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爭吵
對於周小珍，李復生確實是有些印象，當時在他還在這裏的時候，便天天纏着他講些鎮裏學校的事情。
而對於她家裏的情況，李復生也大致有些了解，說白點不過是一個貧困的超生家庭且還重男輕女罷了。
兩個哥哥，都沒有什麼出息，念完鎮裏的小學就不念了，老大去了城裏打工沒掙到過什麼錢，老二一直留在村子裏閑混，還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倒是念到初中了，可學習也不好，唯獨周小珍是個好強的女生，在鎮子裏乃至於縣裏都是頂尖的好學生，說不定便是即李復生之後第二個考出去的大學生。
說實話，李復生也覺得真要是不念了，也很可惜。
考出去了未必能有一個好的未來，但是至少也比困在這山溝溝里，嫁給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要好的多。
只要考出去，雖然還是比不上那些從小享受着優秀教育資源和素質教育的城裏孩子，更比不上那些直接出國留學鍍金一圈回來繼承父業的富二代們，但是至少還有一些上升通道對你敞開，如公務員考試，考研，專業性工作，這些通道還是相對輕鬆與公平的。
本身自己就是從山溝溝里走出去的李復生深刻的知道，其實自己最想要的，只不過便是那些城裏人看起來一般般的生活。
如果沒有得到這枚戒指，自己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回來吧！
李復生想着，一邊跟着走在自己前方的父親往周大海家裏走。
安灘村其實不大，記得以前也不過就一兩百戶人家，滿打滿算七八百人，而現在的年輕人也大多都出去進城務工，留下村子裏的大概也就剩下三四百人，絕大多數都是些孤寡婦孺。
走走停停，李復生的腦中也喚醒了不少對於自己家鄉的記憶，終於，前方的父親停下來腳步。
李復生抬頭看了看，就看見了一個破敗的小院子，門口栓了一隻枯瘦的老黃狗，那老黃狗抬頭看了一眼李新春似乎是認識，只是哼唧了一聲也沒站起來。
“老周！來串門了！”
李新春敲了敲那院子上的大鐵門，此時李復生才發現了這個院子的貼門上噴着紅漆寫成的大字。
“還錢！”
李復生的眉頭一皺，不自覺的感覺這一趟可能不是李新春幾句話就能勸得動的。
“老李頭！哈哈哈，你咋來了呢！”院門還沒開，便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村子很小，大家都是在這裏生活了十好幾年了，各自都熟悉的不行，根本不需要開門，周大海只是聽見了李新春的聲音，便立刻猜出來人是誰。
不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鐵門上嘩啦啦的鐵鎖聲音之後，院門打開，一個面容滄桑滿是溝壑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先是跟李新春打了聲招呼，而見到李復生時，卻又是一愣，覺得眼熟，卻又未想到是誰。
“周叔好，我是復生啊！”李復生適時介紹自己道，
“復生?復生！復生你回來啦！哎呦，前兩天你周嬸還念道你了呢，不容易啊，這都多少年了，長這麼大了，出息了啊，上城裏掙錢給你爹媽蓋了個大房子，可把咱村裏的人給羨慕壞了……！”
“呵呵！”李復生只能訕笑，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他當然是不信周大海會想他，都只是客套話罷了。
“老李，咋樣，復生回來了，屋裏剛做好飯，咱爺三喝一杯吧！”
李新春自然應允，而李復生也跟着一同走了進去，進到院子裏，說實話看起來也沒有比外面好到哪裏去，看情況這周大海家裏確實是有些困難。
不說家徒四壁，卻也差不太多，整個院子裏最值錢的恐怕還是那幾隻警惕的看着李復生的老母雞。
走進了屋子，發現屋子裏也是簡陋異常，掛着的電視還是那種十多年前的那種，屋內坐着兩個人，一個看起來流里流氣的青年留着五顏六色的爆炸頭，和一個臉色蠟黃的中年婦人，卻是並未看見周小珍。
李復生想想便已然明白，村裏的孩子想要上學都要去鎮子裏，而鎮子裏又很遠，大抵是住校了吧。
而省下的這兩位很明顯就是周小珍的二哥周大志和母親李翠娥了。
當二人看見李復生進來后先是一愣，而周大海卻是急忙介紹道：“這是復生，從城裏回來了！”
李復生也適時的說道：“嬸嬸好！”
“好好好！”李翠娥滿面笑容的拉着李復生去了作為，而周大志卻是好奇的看了眼李復生。
李新春也隨之落座，之後眾人便是開啟了詢問模式，不停的跟李復生問東問西。
李復生也沒有什麼煩躁的情緒，就那麼耐心的一一解答，這期間讚許聲更是數不勝數，不停的說李復生出息，給自己爸媽攢了那麼一套房子芸芸。
聽得李復生臉上一陣紅，他可是分清楚他這點成就，在外面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而李新春感覺時機差不多了，突然放下酒杯，緩緩的說道：“大海啊，聽說你想要讓小珍嫁人？”
