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4章:黑洞
“……眼看華陽宮今日風光,那想巴結奉承卻沒有門路的人多了去了,你能將銀子送進去就該偷樂……”
“是!是!是!我知道,青兒姐姐是將我當做親妹妹才會如此提攜我,姐姐對妹妹的好,妹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妹妹哪能不相信姐姐呢!只是,那些錢是我的全部家當了,這一下子都孝敬出去卻只得了個搬花的差事……”
“你就知足吧你,你沒看見有一大群人想得到這個搬花兒的差事都苦於沒有門路嗎?你我能有這個機會全是因為我和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悅可是同鄉……”
兩個宮女聊着天漸行漸遠,不一會兒,四周又安靜了下來。
隱秘處的蔚曼伸出白嫩的手指,垂眼在斑駁不平的假山石壁上無意識的划弄了會兒,半晌,才輕腳從陰暗處走出。
陽光灑在蔚曼粉嫩的臉上,抬眼,不遠處,綠葉掩映下,朝陽宮的牌匾映入眼帘,她的嘴角不由的浮出一抹溫柔的笑來。
似是有些急切般,只見蔚曼微提起裙子,抬腳就小跑起來。
但是,剛踏出一步,一個深藍色的身影突然閃到蔚曼的面前。
臉頰被衣襟上繁複的綉紋磨的生疼,蔚曼“哎呀!”一聲連連後退,但那個深藍色身影卻緊跟其上,只見修長的手捂上蔚曼的嘴,隨後,一條手臂攔上蔚曼的腰,帶着她疾步兩個轉身,竟是瞬間又回到了蔚曼剛剛藏身地方。
後背撞上凹凸的假山石壁,隔着單薄的春衫,蔚曼痛的眼角跳了跳,她緊咬牙關,冷靜沉默的盯着上方禁錮着她的人,那個少年。
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他漂亮的薄唇緊抿成線,星目里閃着幽冷的目光緊鎖着蔚曼的雙眼,正是當今皇上的嫡子,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赫連衍。
苦難使人成長。
沈皇后出事不過才短短三個多月,三皇子赫連衍就迅速的“長大”,蔚曼甚至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成年人才有的堅決。
又有宮女的說話聲傳來。
“……真是倒霉!像今日這般能在眾人前露臉的日子,偏被那悅可派去永安宮裏伺候,真是太晦氣……”
“可不是嗎!還說什麼怎麼也是過節,要送幾盆花兒去讓皇後娘娘也賞一賞今年的春色……哼!要我說,皇後娘娘現在哪裏還有閑心賞花啊,再說了,我們這一去,不是明擺着告訴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如今有多風光嘛!這就是要我們去給養病的皇後娘娘添堵的……”
“你還別說,我看啊,那悅可肯定就是成心的,哎呀!你說,貴妃娘娘那般寵幸悅可,悅可的用意不就是貴妃娘娘的用意嗎!哎,你說,是不是貴妃娘娘特意派了我們去氣下皇後娘娘的面子啊……”
“你說的有道理啊!也許貴妃娘娘就是要看皇後娘娘氣急敗壞出笑話呢……對了,不是說皇後娘娘有心疾嗎?聽說這病是最受不得生氣的,沒準啊,貴妃娘娘是想看皇後娘娘一病不起……”
“既如此,等會兒我們不如好好的表現,仔細學了皇後娘娘的神態回去學給貴妃娘娘聽,沒準能逗貴妃娘娘開懷一笑呢……”
“還是你機靈……”
兩人經過蔚曼與赫連衍藏身的地方,一無所覺的說著話走過去。
察覺到捏在肩上的力道陡然加重,蔚曼卻忍着沒有反應,只用沉靜無波的目光反看着赫連衍。
兩人就這樣無聲的對視了半晌。
終於,赫連衍的眼睫閃了閃,他緩緩垂眼,看向蔚曼的腳上,只見精緻的粉色繡鞋上各有一顆瑩潤的東珠墜着,眼睛似被刺痛了般的眯了眯,他復又緩緩抬眼盯向蔚曼的眼睛。
蔚曼的眼眸依舊沉靜,卻又似深潭般幽幽.
捂在蔚曼唇上的手輕輕抬起,緩緩的往下,滑過蔚曼小巧的下巴,竟漸漸的扣上蔚曼的脖子。
呼吸有些不暢,蔚曼長而翹的睫毛不由飛快的閃了又閃。
“十二月初五那日,你做過什麼?”赫連衍沉聲問道。
蔚曼又極快眨了下眼睛,雙手無意識的捏緊裙擺,卻故作迷惑的道:“十二月初五?那日不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嗎?三皇子忘記了嗎,那日我跟着祖母在永安宮裏為皇後娘娘祝壽啊,我們那一天還打過招呼的呢。”
赫連衍目光專註的盯着蔚曼的眼睛,繼續問道:“你可去過仙雨台?”
心裏一窒,蔚曼的眼神閃躲了下,又很快重新淡定的看向赫連衍的雙眼,道:“仙雨台?那是哪裏?”
捏在蔚曼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重,赫連衍厲聲道:“說!你可有去過仙雨台!”
