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吹鼓手趕集
從護士那裏拿了檢查報告單,我和林宇浩返回范醫生的診斷室。
診斷室里靜寂無聲,等着叫號的幾個病人都禮貌地坐在門口外的椅子上。我和林宇浩站在空無人影的辦公桌前,等了幾分鐘才見范醫生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大概是剛給屏風後面的某個病人做了檢查,還戴着手套和口罩。
摘下手套和口罩,在牆角的水龍頭下洗了手又用消毒液擦拭了一遍,她坐回椅子上,接過我們遞過去的檢查報告。
“嗯,確實懷孕了,”放到眼前仔細看了一會,她平靜地得出結論,然後抬目掃過我,緊接着又面無表情地看向站在我身側的林宇浩,彷彿理所應當地認為他才是那個能夠決定肚子裏這個生命去向的掌權人,“你們打算是要這個孩子還是不要?”隔着並不寬敞的桌面,她看似徵詢一般地問,可冷然無波的語氣卻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雖然已經聽過檢驗科醫生安慰的話,也清楚眼前的醫生提出這樣的問題只是診斷過程中正常的詢問語,可精神上還是不免緊張,擔憂着是不是孩子的發育上或是我的身體裏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問題。
這可能是很多准媽媽們遇到的共同心理題吧!希望孩子是健康的,希望自己是平安的。
“要,要,要。”彷彿一個餓了三天的窮人面對酒店裏提出的要不要免費吃頓大餐的詢問,我眼巴巴地看着范醫生,像一個極力想在裁決命運的掌權人面前表態忠誠的熱血人士急切地表明自己是百分百地在意着這個孩子。
而與此同時——
“要,當然要。”另一個表態的聲音也不甘落後地響起。
顯然,和我一樣,林宇浩也迫切地想告訴范醫生自己是歡欣着這個孩子的到來的。
范醫生滯了滯,神情間劃過一絲意外,似乎我和林宇浩回答問題的態度大大地超出了她原定的預想,但,一瞬,她便恢復了正常。
“要就好。”乾乾地笑了笑,她收回投注在林宇浩身上的視線,意味不明的目光頗感興趣地瞟過我。她放下手中的報告單,側身從旁邊的一堆資料里抽出一個粉紅色的小冊子。在那冊子的封面填上我的姓名后,她伸手拉過旁邊裝血壓儀的盒子,像一位普通醫生和藹地對待患者,第一次溫和了神色,對我說:“來,我給你量量血壓。”
藉著林宇浩的幫助,我聽話地從毛衣底下伸出胳膊,任她檢查,然後又看着她將那些從儀器上得來的數據讀給我和林宇浩後記錄到那本冊子上。將冊子上關於我個人信息方面的資料填好,她又建議我再去做幾項檢查,因為很多希望生出健康孩子的女子在懷孕前都會到醫院做做孕前檢查,而我沒有,所以為了孩子着想,也為了我的身體着想,她很盡職責地建議我做個全面的目前身體允許做的孕早期檢查。
乖乖地拿了單據,我站起身,和林宇浩準備離開,不想,一回頭竟看見前一刻與我在三樓交談的那女子站在我們身後不遠處。她微微挺着肚子,一手捏着檢查報告,一手拎着手提包,閑適地站在進門后的右手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幾分探究地看着我和林宇浩。
假裝沒有發現她目光中打量的意味也沒有發現她表情上的怪異,我微笑如常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跟在林宇浩身後平靜地走出診斷室,只是在走出診斷室的門不到兩米處,手指戳上了林宇浩的胳膊。
“剛才站在我們身後的那個孕婦你認識嗎?”我悄聲問。
“不認識。”林宇浩頭也不回地朝前走着,步伐沉穩,背影挺拔,似乎情緒上一點也沒受到那女子的影響。
“哦……”心中微微一動,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按道理,林宇浩這樣年輕帥氣又兼商貿精英的身份,走到哪裏都能吸引異性目光並且生出一些別人認識他他不認識別人的事,這都應該是很正常的,可為什麼我就感覺那女子看向林宇浩的目光里不是那種看到帥氣異性呆怔羞澀的花痴反應反而更像是一種看到熟悉之人做出超常規行為的震驚、探究、鄙視以及不可思議呢?
林宇浩朝前走了幾步,發現我停在原地沒有跟上去,不得不轉身折返了回來。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
“你一個人去交費處,好不好?”摸了摸鼻尖,我目光柔軟地看着他。
林宇浩愣了愣。
“我有點累了,不想再走,就坐在這裏等你。”指了指走廊兩邊空着的椅子,我補充道。
醫院收費室在一樓,檢驗科在三樓,而范醫生的診斷室卻在二樓,所以怎麼看我都沒必要跟着林宇浩去一樓轉一圈再回來經過二樓然後爬上三樓。雖然有電梯,可以不用步行,可醫院裏的電梯很多時候你走樓梯都達到要去的樓層了它還在慢悠悠地上下晃蕩,何況乘電梯得站着,站着哪有坐着舒服。
“好,”林宇浩倒也乾脆,看着我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叮囑一句:“在這裏等我。”便轉身去了。
等他身影消失不見,我急忙起身,無視旁邊幾個坐着正等待醫生叫號的病人探究的目光,悄悄地走到范醫生診斷室的門外站定。
診斷室的門沒有關。
站在門外的牆邊能清晰地聽到裏面輕微地交談。
我一邊作出一副等人模樣依靠着牆垂眸看腳下乾淨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地面,一邊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雖然,作為一位品行良好受過高等教育的高素質人士,偷聽這兩個字實在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可無奈於對那女子的好奇,明知這是有損形象的不道德行為我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的矛盾體……就好像明明知道喝酒傷身,抽煙傷肺,卻偏偏還是樂此不疲。
“范姐,檢查報告沒問題吧?”門內傳來女聲輕柔地詢問。
“嗯,沒問題,看起來一切正常。”
“昨天晚上我感覺到它動了一下。”
“是嗎?那說明孩子發育得不錯,這段時間胃口如何?”
“比前段時間好多了……”
………………
很平常的醫生與准媽媽之間的對話,可漸漸地,話題卻變成了……
“范姐,剛才出去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姓林?”
“是啊,姓林,怎麼,你也認識?”
“怎麼不認識?你忘啦,上次在桃源山莊,我也在場。”
“對哦……我記得當時還是你老公來找的我……你老公和那個叫陳婧的女子好像還挺熟……”
“她是我老公小姑的女兒,桃源山莊就是她家的產業。”
“是嗎?難怪那天……”
……
聽着一個個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名從范醫生與那女子的交談聲里蹦出,我慢慢地僵硬了身軀,雖然本就抱着打探的想法站在這裏也有料想可能會聽到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可真聽到了,心頭還是無可抑制地生出憋屈和煩悶。
有人說,煩惱都是自己給的。確實,很多煩惱都是自己強加於自己的,就好比這一刻站在這裏等待裏面那女子試圖從她身上打探出些什麼的我,就很好的應證了那句話:吹鼓手趕集——沒事找事,自尋煩惱。
“……算了,別人的事還是少管為好,你先出去吧,我要喊下一個病人進來了……”感概的總結語驚醒處於正凝神細想的我。
繃緊了神經,我急忙踮起腳尖,雖然心中念頭百轉,可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快速走到相對較遠的一張空椅子上坐下,然後裝出一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