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番外
第一次遇到衛蓁的時候,是在戲樓,那時候,她還是魏家的小姐。
一樁換親案,鬧得整個晉陽城沸沸揚揚。
他回晉陽辦案,遇上了陸琰,兩人要找個地方去談事情,所以就有了戲樓的相遇。
已經十年了,可似乎,他還記得,那一日,她穿了一身淺青色的衣衫,頭上帶着的,是海棠步搖。
她似乎,很喜歡青色。
那時候,他並未注意到她,只是能看出陸琰對她的特別。
陸琰此人,常年在北鎮撫司,手握重權,敏銳,多疑,他故意去為難她,絕對不會只是想要調戲良家女子那麼簡單。
當然,那時候的他,也未曾多想。
真正注意到她,是在青禪寺的後山,他察覺到有人跟蹤,故意甩開,本以為是晉陽州府的暗線,卻沒想到,在後山,看到了她。
是被陸琰帶過來的,她說話滴水不漏,就算是他,似乎也問不出什麼。
再加上是晚上,她是魏家小姐,而非罪犯,跟兩個男子待在一起不成規矩,只能將人送了回去。
她禮數很周全,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看上去,好像真的是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
可哪個大家閨秀會在夜裏亂跑,還跟蹤男子?
她被陸琰抓了個正着,而他也知道,陸琰沒必要說謊。
當時,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有些意思,但從未想過,她會跟晉陽的案子扯在一起。
在湖邊聽到那一曲廣陵散的時候,琴音悠揚,殺氣畢露,彈琴者琴術造詣極高,但心有戾氣。
得知是她彈得曲子,他很驚訝,分明是一個大家閨秀,為何,心中會有這樣重的殺氣?
青禪寺後山,她獨身赴往與陸琰對峙,為何而去,當時的他,並未搞清楚。
只是能夠看出破綻百出,卻是讓人抓不到一點有用的把柄。
她做事,太過於滴水不漏。
而且,巧舌如簧,能言善辯。
離開晉陽的時候,他就覺得他們還會再見,沒由來的直覺。
那個夜晚,他從戶部出來,雪落了滿城,模糊間看到一抹淺青色的身影。
一閃而逝,讓他幾乎以為那不過是錯覺。
直到,在戲樓再一次遇上。
他才知道,她來了燕京,借住蘇家。
王嬌找她麻煩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着,本來想上前幫忙,但想了想,似乎沒這個必要。
因為兩個人根本沒什麼可比性。
王嬌,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果然,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她就是將人繞了進去,半點也未曾留情,他沒什麼同情心,王嬌也是自找的。
只是,她似乎並不想將事情一筆揭過,而是將矛頭對準了王崇明。
當時的,戶部尚書。
燕京之內,處處都要謹言慎行,更何況,陸琰還在。
只須一個名頭,就能連帶着她一起拉下水。
所以他第一次,上前打斷她的話。
她看上去脾氣極好,臉上帶着笑,並未在意,甚至還笑吟吟的給他道謝。
後來又遇到幾次,上元節的解棋,踏春時的佈局,都告訴他,她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子。
可從始至終,他看不出她的意圖。
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蘇家壽宴,她當場殺人,膽大包天。
他知道她聰慧,那一次,才是真正的見識到了她的厲害之處。
幾句話的功夫,就能將自己摘了一個乾乾淨淨。
什麼證據也不留下,可他知道,那就是她做的。
可他不明白,為什麼?
所以他截住她問她,為什麼?
她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他看着那樣的她,總覺得心裏缺了什麼東西一樣,空蕩蕩的。
他能看出來,她並非弒殺之人,隱隱的能夠猜到什麼。
而她,卻是已然轉身離去。
他總覺得,她身上藏着些什麼東西,那些東西,像是一層一層的枷鎖,將她整個人牢牢地鎖住,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她有仇必報,所以玉瓊別苑的報復,雖然吃驚,但似乎也並非那麼難以接受的。
看似溫婉,實則不羈,她的骨子裏藏着叛逆。
長街刺殺,他看着浴血如孤狼一般的她,兇狠,卻也帶着三分無助。
像是走在深淵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墜落下去,粉身碎骨。
他一直很好奇,究竟,她身上,背負着什麼樣的秘密?
她的表現,跟曾經的王小姐,相差太大,就像是兩個人。
直到後來,在郭嘉哪兒,他得到了答案。
她是衛國公府的七小姐,衛蓁。
那個,曾經與他定過親的人。
一個自地獄歸來,想要攪亂朝堂,謀權篡位的人。
知道的那一瞬間,他心裏就像是空了一樣,說不出來的感覺,空落落的。
從小讀書,夫子教的,就是朝堂安定,百姓和樂。
那一瞬間,他知道,兩人註定要站在對立的一面。
縱使當年錯的是皇帝,可這麼多年,塵埃落定,就算是翻出當年事,也無法改變任何既定的事實。
況且,她那樣聰明的一個人,自然是知道的,知道單單翻出來,沒有任何作用,更無法還當年之事一個真相。
所以,她是衝著皇帝來的。
衝著,朝堂和國本而來。
所以,他站在了鈺王的那一邊。
明面上,幫着楚王,實際上,他一直在鈺王那邊。
三位皇子,不論心機謀算還是實力,鈺王實在是比另外兩位強太多。
可後來,圍場兵變,讓他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這樣一個狠厲無情的君王,善於弄權,是否真的會是一個明君?
如果他登位,她會如何?
所以他動搖了,放走了齊渙。
於是玄武大街,郭嘉和鈺王輸的一敗塗地。
釜底抽薪啊,這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一日,雪下的很大,她的被凍得臉色有些蒼白,可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她微微舒展的眉眼。
很好看。
齊渙登位,未曾真的對他怎麼樣,鈺王已死,所有的舊部暗線,都已然再翻不出風浪。
新君看似寬容,實則手段剛決,暗地裏的那些蠢蠢欲動之人,皆被雷霆鎮壓!
朝政清明,開春的時候,他知道了她離開的消息。
和...陸琰一起。
當日山上,他也在,看着兩人策馬離去,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
卻未料,會在安陽遇上她。
七年不見,她是真的柔和了很多,眉間不是常常沉着算計,不在整日辛苦的披着一張假面,一家三口,很幸福。
時至今日,心底仍會再起波瀾,可他所能做的,也唯余祝願.........