“沒,沒有!”蔚曼啞聲道:“我沒有去過那什麼仙雨台,我一直都在大殿裏陪着祖母。”
見蔚曼如此說,赫連衍卻輕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只是,那笑意去是冰寒刺骨的很,發紅的眼睛裏甚至有幾分絕望的意味來,他扣在蔚曼脖子上的手用力,這力道雖不至於讓蔚曼窒息,卻令蔚曼疼痛異常。
蔚曼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倔強的看着赫連衍的眼睛。
“你穿着宮女的衣服,從永安宮後門出去,一路去了朝陽宮見五弟,”說到這裏,赫連衍盯着蔚曼驚駭的雙眼,冷聲道:“從永安宮的後門出去,必定會從永安宮的後門進來吧,如此,你定會經過仙雨台,對吧?”
瞬間驚訝后,蔚曼卻是垂下了眼,她冷淡的道:“我不明白三皇子在說什麼,皇後娘娘壽辰那日我一直都在前殿裏,根本沒有去過什麼後門,更不知道那仙雨台在哪裏……”
扣在蔚曼脖子上的手驀的收緊,蔚曼瞬間呼吸困難。
“經過仙雨台,你見了母后,然後呢,你做了些什麼?”赫連衍寒聲問道。
蔚曼掙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手,一邊堅持道:“三皇子的話,我不明白,我什麼,什麼都沒有做……”
赫連衍的目光簡直暴戾,掐在蔚曼脖子上的手幾乎用上了全力。
很快,蔚曼就因為缺氧而面色紫紅。
“你做了什麼!”赫連衍的臉色卻是煞白的,他目光里溢滿兇殘,怒目切齒的道:“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設計害我母后……”
蔚曼自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只顧拍打脖子上那隻扣住她性命的手。
“是你對不對!是你設計害我母后……”滿是戾氣的責問后,赫連衍的語氣里卻帶着壓抑的軟弱,念道:“為什麼是你?為什麼……”
蔚曼一個音節也發不出,只覺得難受至極,眼前一陣陣的發白,彷彿又要死了一般,但是,就在她以為快要死的時候,脖子上的手卻突然鬆開,下一瞬,蔚曼就癱軟着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數息后,待蔚曼平復了急促的呼吸,抬眼,望着赫連衍深藍色的衣角拐入岔道消失不見,眨了下眼睛,卻是流下兩行清淚來。
……
清院。
睡夢中的蔚曼猛然睜開眼睛,目光迷茫了片刻,她緩緩的抬起手,撫上眼角,然後,將沾上濕潤的手指舉到眼前,盯着那清澈的水漬出神。
看了半晌,神思迴轉的蔚曼突然覺得屋內哪裏不對,眼眸閃動,發現窗幔外竟有燈光投射進來,她警覺的坐起身,一把掀開窗幔,訝然就見神出鬼沒的柳然之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飲茶。
寥寥茶香拂面。
“你……”蔚曼詫異的道:“你怎麼在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柳然之把玩着手裏的茶盞,聞言竟先裝模作樣的回想了下,然後輕挑一笑,道:“回來?嗯!我喜歡這個詞!聽起來感覺這裏就是我的家,而阿曼你呢,自然就是我的家人了。”
對柳然之這自來熟的厚臉皮沒有辦法,蔚曼輕嘆了口氣,下床隨意的披了件衣服走到桌子旁坐下。
柳然之順手遞給蔚曼一杯溫水,挑眉一笑,道:“你喝這個比較好。”
蔚曼順從的接過,喝了一口,又問道:“你什麼進來我房間的?”
“喔!讓我想想啊……”柳然之拉長調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蔚曼的眼睛,緩緩的道:“嗯,大約吧,是你開始掉眼淚的時候?!”
蔚曼的面色一怔,她下意識的抬手撫摸眼角,那裏的眼淚自然是已經乾涸的,她又抬眼與目光幽深的柳然之對視一眼,隨即不由的苦笑了一聲,垂眼又飲了一口溫水,才似埋怨般的輕聲道:“既如此,你為何不叫醒我,反而讓我陷在夢裏掙扎。”
柳然之卻是意有所指的笑道:“開始的時候本公子是想乘機掀開小姐的窗幔來着……呵,不過啊,我轉念又一想,覺得,也許阿曼你並不想掙脫剛剛的那個夢境呢?或者,阿曼你更想體會那夢中的悲歡離合呢?”
如一記重擊猛然敲打在心頭,蔚曼不禁一愣。
是啊,她雖不是以前的蔚曼,也一直想拋開以前蔚曼的總總重新生活,可是,時至今日,她再明白不過,她逃不開以前蔚曼的愛恨情仇,就算再怎樣抵抗,她都必須接受以前蔚曼的一切……再者,雖清楚夢中的一切和她沒有關係,但是,那夢中的感覺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彷彿就是她所經歷過的一樣……但是,同時,蔚曼的心裏又藏着一絲恐懼,那恐懼時刻在提醒她,提醒她以前蔚曼的一切就是可怕的黑洞,一不小心,她就會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