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入海

()第十二章

古嘯醒過來起身去找已經沒有在浴缸里的小人魚，發現他趴在地板上玩自己的。

旁邊是一大堆他吃后剩的香蕉皮，他把香蕉皮撕成非常細的一根一根，香蕉皮捲起來，散落滿地，又有不少掛在了他的頭髮上。

他還繼續着他這浩大的撕香蕉皮的工作。

古嘯和小人魚相處這麼久，也算對他有些了解了，知道他在煩惱的時候，思緒糾結的時候才喜歡做這些事，比如揪着衣服扭來扭去，比如把膠袋子用指甲切成一片片地再拼湊起來，還比如現在的撕香蕉皮。

古嘯不知道小人魚到底在煩惱些什麼，他以為是自己不讓他下海去玩讓他煩躁了，所以他就用香蕉皮發泄。

古嘯在他身邊跪下來，把香蕉皮拾起來放進旁邊的水果籃子裏，然後就清理小人魚的頭髮，把他頭髮上的香蕉皮全都取下來了之後才說道，“這是怎麼了？不高興嗎？”

小人魚不大敢看古嘯，只是趴在那裏悶悶地回答道，“我沒有。我只是心裏亂糟糟的。”

古嘯溫柔地看着他，柔聲哄他道，“我的小人魚，到底因為什麼事情在煩惱呢？”

小人魚因為他這句話突然之間就更加憂愁了，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古嘯，然後又起身游到一邊去了，他沒有理睬古嘯的那句話。

小人魚又躲進了大浴缸里去，他發現了浴缸里開水的機關，便把水開着，一副憂思的表情坐在那裏玩水，他把水從自己的頭上灑下來，然後又用手去堵住出水口，然後還用尾巴把水扇起極大的水花，整個陽台都被水給濺得濕漉漉的。

古嘯看他這樣，只得嘆了口氣。

他去把小人魚最喜歡吃的肉乾端來給他吃，但這天的小人魚也許是心情太低落了，肉乾對他的吸引力也小了，他懨懨地擺擺手，說吃不下。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吃了太多的香蕉，肚子裏裝不下別的東西了。

太陽漸漸西移，黃昏來臨了。

海風不小，出了房門便有寒意，古嘯看小人魚精神一直不高，不知道他那亂糟糟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了讓他高興，他就建議他道，“你看看外面的大海，現在天色暗下來了，你可以到海里去玩一會兒，你要去嗎？”

小人魚果真因此而來了些興緻，他從浴缸里竄了出來，便往門外飛快地游去，古嘯趕緊跟上他，道，“小銀，我給你穿上衣服抱你過去好嗎？”

小人魚在門口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搖了搖頭，他打開大門，一下子就竄了出去。

古嘯跟在他的身後跑，生怕他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了，以至於會惹來事端，讓小人魚受到傷害。

但他的擔心是很不必要的，小人魚的速度快得讓古嘯也看不大清楚，只見到一個白色的物體向海里沖了過去，但是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

古嘯跟着跑過去，地上小人魚經過的地方留有一條印記，像是被蟒蛇爬過的沙灘留下的那種淺溝。

古嘯這時候才想到，小人魚的能力也許是超乎他的想像的，只是這個孩子從來沒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來，他很聽他的話，只要他說的，他都會聽從。

古嘯心裏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有一絲絲疼，有一些柔軟，有一些憐愛，他開始慢慢地往海邊走去。

他站在海邊的礁石上，目光四處逡巡，但是並沒有找到小人魚的身影。

他開始擔心起來，他害怕小人魚會在海里遇到危險，也害怕他游得太遠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古嘯開始朝着大海呼喚起來，“小銀，你在哪裏？趕緊回來！”

他朝着四處叫喊，但是卻沒有收到迴音。

恐懼在心裏瀰漫開來，似乎空氣也變得沉重，向他壓迫過來。

他從礁石上跳下來，然後沿着海邊沙灘邊走邊喊，但是無論叫多少遍小銀也沒有用，除了海浪的聲音，根本沒有任何別的聲音來回應他。

古嘯臉色發白，開始感覺到從沒有過的痛苦，他幾乎跪坐在沙灘上，天色越來越暗了，漸漸地，他知道就會看不清楚海里的任何情況。

他開始威脅地朝海里喊道，“小銀，你再不回來，我以後不再喜歡你了。”

