑着看向林希，這會是一個悠長的故事……
付君懷回到家中時，嚴華蘭正端坐在陽台，家裏也沒有開暖氣，付君懷鞋都沒來得及換，連忙打開暖氣，走到陽台。
“嚴女士，你這樣是不是想生病啊。”語氣平和，略帶些責備。
嚴華蘭回過神，想起林希下午說的話，現在的年輕人，連生病都是罪過，若是長輩再出點問題，八隻手都顧不過來。
因坐的有些久了，雙腿麻痹，一時間嚴華蘭撐着扶手沒站起來。付君懷攙扶着她回到客廳，此時已是夜裏10點多了，嚴華蘭坐在陽台上，是要看盡萬家燈火么？
“小西你看啊，小區裏的燈亮的是越來越晚了。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不容易。”
付君懷半蹲着給嚴華蘭搓着手掌腳背，心裏思忖着想必今天她又跟人閑聊，感慨頗多了。
付君懷起身拿來一條毛毯蓋在嚴華蘭腰間，換好鞋，便去餐廳將桌上阿姨燒好的飯菜拿去廚房，打算熱一熱，今天的晚飯，嚴華蘭用的實在是少了些。
“小西，你別忙，過來陪我說說話。”
付君懷放下手裏的碗碟，沖了沖手，將圍裙解下。心病還需心藥醫，付君懷看着嚴華蘭：“那我給你泡杯茶，拿點堅果，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喝了口熱茶，祖孫二人一齊滿足得吁了口氣，相視一笑。
“小西啊，你們互聯網是不是一般不招年紀大的女員工啊？”
“那要看什麼職位了，高級管理崗一般還是需要經驗豐富的人才能勝任的。但不可否認，在人才選擇上，男性的確比女性有優勢，特別是30歲以上。”
“因為怕女人結婚生孩子么？”嚴華蘭皺着眉看向付君懷。
付君懷笑笑：“人事肯定會考慮這些因素，但具體還是看能力是否匹配。畢竟沒有哪個老闆希望自己的員工一上班就請婚假產假吧。”
“但這是正常訴求，國家規定啊？”嚴華蘭歪着頭，眼旁的每一條細紋彷彿都在訴說著不滿。
付君懷將自己已經捂熱的手附上嚴華蘭的手背：“是，所以還是主要看能力，其次看投入度。有的人可能會抱着找份工作養老的態度，而有的人則是覺得自己還能再拼一把與公司共贏，任何招聘者都希望招到的人是後者。”
見嚴華蘭還是一臉的不樂意，付君懷決定拿她舉個例子：“比如，嚴女士，你今年30歲，未婚未育。”剛說到這兒，嚴華蘭便被付君懷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30歲，未婚未育？她30歲的時候他媽媽都會打醬油了。
“嚴女士，嚴肅。”付君懷假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現在要找一份工作，且面試單位也覺得你挺合適的，那麼你是打算上班以後專心談戀愛呢……”聽到談戀愛三個字，嚴華蘭笑着朝付君懷揮了揮胳膊，付君懷一躲繼續問：“還是努力工作呢？”
嚴華蘭一撇嘴：“那依我的性子，肯定是努力工作了。”
付君懷一合掌：“恭喜你，嚴華蘭女士，您被錄用了！”
茶杯里的水還在冒着熱氣，祖孫二人的笑聲回蕩在房間裏，窗戶外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夜裏10點半的上海，多得是剛剛開始或剛剛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