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第一章

“玉器都是有靈氣的，更何況這還是古物。你買回去了，要好好愛惜……”

古嘯想到那玉器行老闆滿含着不舍和依戀的叮囑之語，不由笑了笑。

面前這尊白玉所雕的人魚，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的光，如同是繚繚輕煙從玉里飄升出來，迷濛地，像是要帶人深入幻境。

這玉的確很美，美得讓古嘯一見之下便心生喜愛，甚至沒有多考慮，就將它買了下來。

那老闆非常不捨得賣，即使從古嘯這裏得了一大筆錢去，將這玉雕捧給古嘯時，他依然沒有一點高興的神色。

他說，這是他家的傳家寶，甚至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了，要不是急着一大筆錢用，不會賣它。

雖然古嘯爽快地買了這人魚玉雕，但心裏對他的話並不以為然，這分明是人魚，這樣的雕刻手法，古嘯不認為它會古到哪裏去，也不相信老闆那賣傳家寶的戚戚然的神情。

即便這樣，古嘯不認為自己花了冤枉錢，他喜歡這玉，從第一眼看到起，不知為什麼，看着它，心裏就有一種溫軟在，平靜而安詳。

他相信那一句，玉是有靈氣的。

他和這玉有緣，所以，才見之歡喜。

古嘯將這人魚玉雕欣賞完，不捨得將它放回匣子裏去，於是，就擺在旁邊的架子上，離開架子準備去吃夜宵時，還伸手摸了摸那人魚的頭，覺得觸手涼涼的，但是感覺卻十分美好。

他將外賣在桌子上擺好，又開了電視，電視裏正在播放晚間新聞，沒什麼好看的，但是，有點聲音總比一點聲音也無好。

外賣就是小區外面一家酒里定的，三葷一素一湯，剛搬進這裏的公寓裏來住時，還覺得這家的菜品味道不錯，經常加班后叫外賣吃，吃多了，便覺得只是堪堪可入口了。

他漫不經心地吃着這算是晚餐又算是夜宵的東西，腦子裏想着最近的那個案子出的簍子，心中些微煩躁，電視裏一味地報道領導到哪裏慰問到哪裏視察，他不由厭煩，準備換台。

身後一聲脆響，是陶瓷枱燈摔碎的聲音，然後是鋼絲小桌摔倒的哐鏜聲，他驚得手裏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側過身往後看過來，就見一個如身披月光的赤/裸少年摔在鋼絲小桌旁邊，一手撐地，一手還在揉額頭，迷迷糊糊地嘴裏嘟囔着，“這是哪裏，這麼個東西絆了我好一跤。”

古嘯愣在當場，四處看了看，確定這是真的，不是幻覺，他定定盯着那個少年，見他銀色的長長捲髮披散下來，幾乎遮住了下面的身形，沒穿上衣，皮膚白皙細膩宛若溫潤白玉。

古嘯心想這是怎麼回事，突然有個少年從天而降跑到他家裏來了？還是這個少年原來就躲在他家裏，現在跑出來了？

古嘯問道，“你是誰，怎麼跑到我家來？”

那被摔得迷糊的少年這才回過神來的樣子，他迷迷蹬蹬地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這個地方還有人在，於是臉上就於迷糊之外多了驚喜，“哎呀，你怎麼在？”

古嘯迷惑了，“這是我家，我當然在，你是誰啊？”

少年對他的話並不在意，目光一轉，鼻子就抽動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好東西，眼睛瞬間放出光來，古嘯幾乎沒看清他的動作，他已經從他身後的高背沙發上翻了過來，趴在了他的矮桌邊上，手裏捏了一塊干燒雞往嘴裏扔，嘴裏咀嚼着，含糊地嚷嚷，“原來是這個東西的味道，真香，真好吃！”

他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抓了雞塊又抓醬牛肉，似乎已經忘我到除了食物察覺不到任何別的東西。

古嘯被他這神速的動作嚇了一跳，只見一片銀中帶着點點粉光的東西從眼前一晃，這個少年就趴到自己桌邊來了，他條件反射地往沙發旁邊讓了讓，這才注意到這個少年原來不是人。

長長的銀髮披散下來，些微掩蓋的下身並不是人的雙腿，而是魚尾的模樣，甚至因為這人魚吃得太興奮，那薄薄的張開的銀中帶着粉色的尾鰭還在輕輕地一扇一扇，如果這不是一隻魚，而是一條狗的話，古嘯肯定自己看到的該是搖動的狗尾。

經過最開始的震驚，一向沉穩謹慎而從容的古嘯已經定下了心神來，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放在架子上的人魚玉雕，那玉雕還在，不過，古嘯依然確定，能和他腿邊這尾活生生的人魚扯上關係的，也只有那隻玉雕了，不管怎麼說，這一切定然因那玉雕而起，他這裏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這一尾銀色的人魚。

古嘯看着面前這尾人魚，觀察他，想着他是那尊玉雕化出來的妖精嗎？

如若不是，他怎麼會這麼美。

這尾人魚還是少年的身形，看着應該年齡不大，從頭到尾全是銀色，但是魚鰭和魚鱗又於銀色里閃着微微的粉色，房間裏並沒有開主燈，只有壁燈不太明亮的光線映照過來，從二十幾的高落地窗看出去，明亮的圓月在城市的光暈里散發著清冷的光，寂寞地掛在天空上。

古嘯仔細觀察，還看到了這小人魚耳朵上的耳鰭，隨着他吃得腮幫子鼓鼓的而輕輕扇動。

他幾乎解決完了所有醬牛肉和干燒雞，這貪吃的人魚才些微抬起頭來，他先是看了古嘯幾眼，古嘯微微含笑地回望他，發現這人魚的眼睛居然是淺淺的水紅色，像是粉水晶一樣地可愛活潑，他道，“你到我家來，不該自我介紹一下嗎？”