即使這樣威脅，也沒有用，海里沒有任何迴音，恐懼同黑夜一樣地深黑，讓人擺脫不掉。

他幾乎已經不抱希望，想趕緊回去找船出海去尋找這個不聽話的小孩兒，但是，他卻漸漸地聽到了除海浪聲以外的聲音。

那像是一種歌聲，悠遠的，悵惘的，而且揪人心腸，像是一首凄涼的情歌，也像只是大自然的低低吟唱。

開始的時候古嘯還不確定，靜聽了好一陣，發現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才確定了，覺得這是他的小人魚的聲音。

他又開始大喊，“小銀，你回來！”

月亮開始從水裏升起來，慢慢地，海面上開始撒上銀灰色的清冷光芒，隨着波浪的起伏，一層一層，銀輝閃閃。

古嘯向聲音傳來的海里跑去，海水打濕了他的褲腿，冰涼。

他看到一個影子向他竄過來，他停住了腳步，一個影子竄進他的懷裏，將他撞得倒進了水裏，所幸水不深，他在水裏坐起來，伸手觸摸到的是小人魚冰涼的肌膚，他捧着他的臉，撫摸他的頭髮，小人魚的身上滿是海水的腥味，而且頭髮上還掛了髒兮兮的東西，古嘯將他緊緊抱住，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古嘯喘着氣，輕聲罵他，“你一入海就沒了身影，你到哪裏去了，不知道我擔心你嗎？不知道我會一直找你嗎？”

小人魚將臉埋進古嘯的肩頸窩裏，低聲道，“它太寬廣了，我怎麼也游不到盡頭，還有很多別的魚，我想要看看它有多大，但是想到你在，我就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低，因為低便散盡了平常帶有的那種稚氣和傻氣，古嘯甚至在一瞬間覺得，這隻小人魚似乎是長大了。

他把小人魚放開，然後才站起身來，他凍得打哆嗦，對小人魚說道，“我們回去，回去吃肉。”

小人魚望着他，月光映在他的眼裏，像是這月亮也是為他而生，清輝也是為了照耀他而灑下，古嘯側頭看着他，見他下半身的魚鱗在月光里閃着晶瑩的光芒，頭髮似乎也在閃光——他是只大海的精靈。

但這隻精靈望着他，試探着詢問他，“你要抱着我回去嗎？”

古嘯愣了一下，雖然滿心氣憤小人魚撒腿就跑進海里兩三個小時不見身影，但是此時對着他的美麗的眼睛，他依然沒有絲毫招架之力，道，“來，我抱你回去。”

小人魚一下子從水裏竄進了他的懷裏，古嘯身上冷颼颼的，小人魚更是冷帶人魚，古嘯抱着他更是冷。

但他把他抱緊了，一步一步往他們的房子走去。

還沒有走近，就聽到有人在叫他，“古嘯，古嘯……”

古嘯很是詫異，心想青宇這個慣會搗亂的傢伙怎麼到這裏來了。

古嘯只好把小人魚放下來，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小人魚一雙純真的大眼望着他，“有人叫你。”

古嘯摸了摸他的頭髮，道，“我先過去看一看，你自己從後面的窗戶進屋，好不好？”

小人魚點點頭，“好。”

古嘯實在擔心他，要走的時候還交代他，“不準再進海里去了，知道嗎？你到海里去，我會找不到你，會害怕你丟了。”

小人魚認真地為他解釋道，“我是魚，不會在水裏丟掉。”

但古嘯依然強調，“今晚不準再進海里去。我先過去了，你自己從後面窗戶進屋來。不能讓人發現哦……”說著，又親了親小人魚那冰涼的滿是腥味的額頭。

小人魚目光閃閃地點了點頭，被古嘯親額頭，他已經不再羞得躲開，只是在古嘯離開之後，用手捂着額頭低頭傻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