周大海一愣，反而是李翠娥最先反應過來，只以為李新春這是上門來提親，急忙笑道：“哎呦，可不嘛，這歲數也差不多了，正給她尋摸婆家呢，可是要我說啊，咱村子裏就屬復生最出息，那個，復生啊，有對象了么？”
李復生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李新春的臉色卻有些僵硬的說道：“小珍那孩子不是還上學呢嘛，找什麼急啊！”
李翠娥卻是沒有聽明白李新春話里的意思，只以為是在說周小珍的年齡太小了，不合適，急忙說道：“沒事沒事，先結婚生孩子，到了年齡再去補個證就完事了嘛！”
李復生眉頭一皺，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是這番話從周小珍的親生母親口中說出來依舊十分刺耳。
李新生的整張臉甚至直接便黑了起來，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裏事，他雖然想要勸上幾句，但是也不好明說，只能皺着眉頭試探性的說道：“小珍的學習那麼好，就這麼不念了？多可惜啊！”
“嗨呀，小姑娘家家的，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浪費錢的東西，趕緊嫁出去換點彩禮，好給大志找個媳婦，來來來，喝酒！”周大志卻是滿不在乎的說道。
李復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這種將自己女兒當做商品一樣賣出去的方式令李復生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這樣不好吧，不考慮一下小珍的意見嘛？”李復生開口說道。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意見，敢有意見看我不把她腿給打折咯！”周大志滿不在乎的說著，而後又給李新春滿上一杯酒。
李復生還想再說，李翠娥卻直接說道：“呵呵，老李啊，我看復生的年級也差不多了，要是沒有對象，不如你看看我家小珍怎麼樣，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咱彩禮也不多要你的，十萬？我跟你說，我找人給我家小珍算過命了，說是肯定能生兒子！”
“媽！”
還沒等李新春說話，一聲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的眼睛不自覺的移了過去，就看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到發白的校服，站在門口，眼角紅潤，臉上還帶着幾分不可置信。
“小珍回來了，快，跟你李大爺和復生哥哥問好！”李翠娥卻似乎沒注意到周小珍的情緒似乎不太對，而是繼續火上澆油。
“媽！”
這一次周小珍的語氣重了不少，而後卻是再也忍不住淚水，緩緩流下，悲憤的說道：“誰說我要嫁人了，誰跟你們說我要嫁人了！”
已經有些喝大了的周大志頓時臉色一板，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外人面前落了自己的面子，吼道：“怎麼的，翅膀硬了還敢有想法了？天天特么念書念書，連家裏的活一點都不幫着干，念書頂個屁用！就知道跟我頂嘴！”
“我怎麼沒有幹活了？學校早上七點上課，我每天三點鐘就要起床做飯餵雞，五點鐘就要去學校，放學后還要打掃家裏的衛生，我每天要走三公里的山路，就是為了住宿費的錢，我二哥呢？他天天也閑在家裏，你怎麼不說他沒有幹活！”周小珍顯然是氣急了，一邊哭一邊對着自己的父親吼道。
“小兔崽子你！”周大海氣的指着周小珍說不出話，反倒是周大志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怒道：“你特么跟誰說話呢？我是你哥知不知道？你一小姑娘多干點活不是應該的么？”
李復生臉色一冷，果然，這樣家庭教出來的孩子，必然是要長歪的，周大海的那些思想萬全灌輸給了周大志。
“不應該！憑什麼！憑什麼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憑什麼我要被賣掉給你娶媳婦，就憑你是我哥嘛！”這句話周小珍幾乎是喊出來的一般，明明瘦弱的小身體裏，似乎爆發出來無與倫比的能量。
李復生將視線轉移到李翠娥的身上，他突然很好奇，這個身為人母也同為女性之人此時會怎麼做。
“小珍，快給你哥哥道歉！再跟你爹認錯！”李翠娥的語氣沒有憤怒，但是說的話確實讓李復生一陣心寒，因為這個語氣是如此的理直氣壯，就彷彿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個家庭沒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