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死別,涅槃
第19章死別,涅槃
淚眼婆娑中,看到對面的皇帝冷冷笑起來。
“你還沒忘了他呢。”
藍小沫淚眼凝固。言辭鄭重,像是對自己宣誓。
“我不會忘記他的,這輩子,也不會。”
皇帝再次被氣走了。
這次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氣,連外氅都忘記穿了。
青桐看着藍小沫,滿臉擔憂。
藍小沫卻一句話也沒說,自顧自上床,把被子蓋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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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明明要開春了,天氣卻更冷了。
年前本已停下的雪,零零落落,又重新開始下。
從早上,到下午,地上蒙蒙一片白色。
藍小沫坐在臨窗的位置,拿着小鑿刀,一點點鑿刻東西。
青桐拿了把很大的布傘進來,臉上帶着笑。
“娘子坐了一整日了,身子可乏了?外面雪落了厚厚一層,不如我陪着娘子出去踏雪?”
藍小沫朝窗外看了一眼。
雪色清冽,庭院裏那棵梅花樹,幽黑的枝幹遒勁有力,頂上開了兩朵紅色的梅花,映着白雪黑枝,倒是格外好看。
“行。”藍小沫丟了鑿刀,披上斗篷,跟着青桐出去踏雪。
她們住的這處宮苑偏僻,四周都是長長的宮牆,要走好一會兒,才能到御花園。
青桐撐着傘,口中講些着閑話,藍小沫偶然附和兩句,心情還算不錯。
轉了一個彎,忽然看到對面宮牆底下,有兩個小太監拉着一輛板車過來。
這地方少有人來,應該是屬於冷宮的地界。
這樣的大雪日,天寒地凍,有人熬不過去,死了也不稀奇。
青桐抓着藍小沫的手,兩人在牆根下站定,等着那兩個小太監過去。
紛紛揚揚的雪越來越大。
板車上蓋着一張破草席,下面露出單薄的布料和凍得僵直青白的軀體,看得出來,正是一具死屍。
兩個小太監罵罵咧咧,一人在前面拉車,一人在後面推着。
罵這人活着的時候是個累贅,死了也要給人添麻煩。
偏偏死在這樣的大雪天。
這兩人冷漠掃過青桐和藍小沫。
並不認識她們,不過住在這種地方,顯然也是不得寵的。
“你們兩個,愣着做什麼,一點眼力見沒有。還不過來推一把。”那小太監挑着眉梢,一臉頤指氣使。
在這宮裏,太監賤如狗。但打入冷宮的女人,比狗更賤。
青桐還未說話,藍小沫已經上前,顯然是準備推一把的。
忽然間,一陣冷風夾着棉絮大的雪團從宮牆對面吹過來。
蓋在板車上的破席子抖了抖,一隻僵直的左手從席子底下垂落。
藍小沫目光頓時凝住。
獃獃的,看着那隻手臂。
耳邊斷斷續續飄入其他人的聲音,像是隔着一層雲霧,始終不夠真切。
“愣着做什麼?推啊!”小太監回頭吼人。
“大膽!你這狗奴是何身份?居然還對我家美人頤指氣使?”這是青桐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天上大雪,扭曲着,呼嘯着,支離破碎着。
藍小沫眼前只有那隻手。
死前應該受過很多折磨,這人手指青紫交加,關節粗大。
但是無名指上,有一道淺淺的戒痕。
淡淡的環狀,那是銀質婚戒留下的痕迹。
天旋地轉。
意識的最後,是青桐驚慌的呼喚聲。
“娘子,娘子!”
…
藍小沫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直到有人推了推她,輕聲喚道:“娘子,該喝葯了。”
濃郁的湯藥氣息縈繞鼻間。
她又生病了,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
她躺在床上,湯藥一碗碗端進來,就是灌不進去。
她能聽到青桐小聲地啜泣着。
呵斥宮女們,把炭火盆調得再旺盛一點,窗子關小一點,湯藥裏面加一點蜂蜜。
御醫換了一位又一位。
只說藍小沫是哀思鬱結,只要吃了葯,好好調理就能好。
但她不想吃藥,也根本不想睜開眼睛。
沒有一滴眼淚。
她心裏想着,就讓她跟着夜遙舟一起去吧。
迷迷糊糊中,藍小沫似乎又回到了柳葉鎮。外面下着大雪,她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夜遙舟出工回來,把她的腳捂在懷裏暖着。
她果然就不覺得冷了。
“小沫,吃藥。”藍小沫聽到了夜遙舟的聲音。
夜遙舟喂她吃藥,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
在夢裏,藍小沫狂躁的靈魂被安撫下來,已經枯死的心臟漸漸被滋養回來。
床畔,看到自家一心尋死的娘子,安安靜靜喝了葯,伏在皇帝懷裏睡着乖乖巧巧的青桐,垂下眼睛,努力把自己變成一條燈影,一聲不吭。
年輕的皇帝一下下拍着藍小沫的背。
藍小沫眼角還帶着淚痕,緊緊抓着皇帝的衣袍,像是抓着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任誰也不能再從她手裏奪走。
皇帝抬眼看過來,聲音冷漠。
“去門口說一聲,讓他們把奏摺搬過來。”
青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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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了數日,直到一天傍晚,藍小沫終於清醒過來。
房間裏寂靜無聲。
床邊放了張小桌子,有人正坐在燈燭下,用小鑿子,一點點雕刻木頭。
“夜遙舟?”藍小沫喚了一聲。
那人抬起頭。
藍小沫笑容凝結。
不是夜遙舟。但是……他垂着頭,不聲不響做東西的模樣,跟夜遙舟很像。
那人見她如此,臉上的神情轉為譏誚。
“怎麼?看到是我,很失望?”
藍小沫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凜冽的刀鋒般,剮蹭着她的臉。
在夢裏已經快被治癒的傷疤重新掀起來,血肉模糊。
她定定看着皇帝。
“夜遙舟,是你殺了他?”
那人冷笑,“是你殺了他。藍小沫,我堂堂魏國天子,比不上一個暗衛?你為何偏要對他依依不捨?”
藍小沫:“堂堂魏國天子,又為何抓着我不放?”
那人把鑿刀丟開,走到藍小沫床前,居高臨下看着她。
“因為你曾經說過,我們永不分離。你已經忘了,我卻沒有忘。”
“藍小沫,朕待你不好么?”
他聲音變得低柔,俯身想要摸一摸藍小沫的頭髮,卻被藍小沫一把拂開。
她眼神極冷,“並沒什麼不好,只是我憎惡你而已。”
年輕的皇帝笑起來,把手收回,眉眼陰鷙。
“好啊,只要你活着,憎惡也無所謂。來路還長,便是憎惡,也能相伴。”
藍小沫轉過頭去不看他。
皇帝:“莫非你還想着尋死?”
他冷冷笑着,“也罷,上次如此,這次也是如此,朕已經厭倦了。若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朕會命令這宮苑裏所有的下人,全部給你陪葬。還會把夜遙舟碎屍萬段,將他燒成灰燼之後,撒在與你相距八百里的地方。你若不信,儘管試試。”
說完這些,他拂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