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付流年當然看不懂她娘想要表達個什麼。

付流白在一旁無聲嘆息,看他阿娘這個樣子,挨訓都算是輕的了。話說他也是夠倒霉催的,站着都要躺槍。這般想着腳下便放慢了步伐。

待到越往裏走,看到了熟悉的場景,付流年一時心下感慨,花木錯落,廊檐飛角,一如往許。

再一想到被她爹付原追着滿院子打的場景,倍感凄涼。此番理虧,想來還是好好認錯算了。

不然把她爹氣的狠了,不讓她出門可如何是好。

一番思量之後,狠下心,使勁兒掐了下大腿,付流年暗道:這才是真正的肉痛,苦肉計就是要顯得真實。這般痛的狠了,生生憋出了眼淚。

付流白和她娘慕流煙見到此番景象,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好傢夥,出去歷練一番還學會兩面三刀了。但是礙於付原正在氣頭上,於是兩人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戳破。

行到主院中后,付原轉過身來,剛要訓話,就見付流年淚眼婆娑的看着他,沉默而決絕。付原一路上憋的火無處可發,此時又見付流年如此模樣,心道:好哇,我這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心下無奈,這下什麼火都沒了。嘆了口氣道:“阿年,你不該拿你的生命開玩笑。”

“阿爹,這並不是玩笑。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認真了。對我來說,每個人的生命都很珍貴,並且獨一無二。我做不到心安理得享受將士們用生命換來的片刻安穩,更不想始終活在別人的羽翼下,何況這些片刻的安穩之下,鮮血淋淋。不是嗎?”

“看到那麼多人片刻之間就死去,那種令人絕望悲涼的氛圍,到現在都還充斥在我的血液中。現在我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是萬幸。可那些死去的人不能白白送命。真正那一刻來的時候,我做不到臨陣脫逃,貪生怕死會讓我此生都難以心安。阿爹不也是這樣子的人嗎。為何我不行?”付流年淡淡道。

付原愣愣地看着付流年,想到了那些冗長,風沙相伴的戎馬生涯,多少個夜晚挑燈看劍,在連營吹角時夢回,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已經忘記曾經,忘記願意為了那份安穩拋頭顱灑熱血。久到習慣了選擇忽視自己的內心。付原沉默了。也愧疚了。

歲月久長,過往沉澱成記憶,飄忽在不知名的角落裏塵封。在之後的時光里,獨自飄蕩。那些附於其上的蛛網粉塵叫做遺忘。

遺忘有時候比記得來得更加沉重和壓抑。

再次解封,才知道所有刻意都變成忘不掉的枷鎖。形形道道,溝壑縱橫。

付原複雜地看了一眼付流年,心下翻湧。這番雖然打動了他,但是他沒有忘記同時他還是一個父親。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宏圖不負親。

這樣一番思量后,付原也有了考究和打算。別過頭道:“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縱使平平淡淡,顛沛流離也好。”

遠處的天空,在霞光的映照下,迷離而惑人。殘陽的餘暉仍在,鳥兒撲騰着翅膀飛向更遙遠的天際,去往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付原看向遠方,目光悠長。

久久的是沉默。

付流年不是不動容,不是不想放下所有,只是她不能。矛盾撕扯着理智,在掙脫的前一刻萬分痛苦。而她不想愧疚地活着。

付流白和慕流煙實則是有同樣的感觸:活着,聽起來就感覺很美好的兩個字。承載着希望和寄託。

想通之後,付流年淡淡笑道:“阿爹多慮了,我如何會不顧及性命。畢竟我還想將來周遊列國,一覽林木山川。做個自由散漫的山野之人。”

付流白聽到這最後一句話心下嗤笑: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他先前還忍不住有些感慨。呵呵。虛偽的人。

如果付流年知曉此刻她二哥流白心中所想,定會為自己喊一聲冤,虛偽,她哪裏虛偽了。她這叫假戲真做,不,應該是本色出演。

“唉,你們的事兒我是想管也管不了了,阿原,那時你不是說過,今生最大遺憾就是沒能實現世道大同,百姓生活和樂,再無戰亂嗎。而今阿年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我們能做的不多。人總是要跌倒后再爬起來的,誰也不敢保證未來。世間萬物變數難測。”慕流煙看了看兄妹兩,又看着付原道。

付原在妻子期許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幾年來的安逸生活漸漸讓他安於現狀。偏安一隅嗎。可不是。現在的自己習慣了去避免未知的危險,缺少了一份殺伐果斷。儘管他想要替她安排好餘生,可是阿年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想要為之獻出生命的信仰。

這樣想通之後,付原心下嘆息,面上道:“也罷。”

付流年眉開眼笑地跑到付原身側,拉着付原的衣袖道:“謝謝爹和娘。”付原被付流年如此跳脫的性格弄得有些無語。他總有一種自己被忽悠了的錯覺。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想太多。

這廂慕流煙也鬆了口氣。頓時想起來自己做了一大桌子菜呢,連忙招呼兩兄妹往大廳去。

有這一出,還是先前慕流煙聽說大軍班師回朝,一時間激動又欣喜。於是手忙腳亂地做了一桌子菜肴為兄妹兩接風。這邊慕流煙邊走邊道:“想來這麼多年來,我的廚藝已經更上一層樓。畢竟你爹昨日試吃時,還讚不絕口。”

付流年與付流白對視一眼,苦笑着,為自己默哀。后別開眼兩人又非常有默契地睨了一眼付原,付原接到兄妹倆異樣的眼光,一時間訕訕無言。

慕流煙一人急匆匆地走了,後面三人磨磨蹭蹭,喪着個臉,恨不得一步當十步走。可惜,該來的總會來。

飯後,付原道:“你們倆到書房來。”

半晌之後,付原都快哭了,這兩小崽子。盡給他找些事兒來做。

“我這不是沒法子嘛,女扮男裝方便行事兒。再說我穿女裝,人也不讓我進去呀,”付流年一臉無辜道。

付原都快被氣笑了,咬牙道:“虞淵那廝可不會管你方不方便,砍了你便是。”頓了頓又道:“再說了,當年因為你娘的事兒,他至今還看我不順眼呢,變着法折騰你們老爹我。”

付流年兄妹倆聞言,驚疑不定,又有些鄙夷。好歹還是皇帝呢,竟如此這般小肚雞腸。

至於這兩人的恩怨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虞淵當時還只是羽翼未豐的皇子,兩人相識之後,彼此欣賞,一來二去便也成了至交好友。但是兩人都傾心於形貌昳麗的慕流煙,以至於後來交惡。

三人的孽緣開始於風梧書院,當時慕流煙喬裝一番后混入其中結識了二人,三人志趣相投,引為知己。再後來慕流煙露餡,讓二人先後察覺了身份。於是三人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微妙了。

可惜三人的感情,註定其中有一人會受傷。虞淵就是那個受傷的人。原因在他的身份,可是這也不能怪他。他又沒辦法選擇出身。

如果不是皇子,慕流煙可能還會考慮考慮他。慕流煙也是個聰明人,她很明確自己要什麼。自古男人三妻四妾,皇室中人更甚,也更無情。更何況年少時的愛戀,來的迅猛,去的悄無聲息。

再則慕流煙深知自己不適合勾心鬥角。她太嚮往自由,更不想與人分享自己所愛之人。而付原沉穩外加沒有身份束縛,更重要的是付原能一輩子只愛她一人,這讓她心安。而虞淵則是佔有欲太強,讓她覺得壓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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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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