小人魚一雙圓圓的大眼盯着他看，把手指在嘴裏含着舔乾淨了才往後退了退，魚尾在木地板上劃過有輕微的聲響，他歪着腦袋，又仔細打量了自己所在的環境，看到電視裏已經在播放的廣告，他一臉驚喜，在古嘯的眼裏，他化成一道銀光竄了過去，伸手在電視機上摸了摸，回頭對古嘯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電視機是不是？”他說著，還貼到牆壁上去看等離子電視的後面，繼續嘟囔，“我知道這後面是通電的才能夠播放，而且不能碰後面，不然會全身麻麻的。”

古嘯好笑地看着他一個人在電視機那裏瞅來瞅去，不得不打斷他道，“喂，小東西，這裏是我的房子，你不應該和主人家打個招呼嗎？”

這下小人魚才把腦袋從牆壁上撤下來，又竄回古嘯身邊，緊接着把古嘯從頭到尾地觀察了一遍，幾乎是面貼面地看古嘯的眼睛，然後才離開一些，手撐在沙發上，魚尾拖在地板上動來動去，故作深沉地對古嘯道，“你是人是不是？不用想着騙我，我知道我是到人間界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到這裏來，但是，我確實是來了。我聽他們說過，人間界就是這個樣子的，這裏幾乎沒有靈氣，但是，好吃的東西非常多……”說到這裏，他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對古嘯表示道，“謝謝你的招待，剛才的肉很好吃。”

然後，又指着他沒吃的那一盤煎小黃魚道，“我不吃魚。雖然他們都吃，但是我不吃。”

他像個小學究一樣地皺起眉毛，還用手指着那依然在罐子裏的蘿蔔鮑魚湯，嘴裏振振有詞，“我知道這是人間界的湯，聞着很香，說實在的，我不喜歡吃泡在水裏的東西……”他說著，就把眼睛湊到罐子口去看，然後把修長的白皙的手指伸了進去，“撈肉起來吃很麻煩……啊……嗷嗚……熱……熱熱……”

他手指才伸進去一點，就大叫起來，然後身子瞬間彈開了，從貼着桌子彈到貼在了後面的沙發椅背上，因為用尾巴將沙發靠背卷着，沒有卷穩，就從上面往後摔了下去，於是，摔到了那剛才被他打倒摔壞的陶瓷枱燈碎片上，該是被碎片刺到了，他又痛叫了一聲，尾巴一掃，往旁邊挪了不短的距離。

他一臉無辜又難受地把自己的手看着，還把被燙傷的手指伸進嘴裏去，嘟囔着，“熱……真熱……”

古嘯一直坐在那裏，看着這個小東西一個勁地自顧自表演，這時候看他受了傷，才站起身來走過來，他想那裝在罐子裏的湯表面油不少，即使被放了一段時間了還是很燙，這個小傢伙應該是被燙到了，他問道，“是不是被燙傷了？”

小人魚那淺淺的水紅色的眼睛變得深了一些，抬起頭來把古嘯望着，指責道，“你沒告訴我那湯很熱！”

古嘯在他面前蹲下來，看到這小人魚的一隻手被剛才的碎瓷片給劃破了，正在流血，但小人魚卻沒在意這個，他含吮着那被燙傷的兩根手指頭面帶痛苦，看來，對於人魚來說，燙傷是一種比較痛苦的嚴重的傷。

剛才小人魚近距離打量古嘯時，古嘯對着他那雙水紅色的眼睛便心跳加速了，到現在，他心臟跳動的咚咚咚的聲音依然那麼劇烈，他其實很緊張，但是卻壓抑着這種情緒，故作友善溫柔而平靜地看着這隻不知是自來熟還是沒心眼的人魚，道，“把手指給我看看，我這裏有燙傷葯。”

小人魚打量了他一陣，覺得他的話可信，或者的確是被燙得太痛，他只好把手遞給了古嘯，古嘯見他的中指和食指指尖都是紅通通的，於是就拿到嘴邊輕輕吹了吹，但是小人魚被他吹得更痛，叫起來，“熱……熱……”

古嘯只好放開他的手指，道，“等一等，我去拿葯來。”

小人魚看着古嘯起身去了另一間房，他伸着腦袋看他，坐在地上沒動。

古嘯從冰箱裏拿了一個冰袋出來，到客廳里遞給殷殷期待看着他的小人魚，小人魚接過冰袋就露出陶醉的神色來，馬上敷到受傷的手指上，道，“涼涼的，真舒服。”

古嘯看他那高興得半眯起眼睛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有種陶醉的幸福從心底湧起。

他又去卧室里找了醫藥箱出來，翻出燙傷的藥膏，在小人魚面前半跪下身來，要給小人魚塗藥，小人魚手裏握着冰袋不放，道，“這個涼涼的……”說著，對古嘯露出粲然的笑容。

古嘯被他這單純又快樂的笑容迷得有一瞬的心神失守，回過神后才故作平靜地道，“先給你搽點燙傷葯，這是人間界的葯，不知道對你這人魚有沒有用。”

他突出地說了“人間界”三個字，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好象是在說小說一樣。

但小人魚卻鄭重地回答他，“有用的，我知道有用。他們說過會有用。”

古嘯知道他嘴裏的“他們”定然是指他的同類，也許是兄弟姐妹，也許是別的朋友，就像是人魚公主裏面的小人魚的姐姐妹妹一樣的存在，對小人魚說了很多關於人類的事情，於是讓她對人產生了好感和好奇，毫無防備甚至帶着善意和愛意地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地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